带孩子上省城
钟铁山不再害怕了。他知道,巧儿说的小电影,就是把各种彩色的花纸埋在地下,上面放一块小玻璃,用土盖好,小孩儿们一说看电影喽,再把那些土扒开,看见的就是玻璃下面的花纸。这种游戏他钟铁山小时候也玩儿过,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埋在地下的是糖纸。钟铁山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巧儿来到了后院,他现在要强迫自己否定刚才的幻觉,确确实实地看一下。果然,那葡萄秧子底下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巧儿埋下的小电影儿。实际上,这是钟铁山7年后,第一次感到的最强烈的恐惧,这么多年过去,他每次回家,都会在后院转上几圈,在葡萄秧下种点小花小草。
清明时候,他也会默默地站在葡萄架子下面,烧上一堆纸钱或是小纸衣,一边用柴火棍儿挑着那些纸钱,一边在心中跟埋在地下的人说,好好呆着,我给你送钱送衣裳来了。你那闺女我最疼爱,将来准有出息,放心吧!
每次烧纸,大红都让他到村口去烧,她以为钟铁山是给他家死去的亲人烧纸,可是,每回钟铁山都把纸钱分成两部分,他让大红去村口烧,替他念叨念叨,说他愿在家里烧,这样保佑家庭平安幸福。有两回,钟铁山烧纸的时候,还故意把巧儿留在他身边,他心里说,看看,这是你的闺女,她叫巧儿,长得多好哇!
大红从没多想,直到今年清明,夫妻俩还分开在两个地方烧纸钱呢。
晚饭后,大红找出助儿和巧儿的新衣裳,准备明天让两个孩子去省城。自这俩孩子懂事以后,钟铁山还是第一次带他们去省城。俩孩子特别高兴,明天就能坐上火车了,这可是小哥儿俩头的头一回啊。帮儿吃饱饭又在一边听半导体,他不管什么省城,他只要妈妈不走,只要时常依偎在妈妈身边就行。不到十点,大红就把三个孩子安排在西屋炕上叫他们睡觉。孩子们白天玩累了,眨眼工夫就做起了梦。大红睡不着,她想自己的男人,快要想疯了。开春以来,闻着青青的草香,看着此起彼伏的花开花谢,她一个人守着空房太寂寞了,她甚至愿意傻儿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揪自己的头发,随着帮儿怪怪的叫声,她就紧紧地把帮儿搂在怀里,亲吻儿子的脸蛋。
钟铁山跟大红度过的这晚如同洞房花烛夜,两口子刚刚消停下来,却听到了帮儿的几声怪叫。两口子万万想不到,这两年他们销魂夜的一举一动,瞒过了傻儿子帮儿的眼睛,却逃不过他那具有特殊功能的耳朵,帮儿睡在西屋炕上,虽然隔着两道门儿,他照样什么都能听得清,只有这个时刻,他会痛痛快快地在黑沉沉的世界里,发出几声歇斯底里的呻吟。
钟铁山昨夜体力透支,早晨起晚了,本想从容地吃好、喝好后,带着一对小儿女上路,现在,只能叽里咕噜地收拾行囊,匆匆地去赶火车。火车站就在县城东头儿,原先那家卖树苗的房子已经重新翻盖了,物是人非,这让钟铁山又想起那年买回家去的葡萄秧。他告诉孩子:咱家的葡萄秧子,就是从这块地上挖走的。助儿说,破秧子这么多年也不长葡萄。巧儿说,也许明年就长了,因为咱们今天路过了原先栽葡萄的人家,您信吗爸爸?钟铁山说,巧儿说得对。快走几步吧,火车要到点了。
做了四个钟头的火车,俩小孩儿还意犹未尽,火车抵达省城火车站。出站上扶梯时,巧儿怕自己的脚卡进快速流动的电梯里,不敢上去,最后是从侧面的楼梯上到检票口的。巧儿和助儿终于看见了电视里曾见过的城市,巧儿觉得省城是那么亲切,有一种她不可言喻的似曾相识。
惟 诚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