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 |
杨澜和布莱尔 |
曾经的英国首相 |
杨澜访谈录国庆特别专题“世界看东方”之二
布莱尔:中国的发展不可逆转
布莱尔:托尼·布莱尔是英国1812年以来最年轻的首相,也是英国工党史上第一位蝉联三次首相职务的领导人,他在英国首相的职位上呆了10年时间,是最近100年中第二位任期最长的首相,仅次于在位近12年、统治英国整个80年代的撒切尔夫人。
我觉得可以从年轻人身上加深对中国的了解。他们开放、好奇,而且很自信。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和压力。中国年轻人的压力很大,他们需要成功,要做得很好,而且你越是成功,压力越大,但是这种开放与自信是我20年前来中国时看不到的。
——布莱尔
开场白:布莱尔先生曾经多次访华,而他3次重要访华恰巧在1988年、1998年和2008年这三个重要历史转折点,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30年所发生的巨变。这让我们想起1997年当他作为工党领袖入住唐宁街10号的时候,为英国的政坛带来的一股清新空气。而当时正值香港回归历史时刻。
上任伊始宣布对华新政
布莱尔10年首相生涯的开端是在1997年5月,此后,他参与了香港回归中国的交接仪式。就任伊始,他就宣布了两条对华新政策:一是“英中关系要有新的开端”;二是“香港应是两国关系的桥梁,而不是障碍”。
杨澜: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在您当初以压倒性优势成功当选英国首相,搬进唐宁街10号后,您说希望给中英关系一个“崭新的开始”,在什么样的背景下您采用了这样的词语?
布莱尔:关于“崭新的开始”的重要性在于,首先是要保证把香港归还给中国,这是一个改变的大背景。在对中国的关系上,我们希望双方能够有更多交流,不仅在经济上,也包括政治上,因为我看到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实力的增长,而且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加,有能力影响全世界的决策。因此,在我看来,我们不仅需要经济上的交流,贸易往来,还应该在政治上合作。
杨澜:中国驻英国前大使马振岗说,英国政府本来打算派外交部长参加香港交接仪式,但在一个派对上,你给他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您想亲自参加交接仪式,是这样吗?
布莱尔: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这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用一种不同的方式重新开始与中国的关系。而且我的弟弟娶了一位香港华人女士,我对香港多少有些了解,我觉得香港人真的愿意回归中国。我从与弟媳的聊天得知的确如此,香港人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他们不愿做英国人,希望我们离开,希望回归中国,所以我希望能亲自参加交接仪式,见证这个历史时刻。
杨澜:我记得当时英方是伤感和充满怀疑的,甚至有媒体称之为“香港的末日”。但我看查尔斯王子、彭定康和您的表情时,发现各不相同,在交接仪式上您在想什么?
布莱尔:英国是有着辉煌历史的国家,但我们不能生活在过去,英国如果在今天还想占有香港是不明智的,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当时的想法是:看这就是中国。它很快就将成为不仅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强大的,我对此很乐观。
杨澜:您没像其他人那样,视之为一种威胁吗?
布莱尔:没有,慢慢地我对中国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对中国领导人的方式很感兴趣,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但是他们很守信,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我期望他们能信守承诺,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明。
杨澜:据我所知,关于香港交接,英国政府每年都会发表香港问题的报告,第一份报告厚得像一本书似的,然而几年后,报告就只剩下几页纸了,对此您怎么看?
布莱尔:我觉得这说明了一开始压力很大,包括给我的压力,中国会遵守承诺吗等等。在交接之前和我上台之前,的确有些不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然香港还是香港,而且你可以看见,今天的香港是个繁荣、兴盛、成功的地方,没多久人们都已经慢慢习惯这一切了。
最初看对方好似外星人
杨澜:您第一次访问中国是在1988年,您去了广州,您说您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建筑,很奇怪的文化现象,您指的是什么?那次访问的经历如何?
布莱尔:那个时候,比如你来北京,发现到处是自行车,人们对外国人有些紧张。但现在我来到中国,跟我身边的人我可以开玩笑、大笑、聊天,当时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国的变化,现在回顾起来,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最重要的还是人,那时你见到中国人,彼此都觉得对方像是外星人,现在不是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江泽民主席,他开始讨论莎士比亚,这让我大吃一惊。我本来打算跟他聊聊国际事务,但却说起了莎士比亚,这很有意思,结果我发现他非常了解英国文学。
杨澜:一些政治对话也更为政论性,我记得您第一次正式访问北京时,原计划中您和江泽民书记会见只有半小时,但您却说了一个半小时,是关于西藏问题。
布莱尔:是的,我发现在西藏问题上,西方和中国的对立有时比较严重,我觉得中国新一代领导人不逃避谈论这一点,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见解,那次与江主席的对话,我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会触及他的底线。
杨澜:遭遇冷脸相对。
布莱尔:但是他却说,我跟您说说中国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吧,我们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为什么有点复杂。我觉得这样西方能从中方角度理解这个问题。
从年轻人身上看到自信
正如布莱尔自己认识到的,要站在中国的角度看问题,才能在与中国交往时多一份理解。在他担任英国首相的10年中,中英关系发展迅速。这一对华友好政策也在他的继任者布朗身上体现。当前,双方共认中英关系正处在历史最好时期,英国目前是欧盟在华最大投资国。不过比起双边贸易,布莱尔更看重的是中英两国人民的交往。
布莱尔:如果没有人与人或者文化层次上交流,很多与经济、科技、政治相关东西就不会有太大影响力,所以我们努力吸引中国学生去英国,现在的确有不少了,我们从建立中国和英国大学的联系入手,通过英国委员会进行艺术文化的交流,这是人与人的交流,实质性的交流。有成果、有数据,这非常重要。
杨澜:您是否清楚地表达了这么一点,您的政府应该保证,中国去英国留学的学生数量要超过法国。
布莱尔:在这一点上我是争强好胜的,我的目标是希望慢慢赶上美国,美国的签证政策其实是很严格的,我跟他们说,对世界的某些地区,我们应当严格把关,但是我们的确需要中国学生去英国留学。
杨澜:在卸任后,您可以以私人身份更为随意地参观中国和接触中国人,您有没有发现中国不一样呢?
布莱尔:的确有点不同,我现在来得更多了,呆的时间也更长了,我开始了解中国人,开始有了中国朋友,我开始着手了解中国年轻一代,这很棒。我非常喜欢这么做,所以不久前我去了清华大学,发表了一个演讲,我回答了他们很多问题,讨论气氛很热烈。
杨澜:这有没有让您想起您叛逆的大学时代呢?您当时担任过乐队主唱。
布莱尔:我那时糟多了,留着长发。我觉得可以从年轻人身上加深对中国的了解。他们开放、好奇,而且很自信。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和压力。中国年轻人的压力很大,他们需要成功,要做得很好,而且你越是成功,压力越大,但是这种开放与自信是我20年前来中国时看不到的。
东方的崛起让人很兴奋
虽然在经济上中国实力已经得到世界认可,但世界对中国的理解似乎依然存在障碍。 2008年4月6日,北京奥运会的圣火传递到英国,受到藏独分子阻挠。现任中国驻英大使傅莹曾经就圣火在伦敦传递受阻一事撰文,文章4月13日发表于英国《星期日电讯报》,文中说,中国融入世界不是凭着一颗诚心就可以的,挡在中国与世界之间的这堵墙还很厚重。
杨澜:也许你还记得当奥运火炬接力在伦敦受到干扰时,中国的人们非常震惊,对此强烈抗议。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如果存在理解上的鸿沟,您怎么去弥合它?
布莱尔:很多的媒体往往不正确地夸大其词,呈现出来的东西会吓人一跳。就像我以前在英国对人们说的那样,我们要在2012年举办奥运会,如果有人要干扰它的话,我们肯定会阻止他们,这不是说英国人们就不能抗议政府。奥运会是个很好的例子,无论奥运会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但是奥运会本身是非常成功的,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它整体的影响是巨大的、积极地,最后这些不好的东西都消失了,也许这就是我们从中所学到的。
杨澜:您说过中国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您觉得世界应当如何对待这一点?
布莱尔:对于西方人来说,的确很难接受东方的崛起。
杨澜:为什么呢?有点让人紧张吗?是因为不了解这种力量吗?
布莱尔:是的,同时因为历史改变得太快了,不是吗?
我觉得东方的崛起让人很兴奋,西方人要认识到这一点。如果你成长在我出生的50年代英国,二战遗留的影响仍然是世界性的,世界的统治力量是美国和前苏联,而中国把自己与世界隔绝了起来,现在你们飞速发展了50年,现在的世界完全不同了。如果回到我儿时的年代,有人问中国和英国,哪个更重要?人们很可能会说是英国,但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我们都会有自己的明天。
杨澜:这是您让您儿子学习中文的原因吗?
布莱尔:他们学校有汉语课,所以他就学了。
杨澜:回家后会说些新词吗?
布莱尔:是的。我对孩子的要求是,去看看中国,因为你看到了今天的中国,你就看到了未来,这很重要。
结束语: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冷战时期,意识形态的争论占据了主要舞台,而从上个世纪80年代起,东西方的政治家们不约而同都采用一种务实的态度,来制定国家的政策,而这其中,中国的实践恐怕是最引人注目的,十几亿人口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中,不断地追求社会的进步和自身生活水平的提高,这无疑是人类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实践。就像托尼·布莱尔所说的那样:中国的发展已经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