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黑帮演变史：从混混起家到黑白难分之巨头

缴械的枪支

　　重庆，这座曾经诞生过袍哥黑帮的江边城市，因为正在进行的黑帮系列大审判，引起全国的关注。从砍砍杀杀的街边流氓横行，到暴力开道的赌场，再到黑白难以区分的经济巨头，重庆30年来的打黑除暴史，也正是重庆黑帮的演变史。

　　本报记者倪志刚 傅天明 重庆报道

　　10月26日，重庆市著名的经济巨头、重庆市渝强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重庆市人大代表黎强将接受法律对他的审判。他的罪名涉及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七项罪行。据悉，2008年震动全国的重庆的士罢工事件，他被指称为幕后策划者。

　　30年间，重庆黑帮从最低级的打打杀杀，开始演变成戴着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头衔，有着政府官员保护的严密组织。

　　从混混起家的黑帮

　　在改革开放后的重庆黑帮史上，有一个名字不得不提——封曼。

　　这个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重庆巴南区人，出生于普通家庭，“文革”中开始混迹于社会，青少年时期即经常打架斗殴。“文革”结束后，青春期的萌动让他开始习惯用拳头在社会上混。

　　重庆是历史上著名的黑帮组织袍哥的发源地，素有靠拳头打天下的黑帮传统。

　　1980年代初期，中国刚刚从“文革”的桎梏中出来，社会处于变革初期，治安形势逐渐恶化。

　　重庆当地的媒体报道说，虽然封曼只有1.62米，但是擅于幕后策划组织，而本人也以打架凶狠著称。

　　在此期间，全国开始启动改革开放后的第一轮严打。其间，全国查处各种犯罪团伙19.7万个，团伙成员87.6万人。

　　横行当地的封曼正是被抓的黑帮团伙成员之一。他因聚众斗殴被判刑两年。

　　目前因写《黑道风云20年——东北往事》而出名的作者孔二狗说，上世纪80年代的黑帮目的很单纯，讲义气，喜欢打架，没有太明显的经济目的。

　　封曼并没有因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相反，他出狱后仍然以暴力犯罪为生路，并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重庆有名的黑老大。

　　1997年，重庆市成为全国第四个直辖市，迎来了它的全新发展机遇。

　　而重庆黑帮也在这段时间开始蜕变，他们更多地将黑手伸向经济领域。

　　1998年，封曼多次采取送现金、小轿车等方式拉拢原巴南区人大代表、巴南区经济开发管理委员会主任肖某，虚开土地出让金500万元的收据，骗取了验资和工商注册，成立了重庆市聚汇房地产开发公司等4家公司。由此开始，封曼慢慢染指于房地产业，而此时他的风头到达顶峰。

　　巴南属于新区，正处于大规模开发之中，而土地开发这一块，已基本上为封曼所垄断；巴南区一些重要的建筑工程、大型的建筑装修项目和物业管理业务，也都为封曼所包揽。警方通报的消息说，封曼被打掉前，已聚敛财富达1.7亿多元。

　　封曼开始用各种手段染白甚至染红自己。封曼曾收买当地某媒体记者以“大山的儿子”为题，为其制作播发了配乐诗朗诵。他还曾获得过这家媒体评选的“百名民营企业家”称号。

　　2001年，重庆开展直辖之后的首次大规模严打。这年5月，封曼作为黑帮代表人物再次被抓。

　　这个时候，封曼已从一个普通的小流氓变为渗透进政治领域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头目。

　　经警方查证，封曼案牵涉到国家机关工作人员46人，其中包括处级以上干部25人，他用于拉拢、腐蚀党政干部的费用达数百万元。

　　他甚至用暴力和经济手段插手人事领域。巴南区内某副职想搞掉正职，他插手其中；区开发委主任提出的开发方案影响了他的利益，他不惜以暴力相威胁，要将其“断手断脚”。

　　从一个街头小混混，到一个顶着商界名流光环的富豪，以封曼为代表的黑帮演绎了重庆30年黑帮史的前半部。

　　暴力开赌场的黑帮

　　在封曼横行巴南的同时，重庆另一伙以“二王”为代表的黑帮人物开始崛起，他们的载体是开赌场，而有警察作为保护伞是其非常明显的特征。

　　此时，文强开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黑帮之中。

　　“二王”一为王平，一为王渝男。

　　1996年，重庆朝千隧道发生震惊全市的枪战，王平正是其中的涉案者之一。

　　而在此前，已经是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文强，与王平过从甚密，在王平女儿的生日宴会上，文强公然出现。他后来的解释是，王平是他培养的线人。

　　而另一“王”为王渝男，这个公安子弟，上世纪90年代末期在重庆璧山县白云湖开设了一个有数十人参与、筹集赌资400多万元且以武装护赌的“百家乐”大赌场。

　　这个赌场在重庆声名远播，影响非常坏。就连重庆市检察院原副检察长郭宝云的儿子杨青川在白云湖赌场借了数百万元的高利贷，欠下高达1000多万元的赌债后，也被王渝男等人追得四处逃命，最后导致郭宝云利用职务牟利近3000万元为他还债，而被判刑18年。

　　2000年10月底，参战民警突然发起袭击，冲进赌场。此次行动，警方当场抓获参赌人员300多人，现场查获赌资近500万元，缴获六四式手枪等凶器。一位民警在查赌中颈部中弹身亡。

　　就在白云湖枪案之前半个月，警方曾查获、扣押白云湖赌场数百万元赌资、80多辆汽车。然而，就是这样一件人命关天的大案，警方后来将其他涉赌人员悉数释放，涉案资金和汽车悉数退还。有说法说是文强所指使。

　　不过，正是一位警察的牺牲，王渝男这次无法脱逃，他后来被判处无期徒刑。

　　王渝男的落马，牵连出了原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总队长李虹、原市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兼研究室主任龙蜀渝、原市公安局水警总队政经保科科长汪德泉及原市公安局治安总队秘书科副科长李德华。

　　此案中另一重要人物开始登场。她就是文强的弟媳谢才萍。

　　瓜分经济领域的黑帮

　　再过几天，重庆商界的风云人物黎强即将面临审判。

　　而其他的一些重庆亿万富豪陈明亮、龚刚模、王天伦等人将陆续受审。这些重庆商界大佬，正是此次重庆打黑的对象。目前重庆司法部门公布的情况，他们均有涉黑犯罪行为。

　　如果追溯他们的出道时间，大多在2000年以后，此时正是封曼、王渝男等暴力犯罪团伙遭到摧毁的时候。

　　那时，这些后来在重庆市交通、物流、能源、建筑、娱乐、典当等多个领域中拥有巨大能量的涉黑巨头们，还在起步阶段。相对王渝男等人的完全靠暴力起家靠暴力和违法手段获取利益，新世纪后的这些黑道大佬，基本做的是正经生意，而在生意发展过程中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黑道，以维持他们自己的发展。

　　文强的巴县老乡黎强要走得更早一点。1992年，他成立渝强实业，主营道路客运兼营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驾驶员培训、汽车租赁、汽车维修，注册资本3000万。后来公司发展到旗下20多家分公司，他成为重庆有名的亿万富翁。他的发展重点在交通领域，尤其是民营公交。

　　在十多年的发展中，黎强担任了多种社会要职，跻身社会名流之列。

　　据悉，在民营公交车的运营路线争夺上，黎强常通过类似于强占明抢的方式挤占别人的经营权，采取群殴方式解决问题。警方认定他涉嫌的罪名是，非法经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聚众斗殴等。

　　重庆当地一位记者解释说，聚众扰乱社会秩序应指的是2008年震动全国的重庆的士罢运，一种说法是他正是这次罢工的幕后指使者，而当一些出租车在罢运期间开工时，遭到了一些的士司机的打砸。

　　另一个重庆的大富豪陈明亮，1976年进入重庆长江仪表厂工作，上世纪80年代初南下深圳经商，在新世纪到来前几年，他回到了重庆发展，创办了重庆江州实业有限公司，此公司是“渝中区民营企业五十强”之一。

　　此时，他的发展过程便已饱含暴力。

　　1998年9月，因陈明亮在宾馆的电子游戏厅被公安机关查处，他怀疑是赵某举报，并以此为由，采取威胁、暴力殴打手段，敲诈赵某现金10万元。同一年，陈明亮欠受害人周某装修费20万元，周某找他要钱，反被陈明亮打成轻伤。

　　据政法机关此前透露的信息，陈明亮团伙为了争夺势力范围，确立自己的强势地位，涉嫌采用报复杀人、故意伤害等暴力手段为组织造势，先后在重庆市大渡口区、九龙坡区、渝中区、渝北区等地，疯狂制造故意杀人案件2起，杀死2人，故意伤害案件2起，致重伤2人、轻伤1人。

　　此外，陈明亮团伙采取放高利贷形式，逼得多家企业破产。重庆一客运企业老板被陈明亮团伙“邀请”到澳门赌博，先后欠下600万元赌债。在陈明亮等人的威胁下，该老板被迫卖车，并交出成渝线9辆客车的经营权。

　　而他的头上，顶着“渝中区人大代表”、“重庆市古玩商会会长”等多个光环。

　　重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光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这种现象进行了分析，他说当前黑社会的一大特点就是千方百计拉拢腐蚀党政干部和政法干警，寻求“保护伞”。一些黑恶犯罪头目甚至披上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政治外衣，加紧向政治领域渗透，寻求“政治庇护”。

　　除了上述商界大佬在此次打黑风暴中落马之外，重庆还有建筑界的贺伦江、组建财务公司的龚刚模、涉嫌操控土地拍卖的陈坤志等商界人士。

　　据通报，重庆此次打黑收缴的赃款数额巨大，警方缴获黑帮共330亿元赃款赃物。

　　重庆市警方披露的另一个数据是，重庆高利贷逾300亿元，规模已占到重庆全年财政收入的1/3。

　　公安部新闻发言人武和平曾对黑社会犯罪进行研究，他将其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阶段：

　　初级阶段是显性的松散暴力团伙犯罪；

　　中级阶段的黑社会犯罪，很多时候，是以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慈眉善目的慈善家这种身份出现，他们一般有自己的企业，组织严密，通过金钱、仕途和暴力手段，对能够与他们利益相关的部门领导威逼利诱，采取一种隐形的控制；

　　到了高级阶段，黑社会甚至可能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形成“影子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