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骚乱的起承转合

　　1992年震惊世界的洛杉矶骚乱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最近，该骚乱的主人公罗德尼·金又成了新闻人物。2009年9月12日，罗德尼在美国费城举行的“名人拳击赛”中迎战白人警察西蒙·阿奥德。这位31岁的前宾西法尼亚州警察以偏爱暴力而名闻遐迩。2006年，他因崇尚所谓“先开枪后问话”的行动准则而被警察局开除。43岁的罗德尼对记者说：“我会与任何值得我打的人开打。我对此非常认真。现在我的感觉尚佳，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经过三个回合的大战，裁判组一致裁定罗德尼获胜，获得奖金5千美元。赛后，罗德尼对记者说：“这是我人生中一个新的篇章”。

　　看过这段新闻之后，笔者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那段“旧章”。

　　1991年3月2日，黑人青年罗德尼在洛杉矶的公路上超速驾车被巡警发现。巡警命令他靠边停车，他却加速逃跑。巡警怀疑他酒后驾车，立即通过无线电通讯报告警察局总部的指挥中心，后者迅速调集在该区域巡逻的警车前去围追堵截。10辆警车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堵，终于将罗德尼抓获。当罗德尼走出汽车时，4名气急败坏的警察一拥而上，将罗德尼打倒在地，并用警棍轮流抽打。罗德尼被打得遍体鳞伤，面部骨折，一条腿也被打断。

　　事有凑巧，现场附近一位名叫乔治·霍利戴的居民是“摄影爱好者”。听到警车声后，他便在自家阳台上用摄像机把这4名白人警察殴打黑人青年的场面记录下来。次日，这段81秒钟的录像在美国的电视新闻中播放，立即掀起轩然大波。在公众舆论的强大压力下，美国总统布什及许多政府高官都纷纷对这起警察暴行进行谴责。加州地区检察官很快对4名白人警察提起公诉。指控的罪名包括使用致命武器伤人罪、过度使用武力罪和提交虚假警察报告罪。也许是由于政府官员作出了积极的姿态，也许是由于此案已进入法院，这场风波似乎已经过去，但这实际上只是一种表面的平静，美国公众———特别是黑人民众都在拭目以待。

　　辩护律师在审判之前提出变更审判地点的动议，理由是洛杉矶市的民众对本案已有“偏见”，无法保证审判的公正进行。加州上诉法院同意了辩护方的请求，裁定将该案的审判地点变更为相对偏僻而且封闭的锡米峡谷市。该市位于洛杉矶市西北约95公里处，但两地的人口与社会情况大相径庭。洛杉矶市是美国第二大城市，黑人、中美洲移民和亚洲移民在人口中占有很大比例，而且许多黑人都生活在贫困之中。据统计，洛杉矶市18至29岁的黑人男子中有一半没有工作。洛杉矶市是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种族冲突一直是令该市官员最感头疼的问题之一。然而，锡米峡谷市是“白人地盘”。在其人口中，白人占绝大多数，黑人仅占2%。该市没有严重的种族冲突和犯罪问题。1991年，美国联邦调查局将其评为“美国最安全的5个城市”之一。不过，这里却有着歧视黑人的传统。20世纪50年代，这个以自然景观著称的山谷小城到处都挂有“黑鬼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70年代末，当地一个文化保护组织决定把一个在20世纪初曾绞死一名黑人的地点命名为“黑鬼峡谷”。这种社会背景给陪审团的组成方式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该案的4名被告人选择了陪审团审判，于是，肤色便成为挑选陪审员中最关键的因素。在那个白人占统治地位的锡米峡谷市法庭上，辩护律师轻而易举地使陪审员成为几乎“清一色”的白人，10名白人，1名西班牙裔美国人，1名亚裔美国人。旁听审判的黑人团体当时就对这个由6男6女组成的白人陪审团提出异议，因为这种陪审团组成等于已经决定了本案的审判结果。

　　在审判中，公诉方主要使用那段录像作为证据，并没有让罗德尼出庭作证。辩护方则对该录像进行了仔细的质疑，用一幅幅画面来证明罗德尼的拒捕行为使得警察必须使用武力。辩护方还指出，这些录像只记录了整个事件过程的一小部分，既没有之前的，也没有之后的。1992年4月29日，陪审团作出裁决：在11项指控的罪名中，10项指控不能成立，另外一项指控则无法达成一致意见。简言之，4名被告人无罪！

　　这一判决激怒了黑人民众。判决宣布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数百人聚集在洛杉矶警察局前，抗议警察歧视黑人、滥施暴力；随后，黑人聚居的洛杉矶中南部地区的抗议示威活动失控，数千名黑人和中美洲移民开始冲击警察局，抢劫商店，并动手殴打过往的白人司机和乘客，还纵火焚烧了许多汽车和建筑物。后来，这种大规模的暴力冲突又从洛杉矶市的中南部蔓延到城市北部的好莱坞、华比利山庄等富人区，攻击对象也由白人扩展到亚洲裔居民。三天之后，当地政府动用大批军警才将骚乱平息。该骚乱共造成58人死亡，二千四百多人受伤，一万二千多人被捕，五千五百多栋建筑物被烧毁或严重毁坏，直接经济损失约十亿美元，成为美国自1863年在纽约市发生的“内战草案”骚乱(在那次骚乱中约有一千人死亡)以来流血最多的一次骚乱。

　　为了平息黑人民众的愤怒，美国联邦政府不得不冒着违反“一罪不二审”法则的恶名介入该案。1992年8月，联邦大陪审团决定对4名白人警察提起公诉，指控的罪名是侵犯了罗德尼的民权，包括剥夺罗德尼的正当法律程序权利和侵犯罗德尼不受无理搜查与扣押等权利的罪名。审判在洛杉矶的联邦地区法院举行，陪审团由2名黑人、1名西班牙裔美国人和9名白人组成。1993年4月17日，陪审团判定4名白人警察中的库恩和鲍威尔有罪，温德和布里斯诺无罪。库恩和鲍威尔后来分别被判处两年半的监禁。

　　1994年初，罗德尼对四名警察及洛杉矶警察局提起侵权赔偿的民事诉讼，索赔金额高达5600万美元。1994年4月19日，陪审团判决罗德尼胜诉，可以获得380万美元的伤害赔偿，但是驳回了罗德尼关于惩罚性赔偿的诉讼请求。1994年7月，洛杉矶市政府与罗德尼达成协议，罗德尼放弃关于惩罚性赔偿裁决的上诉，政府则尽快给付罗德尼的伤害赔偿金。该案终于画上一个貌似圆满的句号。

　　古今中外，社会骚乱时有所见。可以肯定地说，民众和秩序的建立者都是不太喜欢骚乱的，因为，骚乱意味着正常生活的破碎，甚至是生命的损毁。但是，在许多的骚乱中，又都可以发现大量普通民众的身影，这是我们必须深思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骚乱多由一些偶然事件引发，但是骚乱的背后往往隐含着深层次的社会原因，正是这些原因使得惧怕动乱的民众卷入了社会的漩涡。毫无疑问，洛杉矶骚乱的导火索是法院对四名白人警察的无罪判决，但是其真正原因是美国社会中的种族矛盾和贫富差异。于是，我们就在偶然的背后看到了深层的社会矛盾所带来的必然逻辑。只有消除后者，才能防骚乱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