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湿地大观堰命悬一线 城市湿地保护仍是盲点

    来源：读者报-影响力周刊

　　城市的一边在填天然湖，另一边又在修建人工湖。这似乎是个怪圈，大观堰命运始终受至于原生态湿地保护和城市发展冲突的博弈结果，以“保护湿地”为宗旨的机构很多，但城市湿地的保护仍是盲点。此时，关键就取决于城市决策者如何考虑

　　成都湿地大观堰命悬一线

　　本报记者 徐秋颖 发自成都

　　上世纪90年代，成都正处于热火朝天的城市改造之中，没有人在意成都东三环一个湖的生死存亡。

　　2006年，大观堰第一次被广泛关注，既而起死回生。开发商将在此建房，仅剩五亩水域的大观堰眼看被填。在社会各界的呼吁和政府的支持下，开发商转而投资扩建水域，水域面积变成了现在的70亩。大观堰的重生也给予湖边的开发商佳宏地产丰厚的回报。

　　“很多人就是冲着这个湖买的房。”现在家住比利华小区的蒋思友说。从他家的阳台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大观堰湖面的白鹭和野鸭。

　　就在2009年9月10日，成都市规划局的一纸公告《锦江区机场路东延线连接段道路调整规划》，将大观堰再次拉近公众的视野，在调整公告示意图中赫然将大观堰一部分变为二类建筑用地。这意味着大观堰三分之二将被填埋，并最终变为住宅和商业用地。

　　早在2007年，时任市规划局的副总工程师万小鹏表示，“在维护现有生态水域的同时，我们将尽量扩大这里的绿地，让这里成为一个生态公园。”

　　时至今日，它的命运似乎并不乐观。如今，成都市规划局正打算颠覆两年前的决定，将其填埋。

　　保护与填埋的嬗变

　　10年前，这块湿地叫大观堰，水域面积150亩；如今，改名大观湖。70亩并不算大的面积、精心打造的河岸铺着木地板、人工修葺的小桥，为游人准备的石凳、从别处移来的大片棕榈树以及旁边正在施工的吊车，没有“堰”的湖缺少一丝天然气息。

　　然而附近的居民依旧习惯叫它大观堰，但这无法改变这片历经千年的天然湿地，在城市文明迅速发展的十年间，几次奄奄一息的命运。

　　并非（网名）、雾里翁、沧海、阳光（网名）等志同道合的网友们却想要力挽狂澜。作为志愿者，他们中有工程师、商人、普通职员、教师和市政工程人员，平均年龄不到30岁。

　　9月14日的晚上，并非从群里得知调整后的规划方案，建筑师出身的他，意识到大观堰的三分之二将不复存在。

　　根据市规划局的公示，因相关规划调整，机场东延线在邮电学校片区和大观园片区没有连通，成都市规划管理局要求完成机场路东延线在邮电学校片区和大观园片区的道路连接方案。

　　公示的调整规划和原规划的对比图中，机场路东延线原本与成昆铁路线平行，调整后则偏离30℃斜穿大观堰。但公告文字说明中丝毫未提此调整涉及大观堰。

　　“这么好的湖泊怎么要填。”并非起初并不表态，公益心和好奇心促使他要把这个事情搞搞清楚。他研究了规划局方案的前后对比图，再对照google的三维卫星图，作为建筑师，他认为此修改方案并非最佳之选。

　　成都市规划局办公室主任杨茂林表示，公示期刚过，正在收集意见，这个规划已经报给市里了，研究决定之后才会公布结果，但公布日期不能确定。至于大观堰是否被填的问题，杨茂林认为很敏感，过了敏感期再说，敏感期多久他并不清楚。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湿地保护管理的通知国办发〔2004〕50号文件，对涉及向自然湿地区域排污或改变湿地自然状态，以及建设项目占用自然湿地的，行政审批部门要会同相关部门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等法律法规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和严格审批。

　　关于此规划修改之前是否经过环境保护评估，杨茂林表示这属于业务方面的问题，他并不了解。

　　规划调整方案的公示期是9月10日到10月13日。时间不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网友并非决定要做点什么。

　　大观堰将变成死水塘

　　43页的资料簿，很厚。左侧用白线装订。有前言、新的建议方案、图片、媒体报道。并非麻利地翻到规划图纸。

　　“原规划就是沿铁路线走的，一看图就知道。解决办法很多，最没难度的问题就是技术问题，青藏铁路都能修出来，月球都能上，这算什么？关键是怎么想的，利益方在哪？”并非认为这是经济利益的问题。

　　“这些都是黄金口岸啊。增加这么多建筑用地，新规划的道路沿线（湖的东北和西南）这两块地加起来100亩，称要变为二类建筑用地。这儿（湖的西南方）的地价已经是700万元一亩了，这里还有100多亩，寸土寸金。”归根结底，经济利益解释一切。但是对于周边居民的负面影响却不可估量。

　　“弄一个水塘在那里招蚊子？”并非指着规划后湖的剩余部分解释，“现在湖就这么大了，如果湖被填，将缩小至目前的三分之一，这湖就没有存在价值了，好比一个死水塘，湖达不到一定规模，湖的生物多样性岌岌可危，无法维持自身的生态平衡。”

　　面对湖面，有物管的人员在木船上用渔网捞起漂浮物，坐在亭子里的人能清晰地听到火车的鸣笛声。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周围居民的生存环境恶化。这仅仅是一条铁路线。”并非说。

　　“要知道机场东延线属于快速通道，日日夜夜的大型机动车的噪音是非常大的，而且东面新建的火车站，将会增加到六到八条线，两边一夹，这中间还能住人？”

　　不难预见，东延线附近沿路的大观苑，大观村居民片区，东方丽景，百年川师大片区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噪音影响。

　　作为成都市区东门三环内唯一有水的自然湿地，对市区的小环境无疑有着重要的影响，作为湿地的重要功能，它为城市储蓄水源、过滤水质、净化空气、降低热岛效应，若再次消失，这些正在恢复的功能也会彻底失去作用。

　　大观堰十年蚕食记

　　初到此处的人并不一定很快能找到大观堰，它已“退居”位于比华利国际城内，小区前后一公里的道路充斥着“城市湖居生活，度假休闲社区”的广告旗帜。大观堰显然已经成为了开发商的特色招牌。

　　对于蒋思友来说，眼前的大观堰无法和十年前相提并论。当年他遛弯绕湖一圈少说也要两个小时。

　　湖周围并不幽静。开发商的二期正在修建中，叮叮咣当作响的建筑工地被围墙围住，外面糊着一层广告纸。为修建二期地下室，防止湖水渗透，湖的一部分已经被堵住。“一个月前，小区居民以为要填湖，差点和开发商打起来。”

　　以大观堰作为公交站名的地方有点荒凉，道路的宽度远远大于成都市区，有三四个人力三轮车在看着每一拨下车的人，沿着静明路向西北方向走100米左右，是一处高地，杂草丛生。蒋思友告诉记者，这里曾是大观堰的一部分。

　　“成都市分区之前大观堰属于金牛区，后来划分五个区，锦江区一部分，成华区一部分，现在都是属于锦江区。分区过后，政府就承包给私人养鱼了，后来一直转手倒卖。在2003年自发兴起了一个非法菜市场，产生的大量垃圾、残渣也倾倒进大观堰。

　　堰塘被一口口蚕食，到2006年的时候湖的面积仅剩下五亩。“后来菜场被取缔了，就成这样了。”今年65岁的蒋思友目睹了大观堰的十年变化。

　　据了解，大观堰从1999年开始被填，当时老成渝公路改造修建时，挖掘出的大量泥土直接倒进了大观堰，当时没有环保意识，垃圾倒进湖中还可剩下一笔费用。就这样堰塘的大部分水域被堆积的土方占领。

　　在比利华国际城的大门口，蒋思友指着非机动车道外的绿色隔离带说，“以前湖堤就在这，一直到大观加油站那边都是湖。”湖堤另一边是蒋思友开的汽车修配厂，是当年成都军区汽修厂的挂钩单位，负责换新配件、加气、检修。

　　2001年，老成渝公路扩建，蒋思友的汽车修配厂恰处规划的道路，面临拆迁。虽然还有五年才到60岁，但蒋思友还是决定在这一年退休。

　　退休后的蒋思友下午的时候，掂一杯水，在家附近四处转悠，有时去看看仅不到两公里的正在修建号称将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客运中心。

　　自下而上的民意收集

　　10月5日，不似往日阴沉，天气晴朗。这天对于并非来说意义重大。

　　上午10点，正处国庆假期中的并非没有像前几日般赖床到中午。按照前一天晚上的约定，他和同伴们来到大观堰旁。

　　水鸟站在湿地上，眼望前方正在关闭的出口，灰色背景突显着哀伤。这个图案印在志愿者们白色的T恤和帽子上。

　　“没有什么组织，更谈不上名字，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经费是我们十几个网友凑的。”并非说，标志出自他朋友之手，“城市湿地，一直以来都较少受关注，所以，我标志里写的是‘城市湿地，大有可观’，这里也暗含了大观堰湿地。”

　　很快，他们中的四个人将1.2x10米的白底绿字的大横幅铺起开来，“共同心愿、共同爱护，‘城市之肾’大观堰湿地”。一场保护大观堰湿地征集万人大签名的活动就此开始。

　　人群开始围观。虽然短短三个小时之内，两条横幅已经填满。很多身在外地的网友打电话叫家人来签名。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签了名后，来领T恤衫和帽子，但我们的要求是，要么领T恤衫，要么领帽子，二选一，他很生气，说：‘那我不是白签了，没意思，’然后又倒回去划掉了自己的名字。若是一位老大妈，我还觉得没什么，但一个中年男人如此行事，太搞笑了，完全是为了来领东西的，签名对他来说，就是交换东西，这就是鲁迅笔下描写的那部分国民。”第一场活动让并非不得不承认，环保观念深入人心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随后的两场活动10月13、14日在大观堰旁的四川师范大学成龙校区和狮子山校区举行。川师的绿色方舟社团社长杨本清负责活动。

　　“大家热情很高涨，第一天中午的时候两条横幅就已经达到名字盖名字的地步了。当时打电话给并非，他说赶着做已经来不及了，一定要省一幅下来明天活动用。”刚刚当上社长的杨本清第一次体验到外联的感觉，组织环保活动的动机单纯而理想。

　　“这些活动的目的在于扩大影响，只有做大，政府才会重视。”并非清楚弱者团结起来才能产生力量的道理。

　　四条线全面铺开

　　公示被广泛告知后，很多人就说要去抗议。并非并不赞成，他认为处于公示期的规划并不是没有可能改变。自下而上的合法反映民意才是可行的办法。

　　“没有正确了解这个事情之前，这个谣言是很重的。中国社会就是信息不透明才会发生那么多事，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智慧，你把这个事情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他自己会做出判断。”9月20日的时候，并非的《行动指南》和他的天涯博客开始起到信息统一的作用，里面写明了行动目的和计划的细则。

　　并非考虑了四条路线，签名活动、省人大提建议、省政协提案及媒体，“同时进行”。

　　“大家即刻起分头行动，向成都市规划局、市长热线、人大、政协致电、发邮件，并可到成都市规划局网站、成都市政府网站、人民网强国论坛、新华网、中华网等各大网站、论坛开贴开博发表呼吁，引起社会关注。”

　　“分头联系人大代表、各大学院环境专业学者、教授，环保人士，争取取得专业支持，为政府科学合理决策做出贡献。”

　　“2009年10月5日到10月底，由环保志愿者在成都市区征集保护湿地，保护‘成都之肾’，爱护湿地万人大签名，2009年10月13日，将征集的签名送往成都市规划局。”

　　“每天我都会更新博客，向他们告知活动进展。”也有出乎意料的时候，“10月13日有关部门开了个会，舆论监督方面的内容要暂缓，为避免影响投资环境。会后一个小时不到，我在天涯的博客就被封杀了。”

　　“一切准备妥当，西博会过后，我会将签名送到市规划局，现在就等时间了，人大代表重新规划的建议下周也会送到市政府。”并非平静地说。在他看来，张罗这些事情仅仅是为了信念和好玩，没有背负着什么。“心态要放好，结果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是过程中付出多少努力自己是可以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