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修法不再起诉与本国并无“直接关系”案件 西班牙跨国起诉的分水岭

　　10月中旬，西班牙议会通过了一项缩小其跨国起诉范围的议案，这标志着西班牙法庭在未来将不能再“足不出户”的起诉与之并无“直接关系”的全世界范围的大事小情。换言之，法律修改后，只有当受害者为西班牙本国居民、罪犯具有西班牙国籍或者罪犯身处西班牙境内的几种情况下，西班牙法官才有权对他们提出起诉。近些年来，恐怖分子本·拉登、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现任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等都曾成为西班牙跨国起诉的对象。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过于广泛和频繁的行使“纯粹”意义上的普遍管辖权进行跨国起诉并不利于西班牙与其他国家开展正常外交

　　赵培培

　　普遍管辖权行使再生变跨国起诉范围终被缩小

　　近些年来，西班牙曾对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俄罗斯铝业大王杰里帕斯卡等多位名人提出过跨国起诉，控诉他们在其他国家而不是西班牙本国犯下的罪行，并由此获得了“国际警察”的戏称。西班牙议会上院于10月15日通过了一项法律议案，决定缩小西班牙跨国起诉的范围。早在今年6月，下议院就已经通过该提案，而随着这一议案在西班牙上议院的通过，标志着西班牙多年来以不受限而闻名的普遍管辖权将会受到一定约束，也有望将“国际警察”这顶华而不实的高帽摘下。

　　要明白为什么西班牙能够对与其并无“直接关系”的案件提出跨国起诉，我们首先要明白什么是普遍管辖权以及西班牙普遍管辖权行使的几次重要转折。

　　普遍管辖权(或普遍性原则)是国际法“原则”之一。根据这一原则，无论被控犯罪之人的国籍、居住国或与起诉国关系如何，即使该罪行是在起诉国领土之外犯下的，该国也可以对该人行使刑事管辖权。由于所犯罪行被认为是危害全人类的，并且罪行极为严重，不容有管辖权投机，因此任何国家都有权对其予以管辖。

　　西班牙现在实行的普遍管辖权行使范围是一路坎坷几经波折才演变至今的。1985年，西班牙法庭以《司法组织法》第23.4条的规定为基础，根据西班牙刑法解释，西班牙高等刑事法院有权针对西班牙公民或外国人在西班牙境外所犯的如下罪行行使管辖权：灭种罪、恐怖主义犯罪、海盗罪、非法劫持航空器罪、伪造他国货币罪、与卖淫、引诱未成年人及其他有伤风化行为相关的犯罪、非法贩运精神药品、毒品和麻醉药品犯罪以及根据国际条约，由西班牙规定的其他犯罪。

　　1996年，西班牙法院对上述条例进行解释，认为如果相应案件与西班牙并没有任何“直接联系”，西班牙就不能根据第23.4条行使管辖权。也就是说，被起诉的案件应该与西班牙有直接的联系，比如受害者或犯罪者拥有西班牙国籍或案件发生抑或犯罪者在西班牙境内，这时的西班牙是无权行使“纯粹”意义上的普遍管辖权的。

　　2005年，西班牙宪法法院确定了行使普遍管辖权的新的法理，法院在对《司法组织法》第23.4条进行解释时认为，实行“普遍管辖”权时不再需要上文提及的“直接联系”，换言之，即使案件不发生在西班牙、受害者或犯罪者不是西班牙人、犯罪者也不在西班牙境内，西班牙也有权起诉犯罪者。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西班牙法庭又一次可以行使“纯粹”意义上的普遍管辖权。

　　时隔四年，西班牙议会又一次将普遍管辖权拿上桌面、旧事重提。这次的修改，等于将《司法组织法》第23.4条的解释回归到了1996年的版本，也就是说西班牙议会这次通过的缩小跨国起诉范围的议案，将使西班牙再次无权行使“纯粹”意义上的普遍管辖权。

　　独角戏鞭长莫及终将收场诉讼虽多只一嫌犯受制裁

　　近些年来，西班牙法庭根据普遍管辖权进行的跨国起诉可以说吸引了多国目光的关注，但最终成效却并不尽如人意。早在1998年，西班牙跨国起诉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时就曾与英国展开拉据战，前者要求将皮诺切特从伦敦引渡到马德里接受西班牙法庭的审判，而英国政府却一再拒绝其要求，并最终以皮诺切特身体虚弱为由，未将其送上西班牙的审判庭。2003年，西班牙又以“发动"9·11"恐怖袭击”为由起诉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但是本·拉登从未出席过任何审判，此事最终又不了了之。2008年，西班牙法庭在法国下令逮捕制造“卢旺达大屠杀”的卢旺达要员之前，就作出下令通缉的裁决，这一裁决令法国政府及司法部门颇为尴尬。今年3月，据美国媒体报道，西班牙法庭对美军在关塔那摩监狱虐囚一案进行审理，而美方认为该审理程序并没有实际意义，6名涉案美国军队高官即使受到指控，逮捕令也很难得到执行，因为只要他们不离开美国国土就不会遭到逮捕。据称，西班牙提出诉讼的此类案件虽多，但成果却不“丰厚”，迄今为止只有一名嫌疑犯被引渡到西班牙接受制裁。

　　正如上文提到，按照当时实行的法律条款，西班牙法官有权起诉本·拉登和皮诺切特这样的国际罪犯，控诉他们在其他国家或地区犯下的罪行，即使他们的罪行与西班牙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是按照今年10月修改后的法律条款，只有受害者为西班牙本国居民，或罪犯具有西班牙国籍，或罪犯本身身处西班牙境内，西班牙法官才有权对他们进行起诉。

　　多种原因促成此番修改顺应西班牙民意的抉择

　　议案在西班牙议会上院一经通过，就引起了关于其“为何而改”的多方猜测。人们认为，一方面，西班牙法院曾起诉美国、以色列等国政要以及军队高官，这使得西班牙面临外交和政治上的多方压力，这种情况与多年前的比利时所处境地类似。早年，比利时制定的《万国管辖权法》初衷尚佳，是为了维护世界普遍遵循的道义和法治原则。但是在2007年，比利时议会通过一项不以战争罪指控外国人的战争罪行法案，废除1993年法令中的“普遍管辖权”的条文。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该法案曾使时任美国总统布什、时任英国首相布莱尔和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等人在政治上蒙受难堪，给比利时外交造成巨大压力，正是抱着与美国等国修补关系的希望比利时国内进行了法律修改。现在的西班牙面临相似的境遇，因此人们猜测，跨国起诉范围修改，也可能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西班牙面临的外交压力。

　　而另一方面，过多的跨国起诉、跨国调查必将耗费大量政府财力、人力，结果却不尽人意。在受到经济危机的影响后，还白白浪费纳税人的钱起诉和西班牙无关的案件，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实际效果，这也引起了西班牙国内民众的不满。这次通过的议案，可谓是平复西班牙国内民众不满的一剂良药。

　　据悉，西班牙下议院是在今年6月25日通过的这项提案，然后转给上议院。上议院对提案进行了一些修改后于10月15日最终批准该提案。350名议员中，有327名出席了该次会议，高达319人表示赞成，仅有5人投了反对票，另有3人弃权，议案以绝对优势获得了通过。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现西班牙执政党社会党和其反对党人民党都破天荒地一反“打对台”的老传统，一致对该项提案表示赞成。“缩小跨国起诉范围”的提案在其国内获得这么高票率的支持，可以推断，此番修改是非常顺应民意的。

　　大法官难料“骑士”梦碎首先关注受理国内犯罪

　　西班牙近些年来在行使普遍管辖权中惹来不少争议。以色列等其他反对西班牙跨国起诉的国家，谴责西班牙热衷于当“国际警察”。而在西班牙，提出跨国起诉的代表人物便是国家法院的著名大法官巴尔塔萨·加尔松，他曾被称为“堂吉诃德式的人物”，曾以其大法官的身份跨国起诉过数不胜数的“名人”，包括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俄罗斯铝业大王杰里帕斯卡以及现任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等等，也曾试图将美军、以色列空军推向马德里的被告席。充当“国际警察”使得西班牙面临不少国家外交层面的压力。

　　在得知修改议案通过后，失去“纯粹”管辖权的加尔松向媒体大倒苦水，表示对结果不满，他认为“西班牙一直是普遍管辖权行使的典范，但是我相信现在已经倒退了，这令人悲伤。”

　　然而无论加尔松怎么看，每个国家的法律都是在不断修改中得到完善的。此项法律的这一改动，将会促使西班牙法官更多地将目光投放在其国内的犯罪分子，而不是满世界地发掘与西班牙本毫无瓜葛的“罪行”。虽然这条法律已经通过了修改议案，但是这一法律并不具有追溯力，也就是说正在进行和已经依据“纯粹”普遍管辖权提起诉讼的案件仍会继续进行审理，迄今为止大概还有十几件尚未完结的案件，其中就包括指控美军在古巴关塔那摩监狱虐囚案。这些案件将以何种结局收场，是依然不了了之还是能够造成具有撼动力的影响，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