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缩的王家卫式语境——评周小帆的《迷•爱》

　　微缩的王家卫式语境

　　——评周小帆的《迷•爱》

　　■黄蕉风

　　看过《迷•爱》这部片子的人，都评价它很王家卫。按照导演周小帆自己的说法，这其实是一种王家卫式的语境微缩。我想没有哪个导演希望自己片子被定型为像某某或形似某某，哪怕是单纯的致敬和模仿，出发点也必须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创造而不是简单的位移。不知道观众看过以后，留在您脑海中的印象，到底是王家卫，还是周小帆呢？

　　大家所谓的很王家卫的片子《迷•爱》，自始至终都在刻意地做着一些与王家卫或者同类型题材风格的作品分出轨道划清界限的事情，画面、色调、影调、对白，最直接的视听元素也最直接地给予观众那些王家卫电影里稔熟的情绪和感觉。

　　从《迷•爱》中，我们可以窥探一下模仿致敬王家卫的青年导演的一些微缩的案例。周小帆坦言自己确有模仿王氏风格，并且不确信自己是否继承得当。若单论片子的调调，城市小资产阶级的调调是做足了的。片子也大体是影像从属于文本或至多与文本平行的地位。片名《迷•爱》分割了完整的语境，整个片子如片名一样也刻意营造一种与现实、与观众的渐离关系。组成王家卫电影经典场景的咖啡店、酒吧、食店、音像店、中小城市的简单公寓也适当地排列出现，使得观众立刻进入了导演设置的环境中去。一样是模糊了时间地点人物和时空关系的一个无头无尾的故事，一样是男女主角若有若无似真似幻的索求和追寻，一样是音像店食店茫然无措的面孔，一样是昏黄街灯之下旁若无人地吸食4ISSE香烟的香唇。《迷•爱》和《重庆森林》《2046》一样，在处理人物之间的感情方面做了依次递减的效果，削弱了观众对期待中的轰轰烈烈以及大团圆结局的揣想。没有追溯的开头和开放性的结尾，使得这个短片具备无限放大和无限缩小的可能性。因此说它是微缩版的王家卫影片或许还不全面，因为王家卫镜头里的故事，同样可以微缩为这个《迷•爱》或者另一个《迷•爱》。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和空间不是问题，情绪和情调才是问题。这种问题不需要导演理性地去处理，感性的观众自然会在观影过程中，循着导演精心设置的语境和圈套去完成这些破碎切片的连接。我刚才说了，这类片子的导演是很容易自圆其说的。因为观众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观众自己也期待着能自圆其说。

　　从某种层面上，王家卫的片子，或者很王家卫的片子，都充满了各种符号和象征。这些符号和象征不太关乎影像，它们都是一些我们日程生活经验中最熟悉的物件、用品、名称或者代号，比如说代表小资女人的香烟、墨镜、曼特宁或者永远翻不完的小说。它和孟京辉一类的实验导演所采取的意象的处理方法还不同，实验导演的意象是纲领整个片子的视听影像，是寓言式的。王家卫一类的导演设置意象更倾向于细节的叠加，期待观众于观影的不经意和无意识中慢慢浸淫这些符号化的片段，从片段或细节中激发出内心对这些象征的重新构建和塑造。观看这样的片子，我是很愉快的，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思考，只要循着导演的思路，消化导演提供的意象，然后在头脑中重新建设一个与导演相同的世界观。《迷•爱》中，放大特写的时钟吧嗒吧嗒，可以是时间流逝或者主角的思绪倒转。悬挂于墙上的菲林胶片瞬间蜷曲变形，可以代表男主角回溯过往的挣扎和他所恋爱的“伊丽莎白”的超现实主义存在。你要怎样解释都可以，但是基本就是那么一个腔调，一个很王家卫的腔调。

　　《迷•爱》公映后，很多人记得里面的台词，我并不奇怪。并不是说周小帆的台词多经典，而在于观众真正进入了他所设置的很王家卫的语境中去了。这很好理解，想想我们不都是王家卫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他的故事早就忘到脑后的人的吗？能做到这一点，他才可以称之为王家卫或者很王家卫的人。

　　毕竟，《迷•爱》是短片。不可能连篇累牍地重复着那些经典的台词。能背下的几句，也不清楚是周小帆自己的，还是王家卫带给他的。例如：“这个城市真的好小，每天都会碰到熟悉的人。我相信，如果我认真去找，就一定会找到她的。”（《迷•爱》）文采其实是一般的。但是他削弱了语句所必备的主谓宾关系，反而给人莫名的感觉。城市是小的，人是稔熟的，要找到的总该会找到。导演讲述的是一种生活的常态，我们习惯于变幻莫测，却对一成不变的东西遗忘。又如：“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她，她一定不会回来的。”（《迷•爱》）语境大抵和上一句相同，仍然是一个主语缺失的成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相对，找和不找相悖。片子中的主人公期待的是伊丽莎白的回归，自己却并不知道所谓的伊丽莎白到底是具象的还是抽象的，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主观臆造的。再如：“这家食店是没门的。因为它24小时营业。就像我对待伊丽莎白一样。”（《迷•爱》）食店是王家卫片子中的经典场景。《迷•爱》中也有，他们都是将客观物件放在和演员同等地位来导演的。象征性的物品物件叠加成一种专属的情调影调。我们可以这样联想：食店没门可以代表敞开心灵，24小时营业仿佛等待一种长久的期待。客观的物体没有生命，赋予它生命力的我们的联想。

　　学院派的教授不喜欢王家卫的片子，可是普通影迷喜欢。因为他煽情煽到了好处，并告诉我们日常生活中遗忘的东西。就如同他的经典台词，我们记住了，就觉得很幸福。哪管他剧情不剧情，文艺不文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