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昌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收到“老师,我被录取了”的短信,这证明又有一个他亲手培养的学生考上了大学
于永昌 办一所没有围墙的百花学院
□本报记者 张晓娜 发自河北任丘
大街上一转身,于永昌就会撞见自己的学生或者学生的家长和他打招呼。
57岁的于永昌是“小百花工程”的创建人,也是一位普通的美术老师。但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向心力,一般接触他的人都会产生想学美术的愿望。更让大家称道的是,在“小百花”最短学习20天的学生,于永昌也能让他考上二类本科大学,就连之前在别的学校被认为是没有希望的学生,经他点拨也都顺利进入了高等学府。
几年来,常有来自北京、天津、承德、廊坊、保定、沧州等地的学生和家长慕名找他来学美术,而这些学生千里迢迢来此学美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认为“进了小百花就等于进入了上大学的保险箱”。
如今,靠一己之力,于永昌已经让741名学生跨入高等学府,就连世界第一的巴黎美术学院、国内顶尖的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都不乏他的弟子。
“老师,我被录取了”
10月28日下午2点,“小百花工程”任丘基地。三间画室里,40多名学生分成三组正在上素描课。他们中有的在画纸上快速地勾勒,有的抬头看着面前的模特沉思,有的在斟酌和埋头修改。
这是一群十七八岁正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学生,从今年的暑期开始至今,每天都要在这里上课,从早晨八点一直画到晚上十点。
“这里既有从小跟我学画画的孩子,也有临时抱佛脚要参加高考的孩子。有些孩子并不是高中生,但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永昌不时地在孩子们中巡视,忽然他看到了墙上一幅刚刚张贴上的水彩画面露喜色,“你看看这幅画,多么清爽!”他指着这幅画嗓音洪亮地告诉影响力周刊记者:“这是我们这最优秀的学生朱月画的,我叫她准大学生。我有信心说,她的画画水平就连中央美术学院二三年级的学生也很难超过她!”
黄昏五六点钟,画了一天画的学生们就会像小鸟一样冲出画室,他们搬出小马扎围坐在院子里,而他们的画作按照好坏顺序排列。“这样的活动有时候一天会组织几次”。于永昌介绍道,一是评出好坏,再就是学生互相点评,大家讨论,最后由学习好的学生为学习差的“会诊”。“我的方法是不告诉同学们怎么画画,要依靠他们自己去认识。”
通过这些活动,学生们在提高美术水平的同时,也锻炼了口才。“这里走出的学生,从中央美术学院到下面的艺术学院,有些人一演讲就把下面的学生给征服了,一投票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于永昌对此不无骄傲。
当代著名教育家魏书生的教学思想深深地影响了于永昌,那就是一节45分钟的课堂,老师只讲5分钟,其余时间都要留给学生。于永昌对此很认同,他说,“我们的传统就是不依靠老师,学生要学会自学,自我教育,自我评价,自我管理。”
除了在画室里上课,每年于永昌都会组织学生去古北口、司马台、清西陵等大自然中写生,时间最长达到18天。期间,于永昌会和学生们一起做诗、唱红歌,在祖国的美好河山中激发起学生们的爱国情怀。
此外,他还会带同学们去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各类大型美术画展,包括建国六十周年画展等,从一些大师的笔下吸取创作的灵感。
如今,于永昌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收到“老师,我被录取了”的短信,这证明又有一个他亲手培养的学生考上了大学。他的手机中至今还保存着学生们给他发来的短信,也会时不时地打开温习一下。
把低分的孩子送入大学
走进于永昌的办公室,除了摆放的石膏像、油画作品,一个沙发外加一张单人床,就再无他物。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在简陋的条件下,于永昌实现着自己的梦想。
57岁的于永昌生于河北沧州市南皮县的农村,从事教育工作已经接近30年,他当过三年农民、七年军人、读过四年大学,然后一直当老师。
在大半生中他曾经几度沉浮,但提起那些往事,他都一笑而过,有时候说起时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农民出身的他当过兵、做过电影放映员、美术创作员、工人。1977年,从没有上过一天初中、高中的他参加了高考成为河北师范大学油画专业的大学生。
在当年参加高考时的作文《怎样度过今后的23年》中,于永昌就清晰地表达了这样的想法:考上师范大学,将来要当美术老师,要培养很多学生,让学生们去世界各地读书。
同样是一句“让孩子们学美术能上大学”的话让华油一中最终接纳了他做美术教师。在学校,于永昌发现,高分的孩子来到学校不用教也能考上大学,他认为一个老师的本领不在于把这些孩子教好,而在于把低分的孩子送到大学。那才是一个老师的能耐。
“把低分的孩子送上大学”,抱着这样的信念,于永昌萌生了创建“小百花工程”的想法。
1999年,于永昌在墙上郑重写下了这样的条幅:用五年的时间,我要把100名高中生送入大学艺术本科,叫做“小百花工程”,我愿滴滴的鲜血化为春雨,把百花朵朵染红。
结果,仅用了三年的时间,于永昌就把156名高中生送入了大学本科,提前完成了第一期工程。
紧接着,小百花的二期工程,“在2010年前要送走100个高中生到世界各国的美术学院”开始实施。
如今,于永昌也已超额完成了任务,世界第一的巴黎美术学院、世界第二的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韩国启明大学、俄罗斯莫斯科友谊大学都有“小百花”的身影。
一二期工程的提前完成,并没有让于永昌止步。在接下来的三期工程中,将由各大学毕业的小百花学子组成百花团队,把小百花艺术教育理念推向全国各地有关中学,并在2015年之前,由100名小百花学子将在各地举办展览,在此基础上汇聚北京举办百花画展。
“我们家要出人命了”
由于缺少资金,“小百花工程”任丘基地几乎一年换一个地方,现在租的院子外加几间平房一年也要三万元人民币。
前几年于永昌一个人带第一画室的时候,他的手里从来都不碰钱,每名学生交的100元钱都是由学生民主选出的“干事会”自我管理,负责模特、材料费的支出等。2007年,由于永昌的学生带头在这里成立了第二画室,也就是高考的冲刺班,每人也只收500元人民币。即使这样,很多家庭困难的孩子的学费都是减免的。
每当考上大学的小百花向同学说起此事,很多人都不相信,因为那些人都是花了几万元学费来的。
尽管这个市场有需求存在,可以赚钱,但很显然,于永昌并没有用来为自己牟利。在学生们眼里,于老师为人正直,从不为金钱所动。
“我从来没有报销过一次车费,没有这样的习惯。”于永昌表示。
“但吃饭都是孩子们给我买,更多的时候是在饭店里。”对此,于永昌并不掩饰,一般到中午就有学生家长把他接走,然而吃了很多的美味,他都没记住。唯一记住的还是同学们在冬天的时候给他买来的包子,怕凉了就在怀里取暖,等下课拿给他,他就着开水吃掉。
如今,很多于永昌的学生从外地回来后哪怕不回家都要先去看他们的于老师,这让许多家长既羡慕又嫉妒。
然而,没有辜负家长的期望,于永昌也确实兑现了他的承诺,让很多低分的孩子上了大学本科。
当年,学生宋晓亮的父母为他找了华北油田的八个学校,但这八个学校让他上过一段学后都把他开除了。
刚来到小百花的时候,同学们看到宋晓亮都呆了,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腰里别着一个电棒,靴子里还插着一把匕首。
宋晓亮在画室画了一会画就跑了,一个月后又被他的父母再次送来。
此时,于永昌语重心长地对宋晓亮说,“你也没学上了,就在这老老实实画画,还是一条出路。”宋晓亮听从了老师的教诲,最终考上了天津工商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宋晓亮的母亲带着他拿着录取通知书,一个一个找到那八所学校的校长,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你们说他废了,但于老师让他考上大学了。”说得那些校长都无言以对。
后来,宋晓亮给于永昌写了一封感人的信,信上说:老师,假如我不认识你,我可能在监狱里,但现在我在大学里。我懂事了,我妈天不亮就起来磨豆浆供我上大学,我毕业了就报答她。果然,宋晓亮毕业后,有了出息,写的小说的插图都是自己画的,现在他已经把母亲接走享福去了。
于永昌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他有时也会对他们发火,有时吓得孩子战战兢兢,但孩子们看到他仍然很亲,很多学生都说“像父亲的感觉”。对此,于永昌表示,“现在这些孩子正在世界观形成的过程中,对他们的教育要讲究方法。”
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他甚至有些武断,有时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家长,说他们“用温柔的手做了好多残酷的事”。
在于永昌教的复读生中,也有考上了大学没有去的。“如果我确定他能上最好的学校,我就不让他去其他学校。让他们在人生转折中走好这一步。”一次王涵的家长找来告诉他,“于老师,我们家都要出人命啦!”原来于永昌认为这个学生是中央美院的苗子,他坚决让孩子选择复读,但孩子的家长并不同意,当家长询问孩子意见时,这个学生表示:我听老师的。
事实证明,于永昌的看法是正确的。这个学生终于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这个美术生心目中的圣殿。
办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
“每天能看到孩子们,我觉得特别幸福。”于永昌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专业合格率百分之百,升学率也近乎百分之百”,小百花的成就先后吸引了19个高校来“小百花工程”任丘基地来考察,当中央美院校长来考察时,晚上七点多,同学们还不让院长去吃饭,围着院长问这问那。
文安县第三中学的校长纪立伏很早就对小百花工程情有独钟,他和小百花的合作已经长达三年,一直扶持“小百花工程”。2008年4月13日,纪立伏从文安一中调到文安三中任校长的第二天,就领着现在的副校长苏伯臣去找于永昌谈合作的事宜。
之前,文安县的美术教育比较薄弱,每到高考冲刺阶段,一些家长就要带孩子去北京、天津等地求教,费用昂贵,代价非常大。但小百花出现后,这种状况彻底改变。
现在文安三中有两个美术班,已经和“小百花工程”任丘基地建立了长久的联系。文安三中的学生去小百花学习美术课,小百花的学生到文安三中学习文化课,双方达到了共赢。由于小百花的收费低,效果好,文安三中美术班的高考成绩和学生人数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对于现在的教育体制,于永昌认为存在很多问题,首先,他认为教育的产业化和功利化,让学校很少能真正关心学生的成长;其次,在很多大学里学不到真正的东西,他的几个学生都不想上大学了,就想跟着他学习画画。另外,他认为现在高考腐败也很多,各个学校暗箱操作,潜规则盛行,于永昌认为主要是“这一代人缺少理想主义的教育”。
为此,他常对这些学生进行“红色教育”,让学生们在学习美术的同时,也学会怎样做人。
如今,在小百花任丘基地,有六个老师,他们都曾是在小百花考上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又重新接过了于永昌的事业。
“于老师很慈祥,我跟他学画的时候,他没有收过我一分钱学费。”毕业于中央美院的第一届“小百花”李正凡放弃了在北京的设计师工作,又重新回到小百花任教,“我喜欢和孩子在一起,也想回报母校和于老师。”
截至目前,李正凡已经和社区联办了七个小百花分校,主要辅导一些小一点爱好美术的孩子,最小的只有三岁,而这些分校都不以盈利为目的,很多学生都是免费的。“只要对美术酷爱,我就接受他。”
“我就是中国最普通的一个人,就是一个老师。”于永昌对小百花的未来充满期望,“办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如果有可能将组建百花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