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延林争取来了班车,现在库斯拉甫乡每天都有一趟通往县城。纪雅林摄
编者的话
“王永利现象”有续篇。
半个多月前,本报刊发《一位大学教师眼中的“县长弟子”》,河北赤城县副县长王永利生前25年扎根基层的故事,引发热烈讨论。半个多月后,坚守昆仑二十载的师延林,又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干部在基层成长,从基层选拔,到基层培养;基层又比较艰苦,比较复杂。基层之路,是时代之路。如何让基层之路越走越宽,乃时代命题。
本报重启“基层之路怎样越走越宽”连续报道,走进帕米尔高原的偏远山乡,用细节追问一种精神;敞开与广大读者的真诚互动,让讨论沉淀一点思考。
11月20日,星期五。
新疆,阿克陶县库斯拉甫乡,普通的一天。
9:00 “干部有劲了,才能给乡亲们多做事”
早9点,浓重的夜幕刚褪成深蓝色,星星还眨着眼。
这里是祖国最西头,帕米尔高原深处,全县最偏远的山乡。
大喇叭里,新疆人民广播电台维语频道的早新闻,叫醒全乡974户人家。库斯拉甫乡党委书记师延林,起床了。
20平方米的小屋,既办公,也作卧室。办公桌后,一张单人床,一年至少300天,师延林在这里休息。
煤炉子烧了一夜,奄奄一息,屋里透出丝丝寒气。师延林从门后夹出两块煤,把火通好、添上,推门出去。
四周,山的轮廓渐渐清晰。师延林背着手,在乡政府附近溜达。陆续出门的村民,不时和他打着招呼,小黑狗多多像影子一样跟在身后。
每天如此。起床后到上午10点,只要没急事,就是师延林的“散步时间”,看看大家今天忙些啥,聊聊乡里的新鲜事。
转眼走到院子里斑驳的篮球架下。师延林说,最近忙,很久没打球了。
2007年刚到库斯拉甫时,乡干部们萎靡不振,做事没劲头,闲着没娱乐。“干部有劲了,才能给乡亲们多做事。”师延林带头,一帮乡干部,每天打一小时篮球,几个月下来,大家有了精神头。
10:30 “你会搬石头,我也会搬石头,这还用指挥?干就行了!”
10点,去乡政府门口的食堂吃早饭,师延林习惯性地往路口望望。
那里,每天一趟、从库斯拉甫到阿克陶县城的班车就要出发了。白胡子大爷、抱娃娃的年轻妈妈上了车,男人们忙着往行李箱里塞包裹,中巴车挤得满满当当。
早饭简单,玉米糊糊、白面花卷和炒洋芋丝,他和乡干部们吃得很香。这个小食堂,是师延林到乡里才建的,以前乡干部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谁能待得住?
饭没吃完,3村有人骑摩托车来报告,村口有段路塌方了,就在距乡政府8公里处。师延林放下碗,叫上司机巴伊米尔扎赛提瓦尔地,一起赶过去。
从恰尔隆到库斯拉甫,这个柯尔克孜族小伙子已经跟他7年了。家在100公里以外的克孜勒陶,书记不休息,巴伊米尔扎也不放假,小儿子刚6个月,路过时才回家抱一抱。
10点半,赶到塌方现场,师延林松了口气:塌下来的石头总共大概50立方米,情况还不算太糟。招呼着村民,把石头清出路面,再把砸坏的石子路补好,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
旁边有人劝他在边上指挥就行。师延林不高兴了:“你会搬石头,我也会搬石头,这还用指挥?干就行了!”
13:30 “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不值得乡里出,算我自己的”
12点半,师延林在办公室喝杯水,又赶往4村。
4村是乡里最远的行政村,离乡政府43公里。一路上,一面是寸草不生的群山,一面是枯水季的叶尔羌河,师延林对这单调景致早已习惯。
路不好走,快一个小时才到。看到书记,村口几个村民聚拢过来,高声打招呼。师延林按民族习惯和他们一一握手,维语流利得分不出彼此。
中午一点半,走进村里的双语幼儿园。一进教室,孩子们兴奋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用汉语问好:“你好!”“欢迎!”
“看来老师用心教了,小孩子学得不错!”师延林很高兴。
正是午饭时间。探头看看小碗,肉块胡萝卜稠饭,营养还算全。数数小脑瓜,16个,怎么少了俩?年轻的维族女教师走过来解释,两个孩子今天家里来了亲戚,请假了,师延林才放了心。
他打开随身的书包,掏出十几套花花绿绿的唐诗卡片、识字卡片和识物卡片,都是前几天回县里开会时买的。幼儿园没啥经费,孩子们学汉字,没读物怎么行?“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不值得乡里出,算我自己的。”
14:30 “等核桃结果了,村集体就有20万元收入,能办多少事!”
走出幼儿园,师延林开始挂心4村的核桃林。
4村被叶尔羌河环抱,自然条件全乡最好,百姓却不富裕。今年4月,师延林向县里申请了育种基金,拉来两万多棵核桃树苗,带着村民种下。天要冷了,不知树苗成活多少?保暖到位吗?
下午两点半,师延林叫上村里的干部一起去看林子。山里没麻绳,村民们把家里的旧衣服剪成条缠在树干上,给树苗穿了“保暖衣”。村干部说,现在成活率98%,师书记功劳最大。该浇水了,他过来提醒;该保暖了,又来看,操不完的心。
“这些小苗苗,就是村民的钱袋袋啊!”师延林算笔账:4村332口人,人均70棵树,5年后进入盛果期,就算每棵树只结10公斤,每公斤卖20元,光这一项,人均年收入就是14000元。
4村还种了50亩集体林,成了库斯拉甫第一个有集体经济的村。中午的阳光照在核桃林上,师延林还在继续翘望:等核桃结果了,村里集体就有20万元收入,能办多少事!
17:00 “告状的、评理的、诉苦的、谈心的、反映情况的,都管”
从4村回到乡政府,快下午5点了。食堂早关门了,师延林还没吃午饭。不想麻烦师傅再开火,他就着开水,啃个馕吃。
正吃着,县里一个电话打来,通知师延林明天一早开会,要准时到。乡政府离阿克陶县城330公里,最少要走六七个小时。山路夜难行,须赶早。5点半,师延林叫来乡干部交待好,就匆匆出发。
如果不去县里,这个时间,师延林会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到附近的1村、2村跟村民聊聊天。晚饭后,在办公室看看电视新闻,跟乡干部们打打牌,打发山里的漫漫长夜。
有事找书记的村民,也会在这时候登门。告状的、评理的、诉苦的、谈心的、反映情况的,师延林都管。
若在平时,凌晨两点左右,师延林会出门,去村里抽查民兵巡夜情况,三点钟回来休息。
这个乡党委书记的一天,至此才算真正结束。
6个小时后,当广播再次响起,新的一天,又将开始。(记者 戴 岚 纪雅林 李章军)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