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校园辱黑案再揭南非种族伤疤

　　南非白人大学生让黑人清洁工跪着吃带尿液的食物，有视频为证，拍摄于2007年9月宿舍区，曝光于2008年1月社交网站。一场轩然大波随即由虚拟空间蔓延至现实世界，法院审理一波三折，至今仍未平息。

　　外国记者采访中发现，告别种族隔离制度15年，南非种族伤痕犹在，弥合之路艰难。

　　如此“融合”

　　劳卡泽玛科科，黑人，南非名校自由州大学清洁工，现年40岁，

　　雷茨宿舍区，白人天下，学生不止一次制造种族歧视丑闻。

　　科科在雷茨做保洁21年，埋头打扫，低调做人，一度不敢直视学生。2008年1月，她因网上一段视频成为南非10年来最大种族丑闻受害者，“隐形人”般的生活一去不返。

　　视频时长10分钟，主角是科科和4名同事。片头，白人男生用南非荷兰语向镜头打招呼，宣布由5名黑人清洁工模拟测试能否融入雷茨区白人生活。

　　“从前，布尔人在雷茨岛愉快生活，”男生说，“直至某一天，先前的底层人在字典中发现"融合"这个词。”

　　南非称早期荷兰殖民者为布尔人，南非荷兰语和非洲本土语言以及英语同属南非11种官方语言。不少荷兰裔白人迄今坚持使用南非荷兰语。

　　镜头中，4名上年纪的黑人女性和1名黑人男子在学生鼓动下比赛喝啤酒、赛跑、玩橄榄球，看似“和谐”。随着镜头推向特写，一名白人男生把蒜放入似乎盛满狗食的碗碟内。旁白道：“我们知道他们条件差，所以我们现在加点肉。”

　　画面显示，学生把碗带进厕所，朝食物上撒尿后将看起来污秽的“杂烩”分装在5个塑料杯中，摆在清洁工面前。5名黑人身着保洁制服，跪在楼前庭院土地上，任学生唆使喝下杯中物。

　　所有人刚喝下去就大口呕吐。男生们激动起来，一个人大叫：“全部，那杯全部喝下去！”

　　“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们的杂烩里有什么，”科科回忆往事告诉英国《泰晤士报》记者，“但我们相信那是狗食，温热，有软骨，尝起来像金属，一股恶臭。……我们信任那些年轻人，他们却拿我们开低俗玩笑，让我们吃那种可怕东西——给狗吃的生肉，好像我们是动物。我光想想就想吐。”

　　“他们说我们吃的是其中一名学生爷爷的食物，我们得先尝尝。但他们拍我们吃东西时，大笑不止，眼泪都流出来。我们蹲在地上，他们指指点点。”

　　视频中，一名男生问女清洁工：“南非荷兰语"sefebe"指什么？”“黑人娼妓，”她答道。

　　片尾，旁白说：“一天结束，那是我们眼中的融合。”男生们朝镜头眉飞色舞，递给校工们威士忌酒。

　　波澜骤起

　　关于这段视频的描述很快在校内流传，但4名当事男生或许因为心虚，仅给荷兰裔白人圈少数几人看过。后来之所以掀起轩然大波，是一名当事男生交给女朋友一份副本炫耀，二人分手后女友出于报复，将视频上传至著名社交网站“脸谱”和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

　　《泰晤士报》报道，短片在网络上“一炮走红”，下载量过百万。不到24小时，自由州大学主校区爆发骚乱，警察不得不出马平息。大学所在城市、南非司法首都布隆方丹多处市镇举行抗议游行，全国黑人城镇抗议活动此起彼伏。

　　雷茨区素有欺负新生传统。按照4名男生说法，他们拍摄视频用于雷茨荷兰裔白人圈一个“文化之夜”活动，但片中侮辱黑人的行为显然难让众人买账。

　　时任校长弗雷德里克福里说，他看到女清洁工受羞辱时不禁落泪，“那些心地善良的女性照顾学生多年，应得到更好待遇”。

　　肇事者中，2人遭学校开除，2人因案发时已毕业逃脱学校处分。不过，全部4人随后面临自由州省特别起诉董事会刑事指控、南非人权委员会民事指控和校方起诉。

　　南非人权委员会发言人莫图西莱菲娜说：“代表这5名诚实且勤劳的人，我们都需要知道学校为何创造种族主义环境。”

　　这场民事诉讼案估计能为每名清洁工争取大约6.65万美元赔偿款。

　　由于“雷茨”成为“种族主义”代名词，自由州大学关闭雷茨住宿区，驱逐大约100名学生。白人校长福里由建校106年来首名黑人校长乔纳森詹森取代。

　　学校多样化办公室主任比利博伊拉马勒勒称这件丑闻影响力“超出学校”，“挑战立国大业和我们始于1994年的种族和解进程”。

　　詹森2009年7月1日在就职典礼上说，布隆方丹“在过去100年催生两场最重要的民族主义运动，可能引发第三场，但我们不确定”。

　　撕开伤口

　　羞辱黑人案的曝光引世人再次审视南非社会。《泰晤士报》记者丹麦克杜格尔采访中发现，南非虽已结束种族隔离制度多年，但“黑白分界”举目皆是，这起丑闻不过再次撕开昔日伤口。

　　根据南非执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认可的一份调查报告，国内大学种族主义依然盛行。报告作者采访23家机构后得出结论，雷茨视频丑闻具有典型性，反映出“历史上属于白人”的机构内学生、员工和管理层之间“种族主义无孔不入”，学生住宿区事实上普遍实行种族隔离。

　　荷兰裔白人团体以保护原有生活方式为名反对报告说法。

　　“如果我们不带头捍卫，我们在孙辈身上将看不到荷兰裔白人文化，”南非主要政治团体自由阵线联盟青年领导人扬凡尼凯克说，“我以前被叫做"可恶的布尔人"，却没有人报道。民众不应强行融合。”

　　自由阵线联盟主张对大学生宿舍实行种族隔离，在校园内影响很大，校友遍布国内，势力强大。

　　如果把眼光扩展至校外，按照麦克杜格尔说法，后种族隔离时代，白人和黑人经济地位仍严重不平等，前者平均工资往往高出后者15倍。

　　沿布隆方丹西北方高速公路驱车2小时，肥沃的玉米地和向日葵地映入眼帘，带游泳池和花园的住宅散布在农场间。那是肇事者约翰尼罗伯茨的家乡。那里，白人住着大房子，在镇上做小生意，往来开汽车；黑人打扫庭院、耕种庄稼，挤在简陋棚屋中，大老远徒步上班，仍习惯称白人男子为“主人”、称白人女性为“太太”。

　　罗伯茨的父亲为儿子鸣不平：“不过是恶作剧。我们都当过学生，谁不犯错误？”这名父亲准备提起民事诉讼，指控学校“强迫学生间搞融合”。

　　科科住在另一个小镇的黑人区，周围是一排排矿渣块堆砌的小屋，缺电少水；街上污水横流。

　　按照她的说法，旧时代“我在校园内得包住头发，严禁脱下橡胶手套，否则一旦光手摸到学生食物就得下岗”。眼下如果硬要说变化，那就是“感觉自由，但我仍是隐形人，吃住不变，我像对儿子一样对待那些男孩，他们对我们却跟对奴隶一样”。

　　“如果你现在问我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后是否发生变化，”科科说，“我会实话实说：有，也没有。”

　　苦寻伤药

　　踩在风口浪尖上，詹森坦言任重道远，关键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如果我们在布隆方丹失败，南非整个国家将失败。”他说，“要记住，我们不少学生，无论黑人白人，来自保守且孤立的农村。一个关键问题是，白人学生戒备心重，这份夸大的恐惧缘自政治变革对他们家庭和教会产生的深远影响。”

　　詹森宣布，自2010年1月起，学校着手推行融合政策，宿舍内黑人和白人学生比例相当。如有人抵制，不得在校内居住。欺负新生者不仅受校纪处分，还要面临法院刑事指控。

　　校方解释说，多语种教学眼下将学生分割成讲南非荷兰语的白人班级和讲英语的黑人班级。学校计划向白人引入南非本土语言，推行宿舍融合，旨在缩小种族裂痕，创造欣赏和尊重多样性的环境。

　　这不是自由州大学首次推行融合政策。往年教训令不少人担心这次能否成功。

　　发生雷茨丑闻前，8名大一黑人男生被安排住进雷茨区，和128名白人男生共同生活。几周内，黑人学生睡觉时窗户屡屡被打破。黑人女大学生帕洛玛尤里说，自己2008年入学后被安排住进白人宿舍区，但白人姑娘们拒绝和黑人同寝室。

　　“我们收到的信息是："我们会在公共休息室容忍你们，但不会在卧室"，”尤里说，“走在校园内，你看不到一丝融合，教堂有黑白之分，白人女生会讲英语却只愿说南非荷兰语，搞得学校得招翻译。”

　　不过，《泰晤士报》报道，面对公众关注，政府、被告人家长和校方均慑于这场种族歧视案件的“示范”影响，似乎有意大事化小。受理刑事诉讼的布隆方丹地区法院曾敦促当事双方于10月26日开庭审理前和解。

　　詹森于开庭前10天宣布放弃起诉肇事学生，允许他们返校复课，理由是后者向他写信悔过，“怜悯”之门应时时开启。但这一决定随即招致多方指责，高等教育与培训部长布莱德恩齐曼德表示强烈不满和震惊，责令詹森递交解释报告。

　　“这一决策过程既没有咨询受害者和其他相关方，也没有让他们积极参与，”高等教育与培训部在声明中说，“我们不能允许种族主义受害者无条件成为单方宽恕者。不惩治背叛宪法条文和精神者，就没有永远的和解。”

　　声明说，詹森决定欠思考，在处理种族主义和其他形式歧视事务上不但不能团结学校乃至南非社会，反而会进一步凿深裂痕，新伤未愈又添痛。

　　舆论和压力面前，自由州大学于审理前一天宣布收回决定，与所有相关方重启商讨，迄今没有定论。

　　面对被告方抗议，自由州省检方10月26日宣布将审理推迟至2010年2月24日。“我必须承认，”省检察官本穆卢茨说，“抗议书向检方施加压力。”

　　种族和解、种族融合，在雷茨一案看来道阻且长。

　　恩齐曼德问科科和她的同事能够做些什么以弥合创伤时，得到的回答是：换套制服、改派其他住宿区做保洁，以免继续受部分白人学生奚落。

　　自由州大学抗议活动组织者麦克法兰说，虽然65％学生是黑人，但学校仍笼罩在“南非白人民族主义”中。“我们不想要一种文化凌驾于另一种文化上，我们只想要平等”。（王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