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星
台湾之行,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晃在大巴车上,导游便一路上放影碟给我们看,8天的时间,看了4部片子,全是人物传记的纪录片:蒋介石、蒋经国、宋美龄、张学良。每部一放就是好几集,加起来有数十个小时,但是很奇怪,除了个别人打瞌睡之外,一车人几乎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到景点停车时,还有些欲罢不能。一旦上了车,便立即要求接着下车前停止的地方继续看……
在台湾看这些与台湾纠结了半生的人物传记片,对于年龄稍长一些的大陆游客来说,自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与后来读到的历史,到近年来开放的资料,这些人物形象无不呈现着多个背影,多种颜色,有些隔膜,有些拧把,甚至有些是相互矛盾的。过去我们习惯了只听一种声音,便对这些人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今,当我们听到用另外一种声音来讲述他们的故事,看到镜头中他们生前的影像时,一种触摸历史脉搏的悸动刺激着我们的神经。应该说,这些人物的传记片拍得态度严谨,观点客观,资料翔实。一路上,在这些历史人物的“陪伴”下,使我们的台湾之行增添了某种纵深感。
当我们流连在台北的国父纪念馆,步行于太鲁阁曾留下蒋经国足迹的峡谷险路,再回到车上看那些历史镜头,心中无限感慨。尤其是在影片《世纪宋美龄》中,一集结束时有这样一句话:“她的人生将在一个岛上书写续集……”从此,这位集美丽与权力于一身的“第一夫人”,便再也没有踏上中国大陆,直到她以106岁的高龄在美国去世。真是往事并不如烟啊!
我曾于2005年采访过孙中山的孙女孙穗芳博士,在孙中山先生曾两次下榻的天津利顺德饭店老楼的208号总统套房里与她相对而坐,听她讲祖父一生所不懈追求的革命理想。如今,当我走进台北的国父纪念馆,与众多来自大陆的游客一起在孙先生高大的塑像前看每小时一次精彩的卫兵换岗表演时,心中可谓五味杂陈。换岗的士兵持枪走正步,远比我们的国庆阅兵正步走得要精致、标准得多得多。真不知道这些五官标志、身材一流的小伙子是怎么练的,他们行时如机器,停时如雕塑,那抬腿的高度,每一步停留的秒数,身体的笔挺度都像是用电脑制作出来的,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游客也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能喘,这还是活人吗?卫兵走秀的地方被游客挤得水泄不通,而旁边展示孙中山先生生平的展厅里却空无一人,待到表演结束后,人群即刻消散。本想仔细浏览一下这里举办的“巍巍中山魂”特展,忽然惊觉展厅中只剩下我和同伴两人,便只好匆匆在纪念册上盖了纪念馆的章,无奈地追赶我们的“队伍”去了。堂堂国父纪念馆如今只变成了一个“秀”场,不知孙先生如果魂灵有知会作何感想。
从纪录片中获知,宋美龄来台后也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在妇女工作方面。这位生于19世纪,走过20世纪,步入21世纪,横跨三个世纪、风华绝代的传奇人物,生前并没有留下任何传记或回忆录,也没有留下完整的音像资料。在她生前,也曾有人劝她写写传记留下点什么,但都被她委婉地拒绝了,声称一切都留给历史。她坚持认为,时间会让历史还原。这部传记片是台湾的有心人根据能搜集到的支离破碎的纪录片编辑整理而成,曾在台湾公共电视上播出。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石之瑜分析当年风行美国的“宋美龄现象”时说,穿旗袍说英文的宋美龄留给美国无限的想象空间,对美国可说是“致命的诱惑”……
关于蒋介石,台湾有太多的地方都留有他的身影与足迹,游日月潭时,在潭中乘游艇,导游指着对面山上绿树丛中的一座塔说,那就是蒋介石为纪念母亲而建的慈恩塔,他觉得这里很像他溪口的老家。望着那并不算高大的塔影,一丝温情爬上心头,我曾到过奉化溪口蒋介石的老家,那苍翠的山林,清澈的剡溪,还有青山中的蒋母之墓……那也许是蒋介石离开大陆之后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地方吧!然而他回不去,看不着,只好在这日月潭畔的小山上建了这座塔……
车上播放的人物传记片中,只有记录张学良的《世纪行过》是抢在张学良去世前到美国拍摄、由他亲自口述出来的,分为《白山黑水》、《国难家仇》、《西安事变》、《真自由》4集。片头的那首《松花江上》伴着滔滔江水,把思绪带回到少帅的传奇时代。与其他人物相比,张学良在我们的印象中,始终是“正面”的,不仅是与他纠缠一生的“西安事变”,就连他与赵四小姐的浪漫爱情也早已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只是,他在台湾度过的岁月实属无奈,“想回东北看看”的心愿到死也没能实现……
也许,在台湾施展才华最多的人应该是蒋经国了。为了躲避台风和暴雨,我们直到行程的最后两天才来到台湾著名的景区——太鲁阁大峡谷。这里既是风景名胜,也是台湾岛横贯东西的一条公路。这条公路倾注了蒋经国的心血和汗水。据介绍,1949年蒋军及家属200万人来到台湾后,一下子就给台湾原先只有600万人口的生活和经济带来极大的压力,生活面临极大的困难。再者,当时蒋介石把一部分重兵驻扎在“后方”台岛东部休整,如何能把这些兵力快速运到西部的台湾海峡沿岸,也是一道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于是,就有了打一条横贯东西通道的计划。1956年,蒋经国招募和率领10万从大陆撤到台湾的老兵和原住民,在没有任何先进机械设备的条件下,仅用斧头、钢钎和炸药,耗时4年,终于在太鲁阁山脉的天险中凿出了这条20公里长的通道,可谓“人间奇迹”。在筑路的艰苦岁月中,蒋经国曾以他在前苏联西伯利亚冰天雪地中做苦工时的经历来激励士兵。由于地段险恶,施工异常艰难,开凿期间老兵死了212人,受伤702人,蒋经国也不禁为之动容,于是在公路中段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为这些死去的老兵修建了一座长春祠。
我们到达的那天,雨仍然在下,虽然山中一片朦胧,但我们还是被这鬼斧神工的壮观景象所震撼。从车窗向外望去,刀削般的万仞绝壁郁郁葱葱,深涧中溪水潺潺,由于公路被暴雨冲断,车子无法开到长春祠,我们只能步行走到燕子口,撑着雨伞,鞋已被雨水灌饱,但我们却在湿淋淋的行程中感受到了这美景之外的一分沉重。
蒋介石、宋美龄、张学良、蒋经国,这些我们只知其一、略知其二的人物,他们的前半生在大陆可谓呼风唤雨,后半生来到台湾重起炉灶,晚年有的漂洋过海,客死他乡……无论走到哪里,大陆永远是他们心底最难忘、也是最沉重的记忆,离开了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根,他们留在海峡这边的只能是一个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