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车上10个小时,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曾尉 摄 |
参加各种纪念活动,采访会成了孔璇和同学们一个月内的主课 |
10.24之后,孔璇再次来到宝塔湾,一时说不出话来。 |
10.24救人大学生:每天只吃一顿饭 上课成享受
中国网12月25日讯 “我现在看到长江就很厌恶。” 19岁的孔璇闭上了眼睛,重重地摇了摇头。“再也不要去宝塔湾,不要再看到那个塔,那个沙滩,什么都不想看到。”
三个月前,孔璇带着激动与好奇从云南来到历史古城荆州,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上课,自习,图书馆,社团,学生会…原本以为会和所有大学生一样这样走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却没想到,一次普通的野炊,让她和她的同学们一夜之间成了镁光灯下的英雄。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们所有人都默默无闻一辈子。”孔璇说。
几分钟的生离死别
2009年10月24日,是个让孔璇终生都不愿意再想起的日子。当天的记忆是由无数个片断组成的,它们似乎相互关联,又似乎毫无联系。
那天,孔璇坐在长江边踩水捡石头的时候,还在想着路上看到的两个和尚,确确实实出现在自己前一天的梦中。现实与梦境如此契合,让她坚信今天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
这是个少有的好天气,孔璇光着脚坐在长江边,凉丝丝的江水让她感受到难得的惬意。看着一波一波的的江水奔袭而来,脚下的石子不断地被江水淹没,带走,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伤感。她拉起身边的同学,“不玩了不玩了,这里不好玩。”在她们刚刚走上岸的时候,一个大浪盖在她坐过的石头上,石头全湿了。
几小时之后,孔璇脑子一片空白跪在江边,看着空旷的江面,觉得下一秒何东旭和方招(编者注:另一名遇难学生陈及时与孔璇班级不在一个校区,此前他们并不相识)就能够突然跃出江面,向自己招手说,“嘿,我们在这呢。”可是这一幕始终没有出现。几分钟前还在和自己嬉笑打骂的伙伴怎么就不见了,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溺水后大喊“不要救我”
发现小学生溺水,呼救,站在“人链”最前端没有意识到危险,离小学生越来越近,陡坎,落水,东旭接替自己站在人链最前端……这段回忆几乎已经成了背熟的演讲稿。可事实上,这段一气呵成的故事是十几个同学组合在一起才串在一起的。在孔璇片断式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头没入江水里时的阴冷,静谧和孤单。
隐形眼镜在眼角挤做一团,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我只能靠自己拼命地挣扎,一次次地把头露出水面。那个时候外面乱糟糟的,我好像听到好多人来救我,但是感觉每一个说要来救我的人都在把我往江里拉。” 这个还没有过19岁生日的女孩觉得,完了,今天就“交代”到这了。
就在孔璇拼命摆脱每个外力的碰触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她用力想甩开那只大手,“不要救我,不要救我,”喊出这几个字已经让她呛了几口水。“啊,你不要我救你啊?你会游么?”这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来自冬泳队员杨天林,是孔璇在水中听得最真切的声音。孔璇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心想这么大年纪还能下水,一定很厉害,这才被拖到了岸边。
躺在那冰冷的小柜子里你们会不会很冷
跪在江边的孔璇还没有从被江水淹没的恐惧中平复下来,就听到有同学在喊“XX不见了”,“XX的手机无法接通”“XX在这里”……慌乱中,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让奶奶去念消灾经!”但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挂了电话自己跪在江边一遍一遍地念《大悲咒》。
一个小时后,孔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受检查。每次听到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声音,她的心里就激动一次,直到护士说这里要让给更危重的病人,请她去旁边病房观察。孔璇从病床上一跃而起,连说好好好,没问题。下床后还不忘仔细地把床单上的沙子抖干净。
几个小时过去了,何东旭和方招还是没有被送入这个危重病房。每一个进入病房的同学都在说没事没事,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们现在在哪。直到晚上,孔璇无意中听到同学和家长的电话,才知道当天下午,他们的遗体就已经躺在楼下的太平间了。这时候的孔璇似乎已经对眼泪、心痛都没有了概念,她问同学,“你说,他们躺在那冰冷的小柜子里,会不会很冷?”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够诚恳,是不是我不小心把经文念错了几段,最后长江是把他们还给了我,却永远带走了他们的生命。”说到这里,孔璇的眼睛又湿了,“我知道作为一个大学生不该这样迷信,可是人在那个时候……”
一夜成名:每天只有时间吃一顿饭
第二天,孔璇和同学们就站在了央视的镜头前。此后,全国各地的媒体如潮水般涌向荆州,涌进长江大学文理学院那个不大的校园,甚至涌进了孔璇们的寝室。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纪念活动,报告会,颁奖会接踵而至,一天之内驱车近10个小时往返荆州武汉成了家常便饭,每天只有吃一顿饭的时间,连续一周每天不足4个小时的睡眠,这些让在长江里勇救三人的徐彬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这些东西像大浪一样拍在这些孩子身上,让他们躲闪不及。”说这话的,是跟着这些英雄们一起奔波的长江大学宣传部的曾尉老师。
比起身体上的劳累,更让他们觉得痛苦的是心理上的折磨。朝夕相处的伙伴骤然离去,被孔璇形容为“心痛到麻木”。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直接面对死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其中又多多少少掺杂了恐惧的意味。可他们没有时间让自己复原,一遍遍地重复那恐怖的几分钟成为他们每天的必修课。
“一遍遍地掏,一遍遍地在那个伤口上一直挖一直挖,一直见到骨头了还不肯放手。”直爽的孔璇如此形容那段时间的痛苦,尽管她表示理解媒体的关注,理解社会给予他们巨大的荣誉和压力的原因,但她还是在同学面前失控了——没有媒体和公众的时候,她开始变得暴躁,每天在寝室里念叨,“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亲友和他们联系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成英雄了?”。但在他们看来,名字前面的“英雄”二字,与其说是荣誉,不如说是再次打开他们悲痛回忆的开关。在这场灾难中痛失爱子陈及时的父亲陈崇香每每听到别人叫自己“英雄父亲”、“陈及时爸爸”,总要纠正别人:“叫我老陈吧。”纪念活动上,台上表演歌颂儿子壮举歌舞的同时,台下的陈崇香夫妇早已泣不成声。
回归正常生活:上课真是一种享受
11月16日,徐彬程盼来了10.24以后的第一堂课——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他兴致盎然地“享受”着这久违的课堂,就连毫无准备的课堂作业都让他倍感亲切。
“上课真是一种享受!”孔璇说,“以前自己很不珍惜,每天上课,自习,图书馆,觉得烦死了。这件事情以后才发现,原来回归正常的大学生活是件这么满足的事情。”
与徐彬程和孔璇一样,“回归正常”是这个英雄集体里每一个成员的渴望。他们经常会强调,自己只是在该做的时候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事实上,他们也会为课堂上开小差没有被老师抓到窃喜,为要不要报社团加入学生会纠结,为球场上一个球是否犯规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也会把QQ空间布置的花花绿绿,传几张“非主流”的照片,写几个火星文表达自己个性的情愫……但大众眼中的他们,一直是身处险境舍生忘我的英雄。
“我知道这件事情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便利,但是我还是希望我自己学到本事,我不想靠外界的东西把我托到一个高度。”徐彬程说,“我不想一直生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总有平静的时候吧。”
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听说学校可能会因为甲流提前放假,孔璇的眼睛忽地亮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开始前前后后缠着老师问是不是真的。稳重的徐彬程也承认,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家,说不想家是假的。如果说慢慢回归到正常的大学生活是英雄们长久的期望,回家则是这些经历了心灵动荡的孩子们最近的心愿。(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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