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芬兰外交部长亚历山大·斯图布

2009 年6 月10 日，斯图布在芬兰驻瑞典大使馆接受记者采访

芬兰外交部长

 　专访芬兰外交部长亚历山大·斯图布--“我想让芬兰有一个积极、醒目的商标”

　　这是一位年轻的部长，上任时年仅40岁。他是一位“速成”的部长，从学者到部长不过用了9年。他也是一位平民部长，出书、开博客、写专栏、跑马拉松，誓言改变芬兰政坛的沉闷风气，改善外交部的形象。在芬兰民调中，他的名字早已出现在下任总统的热门名单上。

　　文/王瑶 邹璇（实习）

　　“在欧盟委员会的议事大厅中，你很难看出亚历山大·斯图布是个芬兰人。他像美国人一样开怀大笑，像欧陆人一样精心挑选服饰，与周围的人热情地打招呼，活脱脱一个标准的南欧人。”芬兰《赫尔辛基日报》曾这样评价他们的外交部长。

　　这也是他留给北京大学的印象。2009年11月初，斯图布做客北大讲坛，在题为《欧盟：一个股在形成的全球力量》的演讲中，他不时把“sexy”挂在嘴边：“欧盟是个性感的话题。”“G2（中美共治）是个性感说法，但我并不认同。”引得在座学生哄笑。

　　2008年，斯图布出任芬兰外交部长时，年仅40岁，是芬兰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外长，在这个政治上颇为沉闷的北欧国家轰动一时。民众普遍对这位政治背景、个人作风均清白的新人表示欢迎。

　　作为芬兰派驻欧盟委员会工作的最高代表，斯图布最擅长的就是处理欧盟合作事务。但个别政治批评家认为，1999年才走出校园（伦敦经济学院博士）的他未免太过稚嫩。有人讽刺说：“除了露出松鼠牙的微笑，他会的东西不多。”斯图布把这句话放到个人主页上，并自嘲说：“有时我还真想少笑一些。”

　　作为外长，除了与各国保持良好关系，斯图布的首要任务就是推销芬兰，通过出书、写专栏、在世界各地做演讲的方式。在北大，他向在座的每一位学生发放了3本介绍芬兰风土人情的宣传册。

　　“我不想让大家对芬兰的印象是一片空白。”演讲结束后，斯图布告诉《外滩画报》。

　　对外交“一窍不通”的外长

　　2008年4月3日，在赫尔辛基一家咖啡馆里，有一群人早早就忙碌着。咖啡杯旁边堆满了黑色的文件夹。“俄罗斯真是我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吗？那第一是谁？德国？”斯图布问身边的助手。

　　仅仅在两天前的4月1日——他的40岁生日那天，芬兰联合党主席、政府副总理卡泰宁打电话告诉斯图布，由于外长伊尔卡·卡内尔瓦卷入性丑闻提前遭解职，他将成为芬兰新外长时，他还以为这是愚人节的玩笑。因为除了欧盟问题，他对芬兰的外交事务一窍不通。

　　两天后，他来到这家咖啡馆报到，外交部的新同事在这等着他。芬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获正式任命的部长，不得跨进政府办公大楼，而第二天才是任职仪式。

　　就在同一天，他将出任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轮值主席，下周还有一场国际会议要他主持。所以，他只能在这家咖啡馆“恶补”外交知识，时间仅剩一天。

　　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斯图布根本没时间接。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的前老板普罗迪打来的祝贺电话。普罗迪担任欧盟主席期间，斯图布是他的顾问。对于爱将的平步青云，普罗迪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斯图布早已表现了出色的协调能力。

　　4月4日的任职新闻发布会上，各国驻芬兰记者都赶到了，他们轮番抛出阿富汗问题、科索沃问题、对北约的看法、芬俄关系……，希望找出新外长的弱点。但斯图布用芬兰、瑞典、英语、法语四种语言对答如流，看不出生涩的痕迹。

　　前外长卡内尔瓦发给舞女的色情短信，成了全世界的笑柄，记者们都等着斯图布说点什么讽刺的话，好填充版面，但他却得体地肯定了前任的成绩。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重塑芬兰外交部在民众眼中的形象。

　　经常跑马拉松的外长

　　斯图布出生于赫尔辛基一个体育家庭，父亲是冰球队教练。在这个人人都想当体育明星的国度，斯图布也不例外。他拿到奖学金，去美国学习高尔夫球，后来又对马拉松和铁人三项产生了浓厚兴趣。

　　即便当上外交部长后，在欧洲各大马拉松赛事上，依然能看到斯图布的身影。“经常运动和锻炼让我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老。”今年才41岁的斯图布对《外滩画报》说。

　　数据库管理公司MySQL AB的社区关系主管卡伊·阿莫，曾在他的旅游专栏里回忆起与斯图布一起跑马拉松的经历：

　　2008年8月18日，在赫尔辛基公路马拉松公开赛鸣枪前，现场的广播突然响起主持人对外长斯图布的采访；后者透露，自己一会也将站在起跑线上。

　　采访开始用芬兰语进行，后来换成瑞典语——芬兰的官方语言之一，再后来又改成英、法、德语。“阿列克斯并不是炫耀他的语言能力，而是用这些语言鼓励参赛选手，因为公开赛是一项国际赛事。”“会说对方的语言，就是最大的尊重。”斯图布这样解释他的外交哲学。

　　时任德国外长的施泰因迈尔，也对斯图布的充沛精力感到吃惊。得知在飞往南奥塞梯斡旋格鲁吉亚、俄罗斯边界冲突几天后，这位年轻同行就去跑马拉松，他惊叹：“斯图布真是疯了！”

　　穿着红色紧身衣，背后印着“Stubb”字样的芬兰外长，一出场就引起了骚动，人们高呼他的名字。3小时31分25秒后，他冲过终点，将自己的纪录提高了近10分钟。

　　斯图布是赫尔辛基的晨跑者之一。他不带保镖，无论哪一位民众碰到他，都可以随意和他跑上一段，聊上几句。“马拉松和铁人三项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去玩这些新运动吧，我保证你会觉得有趣。”他总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支持者。

　　除了坚持马拉松这个爱好，斯图布也保留了写博客的习惯。考虑到可能涉及泄密，许多国家的高官在任职后都关闭了自己的博客，他却大方地保留了自己的主页，并公布自己的电子邮箱。芬兰航空的机载杂志《蓝翼》还把他的专栏带到世界各地。

　　2009年，他将《蓝翼》杂志的专栏集结出书，名为《赤裸的真相》（The Naked Truth），名字来自一篇介绍芬兰桑拿浴的文章。斯图布“露出松鼠牙”大笑的漫画登上了该书封面，内文为芬、英语对照。斯图布希望，初次来芬兰的人，能从自己的书中受益。

　　在专栏中，他对自己的外交思想进行了描述：“作为远离欧盟核心的北欧小国，我们必须在国际组织中表现得更活跃，才能提高我们的国际地位。其次，我们需要让芬兰品牌化。我们是个高科技国家（有诺基亚），我们爱设计（有纺织界名牌Marimekko），我们有优秀的教育系统（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中名列前茅），我们还是世界上最快的国家（有许多F1车手）……因此，我们要为芬兰设计出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形象。”

　　在北京，斯图布向《外滩画报》介绍了他发起的这项设计运动。从2008年6月到2010年10月，芬兰人将设计、评选出最能代表国家的形象和标志，并将其推向世界。

　　B=外滩画报

　　S=亚历山大·斯图布（Alexander Stubb）

　　B：除了诺基亚之外，我们对芬兰知之甚少。作为外交部长，你如何推广芬兰这个品牌？

　　S：我们有一个小组，专门研究如何给芬兰加上一个商标；这个小组由约玛·奥利拉领导。作为诺基亚的前CEO，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独特商标。当你想起一个国家，你就会有积极或消极的印象；最坏的结果是一片空白。我想让芬兰有一个积极、醒目的商标，同时我也明白，这些商标需要精心挑选。

　　比如你会想到，芬兰是一个北欧国家；芬兰人很友好，自然环境很美，有圣诞老人之类。一次我和朋友聚会，几瓶啤酒下肚后，我开玩笑说，我可以在波罗的海游泳。我真的去游了，海水比我想像的要冷，我还是游了几英里。我想这种北欧风情，也是我们的特色之一。

　　B：那你认为中国的商标是什么？

　　S：我对中国的看法很积极。对我来说，中国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国家，这里的人都非常非常友好，大部分的人都非常谦逊；一切都在成长和发展。

　　当我想到中国，我会想到北京奥运会、天安门广场。我也会想到人权问题，这是它的一部分，需要解决，因为很多人都期待着中国的人权问题能进一步得到解决。

　　B：你是一个明星部长，有自己的主页和博客，还喜欢马拉松、铁人三项之类运动。你如何在繁忙的工作中，保持充沛的体力？

　　S：我是一个体育迷。我今年的一件大事，就是参加了在爱尔兰举行的铁人三项赛，包括3.8公里游泳，180公里自行车，和42.195公里的全程马拉松。这次我共用了10小时35分45秒才完成。

　　这确实有些疯狂，但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我今年41岁，经常运动和锻炼让我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老。你们也真应该试试。我一直坚持每天运动1小时。今天早上，我在北京还游了大概30到45分钟泳。我觉得运动能帮助身体保持良好状态。这当然对我有所帮助，它让我能精力充沛地面对工作。

　　B：你从经济学专业转而学习政治学。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S：我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高尔夫球手。我到美国学习经济学，辅修高尔夫课程。我打得还不错，但美国高尔夫球好手太多，竞争很激烈，我觉得自己不是特别有天份。在美、英、法等国留学时，我发现国际关系非常重要，政治能解决一些现实问题，并能改变未来世界的趋势，所以决定投身政治事业。

　　B：刚才在演讲中，你一直强调欧盟的重要性。你认为欧盟需要一名总统吗？

　　S：我认为欧盟需要一名总统。我想再一次强调，我们需要统一的外交政策，当然们也需要一位好的外长。但欧盟过去6个月的轮值主席国制度确实很让人困扰，目前瑞典是轮值主席国，然后是法国、西班牙，比利时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希望，能有一个强有力的欧洲总统，他不会只是默默无闻地坐在桌子尽头。

　　B：在你的外交思想中，结盟似乎非常重要，你也在强调芬兰同波罗的海国家、俄罗斯的关系。波罗的海同盟和欧盟，哪个对芬兰更重要？

　　S：我们是一个波罗的海沿岸国家，波罗的海同盟有8个欧盟国家加上俄罗斯。我真的相信，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在当今的趋势下，即使作为一个北欧小国，和俄罗斯组成的原始联盟对我们来说也变得越来越重要。然而，芬兰的制度、政府等都非常欧洲化，所以我们与欧盟是心理上更接近，与波罗的海同盟是地域上更接近。如果非要二选一，那我想应该是波罗的海联盟。

　　B：芬兰如何在欧盟中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S：芬兰是否需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当然需要。欧盟的基本目的，是以一个欧洲整体的名义，去应对一些国际事物，签署一些共同文件。我们无法再多讨论个体基本权力的问题，很多欧盟国家都不这么讨论了，我认为这就是美国和欧盟的区别。我们是一些联合的国家，而美国是一个联邦。

　　B：说到芬兰，我们就会想到高福利的“北欧模式”。它对中国是否有借鉴意义？

　　S：的确，“北欧模式”一度是世界热门话题，它建立在法制、自由、尊重人权的基础上，经过100多年发展而来。我们清洁的环境、相对完善的福利保障为世人津津乐道，有些国家希望学习这种模式，但它并非十全十美，没有哪种模式可以完全移植到其他国家的身上。但我认为在某些问题上，芬兰和中国可以合作共同解决，比如应对气候变暖和改革教育体制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