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战士的好母亲(图)

一

　　　　2009年10月25日，驻守鸭绿江畔的吉林省军区边防某团五连开饭的哨音刚响，值班室的电话也响了。

　　电话是三排战士徐嘉嘉的姑父从山东老家打过来的：“嘉嘉，你家出车祸了，你爸你妈都在医院，爸爸挺严重的，你能跟领导请假回趟家吗？”

　　听说这件事后，按照对方留下的手机号码，指导员蔡萍迅即给徐嘉嘉的姑父打电话问明情况。原来，徐嘉嘉入伍后，他父母为了解决家庭的经济困难，利用双休日跑运输运水泥挣钱。10月24日晚上，在上货返回途中，因为前方车辆发生车祸造成追尾，徐嘉嘉的父亲当场死亡，母亲重伤被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

　　徐嘉嘉刚满20岁。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蔡指导员放下电话对他说：“问题不大，你回家处理一下吧。”

　　不到一小时，假就批下来了。临走时，教导员孙守刚对徐嘉嘉说：“你是个男子汉，回家处理好家庭问题，要坚强！”

　　26日晚上7点多钟，一到家门口，看见摆放的花圈，徐嘉嘉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急切地跑进屋里，看到的是爸爸的遗体。他发疯地追问：“我妈呢？”叔叔告诉他：“你妈已脱离危险，现在在医院治疗。咱们农村必须是长子送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你爸早点入土为安。”

　　在无法控制的泪水中，徐嘉嘉满脑子是爸爸在世时的情景。徐嘉嘉还记得，爸爸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送他当兵走时说的“到部队好好干！”如今，跪在爸爸的遗体前，嘉嘉悲恸欲绝，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打定了一个主意：尽快退役回家。

　　刚刚料理完爸爸的后事，10月30日上午，徐嘉嘉急三火四地来到医院，看望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他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11月5日，徐嘉嘉的母亲胡艳红外伤痊愈，回到家中。徐嘉嘉郑重地告诉母亲：“妈，我下决心了，年底我一定要求退役回家，挣钱养活妈妈，供妹妹上学，我再也不离开家了！”

　　胡艳红当时虽然因为丧夫而伤心，还是认真地问儿子：“是部队领导说让你回来的，还是你自己想的？你跟妈说实话！”

　　徐嘉嘉咬着牙对妈妈说：“妈，爸没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就是部队留我，我也不干了，我必须得回到妈妈身边！”

　　没等儿子的话音落地，胡艳红动怒了：“你们连队领导隔三差五给家里来电话，总说你是个好兵，是连队的骨干，可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在妈看来，就不是一个好兵，更不是一个骨干，连一般群众都不如！”

　　在徐嘉嘉的记忆里，妈妈对他动怒只有两次，一次是他14岁时背着家里在县城网吧上网打游戏，妈妈动手打了他。再一次就是此时此刻。

　　徐嘉嘉感到委屈，哭着对妈妈说：“妈，你现在是儿子的唯一牵挂，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妹妹还靠谁去？再说，部队也不差我这一个兵，今年接的新兵不也快要到了吗？！”

　　作为母亲，胡艳红何尝不想让儿子回来撑起家里塌下来的天，何尝不想和儿子相依为命。但她是老区人民的后代，她深知：先国后家，天经地义！她对儿子说：“都像你这么想，不差一个两个的，那国门都没人守了，哪还有家门？咱们郯城这块，是真正的革命老区。过去我常听你姥爷姥姥对我说，战争年代，家里大墙贴的标语就是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战争的胜利！我小时候还总听你姥姥唱：最后一碗米交出做军粮，最后一块布送来做军装，最后一件棉袄盖在伤员身上，最后一个儿子送上战场……”在妈妈的开导和教育下，徐嘉嘉表面答应下来：“我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

　　“妈知道你们边境情况复杂，连队人手少，你爸的事你处理完了，我也好了，你赶紧回部队吧！”在母亲的催促下，11月14日，徐嘉嘉提前一天归队。

　　回到部队，连队正在按照上级要求进行士官选取摸底工作，徐嘉嘉的呼声很高，选取士官的可能性很大。蔡指导员找徐嘉嘉谈心征求意见，说组织上会充分尊重他个人的选择。

　　徐嘉嘉和指导员交心说：“指导员，父亲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到做儿子的孝心，现在就剩妈了，我能不管吗？我一个农村孩子，要是能选取上士官，是我梦寐以求的，但现在家里的天塌了，妹妹又小，妈妈太可怜了。听说今年名额又少，我还是不参加竞争了。”

　　指导员说：“那你妈支持你这个想法不？”

　　“能支持吧。”徐嘉嘉点头说。

　　当天晚上，指导员把徐嘉嘉的“决定”通报给了胡艳红。不到10分钟，胡艳红给儿子打来电话，语气挺严肃，就一句话：“孩子，守国门还是看家门，你能分得清！”妈妈不容儿子解释和申辩，就把电话挂断了。知母莫如子。妈的一片苦心和期待，儿子不能辜负。徐嘉嘉静下心来后，正式向组织递交了留队申请。

　　经过各种严格的程序和公示，11月27日，上级公布了初级士官的选取名单，五连一共有3个人，徐嘉嘉是其中一个。

　　徐嘉嘉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当时胡艳红正在给丈夫上坟，听到这个消息，半晌，她才止住泪水，欣慰地说：“孩子，妈为你高兴。”

　　二

　　胡艳红深明大义的行为很快在部队传开，她接到了儿子部队好多领导和战友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

　　其中一条短信让胡艳红尤为感动：“边防战士的妈妈胡艳红同志：我是你儿子徐嘉嘉所在部队——白山军分区李成蛟政委。连日来，我们在长白山五连调研蹲点，了解到您的感人事迹，您在家中遇到极大不幸的情况下，仍然动员儿子留在边防，坚强承担着失去亲人后的巨大苦难！通过几天来和五连官兵的接触，我们一致感到，嘉嘉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战士，他在两年的边防哨位上默默无闻地站岗执勤，无怨无悔地牺牲奉献着。正是千千万万个像嘉嘉这样的国门卫士，才有了祖国的安宁……”

　　看了李政委的短信后，胡艳红十分感动，她马上给李政委回了短信，表示自己会面对现实，自强不息，并一定支持儿子安心守边防。

　　不一会儿，李政委又给她回了短信：“接到您的回信，我很受感动和教育，我会和嘉嘉的战友们一起帮助您走出暂时的困难，您的信心让我们看到了一位边防战士母亲的人格力量！我已经决定，为您的女儿徐晶上学提供援助，直到孩子大学毕业……”看完这个短信，胡艳红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让胡艳红感动的不仅是这些电话和短信，边防一线的官兵知道了徐嘉嘉母亲支持孩子留在部队的事迹后，都纷纷献出爱心。

　　12月1日，按照白山军分区党委元旦、春节走访慰问特困战士家庭的计划，边防团指派副政委王富铁等专程从鸭绿江畔赶到沂河边，给这位深明大义的母亲送来了5万元的慰问捐款。特别是徐嘉嘉所在连队，每个战士给胡妈妈写了一句心里话。其中，一个叫冯铭源的战士这样写道：

　　伟大的母亲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我真正懂得了，当一名战士，守不好国门就没有家门的深刻道理。

　　看到这些可爱的战士一笔一画写来的祝福和感言，胡艳红说：“我觉得这些孩子们个个都是好样的，国门交给他们把守，咱家长放心，老百姓放心。”

　　连日来，山东省临沂军分区、郯城县委宣传部和人武部，以及当地的村镇领导，都相继到家中看望胡艳红，赞颂她支持军队建设的宽阔胸怀。

　　三

　　应边防一线官兵的强烈要求和部队首长的邀请，12月11日，胡艳红从沂河边乘火车、倒汽车，来到寒气逼人的鸭绿江畔，来到她儿子战斗的地方——长白山林海雪原。

　　让边防团政委林晓平和全体戍边人没有想到的是，承受着失去亲人巨大悲痛的胡艳红还精心地给部队官兵准备了几件珍贵的礼物，这彰显了这位战士母亲的拥军爱国伟大情怀。

　　12月12日上午，胡艳红带着两大包拥军鞋垫登上苇沙河哨所，并到团教导大队看望正在进行狙击手比武练兵的战士。

　　胡艳红给每个战士亲手送上了一双鞋垫。她说：“孩子们，你们是老百姓的保护神，我今天送你们拥军鞋垫，也是想说，人民永远是军队的靠山！”当战士们眼含热泪接过胡妈妈送来的鞋垫，一股暖流在胸中涌动，“母亲万岁”、“人民永远是靠山”的口号声响彻长白峡谷。

　　那天，胡艳红认真地对白山军分区政治部徐主任说：“我这次来，有个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从儿子那里得知，这里是大山深处，条件十分艰苦，冬天又特别寒冷，战士巡逻执勤任务十分繁重，没有牺牲奉献精神，国门就守不好，守不稳，守不住。因此，我带来了3万元钱，我的意愿是将这钱给战士们买点防治冻伤的药，或者送给比我家还困难的战士家庭，好不好？”胡艳红家目前欠外债20多万元，她是把官兵捐款的5万元，拿出2万元用于急需的丧葬费和其他还款，剩下的这3万元，好多亲属都劝她自己留着用，说这毕竟是部队官兵的一片心意。但人穷志不短的胡艳红，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这3万元钱拿了出来。

　　胡艳红真诚地对部队领导说：“官兵的爱心我已收下，我的心意，一名战士母亲的情义，你们也要收下。”

　　收不收下这份来自老区人民的大爱，着实让大家犯了难。团领导想得更多的是，这些钱不仅仅是胡艳红一家的救命钱，也是战士亲人，老区人民，对子弟兵的无价情义，是对我们官兵守好祖国大门的期盼和要求。因为胡艳红提出了“必须”收下的新理由：“我过去包地种过菜，还卖过服装，有些挣钱的门道，农村人只要勤快不懒，一年挣个万八千的，几年也就还上了。”

　　12月14日至17日，胡艳红冒着她一生从来没有体会到的零下近30摄氏度的严寒，分别来到几个边防哨所，感受了在哨所升国旗仪式的庄严和豪迈，也体会了巡逻的艰辛与神圣。

　　在哨所，战士们为这位远道而来的母亲演唱了《母亲》、《军中绿花》，把这位母亲唱得泪流满面。而让战士们感到惊奇的是，这位来自农村的战士母亲，竟也会弹奏电子琴和钢琴，而她最喜欢弹奏的歌就是电视剧《江山》的主题歌：老百姓是山，老百姓是海，老百姓是共产党生命的源泉……这歌声，就像她家乡沂水河那条飘动的传奇玉带，在日夜深情地流淌，在分秒无声地滋润，这种日夜分秒的流淌和滋润，象征着军爱民、民拥军的光荣革命传统，在前浪接后浪中传承，在后浪推前浪中延续，千秋万代，万代千秋……

　　（题图：仓小宝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