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韶关公安局原局长办案竟要找“大师”问卦

　　回忆起小时候贫寒的家境，叶树养在提审时大哭。

　　关于本案:许多贪官案发后交代自己有迷信思想，他们有的迷信“风水”好坏，有的相信数字、日子的吉凶，有的热衷烧香拜佛、笃信占卜算命，拜神求官的更是屡见不鲜。但像叶树养这样，竟然连日常公事都要问一卦的还真不多。

　　东窗事发 唱起电影插曲表心情

　　“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娘啊……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大路旁;儿啊，爹死后，你不要从政要从商……”2008年12月，广东省韶关市公安局原局长叶树养被广东省检察院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知道案发，叶树养情绪跌入谷底，情不自禁对办案人员唱起自己改过歌词的《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即电影《洪湖赤卫队》中韩英走向刑场时唱的歌曲。

　　检察机关指控，叶树养受贿人民币936万元，港币880万元，此外还有1600多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叶树养出生在广东省新丰县回龙镇鸡岭村，家中世代耕田，祖上从没有人读过书，可以说他是地地道道农民的儿子，叶在家中兄妹8人排行第四。他自小家境贫寒，生活非常艰苦。

　　案发后，叶树养在被提审时一边大哭一边说，自己长至高中毕业从来没有穿过内裤，也从来没有穿过在商店买的鞋，所穿的鞋子全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

　　1975年，叶树养高中毕业后回乡种田。由于勤奋、努力、肯吃苦，当年便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二年任村书记，1984年进入县委领导班子。

　　叶树养在从政的第一个十年，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一个努力向上、干事创业的青年领导干部。那时候，有些单位和个人逢年过节给他一些土特产，他都吩咐家人退回去或计价付钱，抽的烟从来也是自己买，从不占他人或公家一点便宜。

　　办案人员介绍，叶树养在回忆这段日子时非常开心:“那时候日子虽然简单，却非常轻松和满足。”

　　这是叶树养的清白岁月。回忆起自己也曾清廉为官，以及工作上所取得的成绩，他兴奋地对办案人员唱起电影《刘三姐》中《多谢了》:“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我今没有好茶饭，只有山歌敬亲人敬亲人，山歌好好似热茶暖透心，世上千般咱无份只有山歌属穷人……”

　　——叶树养是客家人，平时喜欢唱几句老电影里面的插曲。可是山歌再好听毕竟不能填饱肚子，很快，叶树养羡慕起了人家的“好茶饭”。

　　随着生活圈子逐渐扩大，叶树养心态也变了。在与一些老板打交道时，他觉得这些人的素质、能力都不如自己，却过着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生活，“我付出的比别人一点不少，为什么收入、生活水平差那么多?他们凭什么!”

　　于是，再有人送来烟酒糖茶叶树养就收下了。再以后，红包叶树养也收得心安理得。他还给自己宽心:“收红包已经是社会普遍现象，逢年过节人情往来很正常。”

　　当上新丰县委书记及后来调至韶关后，他更是贪欲膨胀，发展到一次性收受贿赂800万元港币。

　　“智慧”敛财 贪腐“五项计划”颇有耐心

　　叶树养受贿可谓是有勇有谋。

　　“勇”体现在他敢收受大额贿款，“谋”则体现在他的受贿方式。办案人员调查时发现，叶树养非常懂得运用“智慧”敛财，比如运用“时空转换”法收受贿赂。

　　叶树养交代，他在进行权钱交易时，往往并不当时、当场就接受贿赂，也就是说他不马上“变现”，而是明示或暗示对方:过年过节时以“红包”、“礼金”的形式送到其府上。

　　叶树养说，他在韶关任职期间，每到年、节，他家“门前可谓车水马龙，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每天有谁来过，我都记不得了，来人一般把"红包"一放就走……(红包)有的塞到枕下，有的放到花盆里，一般年节我能收一二百万元吧”。

　　和一般主动索要钱财的贪官不同，叶树养深谙“双赢”之道，贪腐手法颇有耐心。

　　据叶树养交代，他在权钱交易中从不强讨强要，而是采用“互惠”、坐等的方式。他还总结出一套敛财经验，即“四不”戒条:不主动讲钱;不办事不收钱;不催讨该给还没给的钱;不讨价还价、不嫌送多送少。如此一来，贪腐痕迹淡化，暴露的可能性大为降低，叶凭借这些“智慧”手段，聚敛了巨额财产。

　　有意思的是，叶树养受贿，还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留下2000万元给儿子、2000万元给女儿女婿、2000万元给自己安度晚年”，叶树养案发后，他这三个“2000万元计划”的“宏伟目标”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更有网友送他“最有理想贪官”的称号。

　　办案检察官告诉本报记者，其实这三个“2000万元计划”，只是叶树养敛财计划的一部分。

　　叶树养供称自己有个聚财享乐的“五项计划”:一是要给自己留2000万元，在广州买套豪华别墅;二是在加拿大购置住宅，备探亲时使用;三是领家人周游国内外名胜之地;四是给儿子留2000万元，让他毕业后不愁吃穿住;五是给女儿、女婿留2000万元，让他们做生意。

　　有了这个目标明确的“五项计划”，叶树养在尽可能多的领域贪污受贿。

　　2006年11月底，韶关市公安局破获了一个制造、贩卖毒品犯罪团伙，刑事拘留了包括孙某在内的10余名犯罪嫌疑人。此时，叶树养听到传闻，有人愿出巨资将孙某保出去，便放出风去:只要有人愿意出人民币2000万元，就可将个别嫌犯保出。不久，叶的一位姜姓朋友找到他，称自己受人委托前来传话，如能放出孙某，有人愿意事成后给叶本人800万元港币，叶表示同意。他交代有关人员将孙某从制、贩毒团伙中剥离，用其他罪名处理，安排妥当后，一名神秘女子来到韶关市公安局办理孙浩荣取保放人事宜，同年12月孙某取保候审期限届满后出境，现仍在逃。孙某出来后不久，姜某受其所托将叶约至深圳，叶心领神会，与姜见面后支走司机，收下预先约定的港币800万元。

　　2006年，石英矿老板刁某经人引荐认识了叶树养，叶同意为其经营的石英矿提供帮助，并于2007年春节、中秋节和2008年春节分三次共收受刁某人民币30万元。2007年，叶树养接受了刁某送给他的20%石英矿股份，由其堂外甥姜某代签了协议，由此在不到一年内分得干股红利100万元。叶树养利用职务之便，帮助刁某的石英矿延长采矿期限，扩大采矿范围，增加了矿山所需炸药的审批量。

　　经检察机关查明，叶树养任职期间，利用职权“为黄、赌、毒提供保护、帮助他人逃避刑事责任追究、买官卖官、插手工程建设和矿山经营，从中牟取私利并收受贿赂”，涉嫌犯罪金额高达3400多万元。

　　江湖义气 竟有“挺叶”黑帮威胁办案人员

　　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叶树养受贿时间长达19年，案件涉及人员广、历时时间长，故调查取证工作十分困难。这就要求办案人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并进行准确判断、挖掘。

　　比如办案人员在新丰县，对叶树养在担任新丰县委书记期间，收受建筑公司老板龙某80万元人民币进行调查核实时，就遇到相当大的困难。由于此事已过去十几年，时过境迁，有些知情人已不在人世，有些已退休或调离岗位，调查工作举步维艰。办案人员分析讨论后认为，此事必须从细节入手，一点点深挖、推进。他们对案件相关材料耐心进行梳理，在几天内约见了几十名知情人员谈话，通过对比分析他们提供的信息，并比照为数不多的书证，最终判定:有两名谈话人完全没有说实话、部分谈话人没有完全说实话。以此为突破口，办案人员最终查清这起涉及叶树养受贿的工程招投标案造假内幕。

　　叶树养本人对办案人员将细节掌握得如此清晰感到不可思议，“有些细节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他意志上受到沉重打击，最终低头认罪。

　　叶案调查过程中，有“粤北首富”之称的韶关宜达燃料公司董事长朱思宜因涉嫌向叶行贿人民币230万元走进办案人员视野。

　　朱身上笼罩着多重光环:粤北地区唯一民企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工商联副主席、广东湖南商会常务副会长、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理事等。当找朱思宜谈话时，他依仗自己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广泛的人际关系，对办案人员态度恶劣，气焰很盛。

　　办案人员见正面无法突破，便采取迂回的方式，搜集了更多外围证据，然后再次找到朱思宜谈话，朱在证据面前还企图避重就轻，对一次性向叶树养行贿200多万元的事闭口不谈，只交代逢年过节送给叶红包。办案人员结合掌握的其行贿证据，对其做了耐心的思想工作，最终使朱思宜收起气焰、放弃侥幸心理，交代了向叶行贿200多万元的事实。

　　据办案人员介绍，叶树养有很多社会上“三教九流”的朋友。他们之间很讲究义气，叶树养经常与他们在一起吃喝玩乐，成为一些老板进行违法活动的“保护伞”。

　　在查办叶案期间，办案人员竟受到威胁。当地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扬言，他们和叶树养有一定“交情”，叶很讲义气，曾经帮过他们的忙，现在叶出了事，他们不能袖手旁观，他们已做好准备，正在积极进行“训练”，要给检察院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郑红检察长听闻此事高度重视，要求办案人员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办案人员也在院领导指示下采取了相关安全措施，整个办案过程未出现意外。后查实，该团伙的确在积极进行策划，意图对办案人员不利，但慑于法律威严，一直未敢采取行动。

　　据了解，叶树养在单位也以江湖义气为行为准则。顺从、听话、够义气的人会受到关照，甚至被视为“哥们”、“兄弟”，而对于认为不对路、不同道的人，叶则冷落疏远。

　　封建迷信 案发前一晚还在找“大师”问卦

　　“我由于忙于工作，不重视政治思想理论的学习，不重视党的政策和国家法律的学习，特别是很少注意自己世界观的改造，因此受到商品经济中金钱至上观念的影响，造成了人生观上出现转向，价值观上出现滑坡，权力观上出现变异，法制观上出现放任……陷入了以权谋私的泥潭。”叶树养在悔过书中这样说道。

　　叶树养人生观转向的离谱。办案人员介绍，叶树养受封建思想影响严重，以宿命论代替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念。他在思想和行为发生变化的初始阶段，感到心里发虚，于是开始占卜问卦、求神拜佛。

　　叶树养听说山西五台山道士算卦准，便千里迢迢赶去。道士告诉他:还有升官的运。此后叶树养果然被连年提拔，他惊喜之余对封建迷信思想深信不疑，把命中注定之说视为精神支柱。

　　甚至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叶树养再次偷偷跑到五台山，找道士问前途。至此，叶树养把占卜算卦、命中注定等观念视为精神支柱，乐此不疲。

　　许多贪官案发后交代自己有迷信思想，他们有的迷信“风水”好坏，有的相信数字、日子的吉凶，有的热衷烧香拜佛、笃信占卜算命，这些都不新鲜，拜神求官的更是常见。但像叶树养这样，竟然连日常公事都要问一卦的还真不多。

　　办案检察官介绍，叶树养最后发展到无论公事私事，甚至包括送礼、受贿都要问一卦。据了解，在任韶关市公安局局长期间，局里办理一起命案，叶特意请了一位道士到现场算一算凶手逃跑的去向，巧合的是，办案干警后来果然在道士说的方向抓到凶手，叶树养自此更是深信不疑。

　　就在案发前一晚，因为一名与叶关系密切的人东窗事发，感到大事不妙的叶树养连忙去找“大师”问卦。“大师”告诉他，卦面不吉祥，他难逃一劫。办案人员告诉记者，可能因为这一卦，笃信算命的叶树养在后来交代问题的时候还比较配合。

　　办案人员在总结叶树养案时说道:“叶树养在新丰县及韶关市公安局任"一把手"时，作风霸道，把决策权力、执行权力凌驾于监督权力之上”，“叶案从反面印证了放松监督的危害以及对权力运作加强监督的重要。”

　　2009年12月3日，叶树养被河源市检察院以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提起公诉。 (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