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报总编辑：15年“假赌黑”全记录

　　中国足球打假反赌风暴仍在向纵深推进。截至目前，公安机关已经披露了部分涉案人员的“假赌黑”情节，但公布所有案情仍需时日。

　　就在打假反赌舆论趋冷的当口，南北方的足球名记们开始“放炮”。继东北知名足球记者郝洪军出版《球事儿》一书后，《足球》报“三剑客”李承鹏、刘晓新和吴策力又于1月9日联合推出《中国足球内幕》，与郝洪军南北呼应，形成夹击之势。

　　该书猛料颇多，广东足坛名宿陈亦明不幸“中招”，被指“是中国知名教练中最早参赌的人”。陈亦明发表公开信，要求和李承鹏PK。李承鹏则回应，愿派保镖单挑。

　　近日，记者采访了该书的作者之一、《足球》报总编辑刘晓新，听他讲述《中国足球内幕》幕后的中国“球事”。

　　人身威胁？

　　每名作者都买了100万元人寿险

　　记者：据说每位作者都买了100万元的人寿险？

　　刘：出版社给我们买的。

　　记者：事实上有没有受到人身威胁？

　　刘：我本人没有，觉得不大可能。“天”早就已经被公安机关捅破了，我们写本书又算得了什么？

　　记者：书中披露了大量内幕信息，这些信息你们从何得来？

　　刘：七成以上来自多年来的日积月累和亲身经历。我们亲身见证了中国职业联赛的整个历程。当然，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可能是铁证，否则就直接跑到辽宁省公安厅报案去了。但这些证据是确凿的。综观《足球》报近些年的报道，我们一直都是很负责任的。

　　记者：你们又是怎样积累到那些内幕信息的呢？

　　刘：主要是通过圈内人。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圈内人未必不愿说。他们谈到行业内幕的时候，其实不怕你写出去，如果报道了，他完全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过那些话。在打假反赌的大背景下，我们得以更大胆地公开手头的材料。以前只能说到三分，现在可以说到六分——但也没办法说满十分。事实上，就不存在能说满十分的事情，除非是作者自己花钱去赌球。

　　归根结底，必须动用刑侦、司法手段。

　　翻案？

　　《足球》报当年揭露王珀罪行反败诉

　　记者：几年前王珀告赢《足球》报，但王珀确实赌球了，也操纵了比赛，你们的报道是真实的。

　　刘：2005年，《足球》报收到多封举报信。举报人中，有的被王珀拖下水赌球赌到倾家荡产。材料翔实，不大可能无中生有。《足球》报发动了所有记者力量，从西安、哈尔滨、本溪、鞍山到宁波，进行铺网式调查，最终整理出近二十万字的材料，几乎已经戳穿了王珀的种种伎俩。从媒体的角度看，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最后法院判我们败诉，我们公开道歉，赔偿5万元。如果不是4年后的打假风暴，又有谁能还《足球》报清白呢？有人建议我们翻案，树立《足球》报“打假第一报”的形象。我觉得没必要。当年完全是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和职业直觉，没必要把自己推上道德的制高点。王珀如今已经身陷囹圄了，我们又何必痛打落水狗呢？

　　记者：据你所知，在足球圈内，完全“清白”的人比例大不大？

　　刘：一个行业被某种游戏规则左右了许多年，是非界限已经相当模糊。整个圈子都是如此。他可以不赌球，但他可以不配合朋友踢“人情球”吗？行业潜规则是分析中国足球的一条重要脉络。我们三名作者达成共识：以假球、赌球为线索，来贯穿、勾连中国职业足球15年“假赌黑”的全过程共三个阶段。

　　15年“假赌黑”

　　单纯的愤怒和谴责毫无意义

　　记者：是哪三个阶段？

　　刘：一，“堂口”时代。早期的假球都是人情球、默契球。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始以前就是如此，一直延续到2001年。

　　二，“盘口”时代。2001年，中国队历史上第一次冲入世界杯决赛圈，境外的博彩公司开始对中国足球联赛开盘，中国的足球从业人员开始以个体的身份参与赌球。但各自为战，相对混乱。初创时期的混乱之后，必定会出现一批手头掌握资源的高智商者能从中看到巨大的潜在经济利益。

　　以2004年张海等俱乐部老板发动“G7革命”为标志，中国足球进入第三个阶段——“操盘手”时代。但这些资本市场运作高手没有意识到，中国足球的体制是计划经济型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所以一些土生土长的足球圈内人如鱼得水，成为最终的赢家。

　　记者：你们如何评价中国足坛的“假赌黑”现象？

　　刘：我们不急于把“假赌黑”看成丑恶的事物，先把它们看成与人性、社会性和体制相关联的必然产物。单纯的愤怒和谴责毫无意义。

　　再比如，1995年四川队力争保级。赛前，《足球》报提出“保卫成都”的口号。能称之为“保卫”的，肯定很神圣。当时，无论是媒体，还是球迷，都这么看。四川球迷“沈胖子”在央视的镜头前嚎啕大哭。许多年以后，我们回访“沈胖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当年的眼泪只是一场梦——因为从今天的角度看，那场比赛是最标准的假球。那场默契球在当时竟然被视为“神圣的默契”，因为四川千千万万的球迷迫切需要自己的球队能够留在顶级联赛。“假赌黑”留给我们的，绝不应该只有愤怒。

　　再比如赌球，地下赌球被视为犯罪，那合法彩票呢？赌球害人，有人赌到家破人亡。但谁认为炒股输得家破人亡是犯罪呢？买股票，与你从密密麻麻的足球比赛对阵表中选择一场比赛押某支球队赢，两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没有。

　　很多事情，本身并不罪恶，罪恶的只是把这些事情干成罪恶的人。

　　警句

　　在打假反赌大背景下，我们得以更大胆地公开手头的材料。以前只能说到三分，现在可以说到六分。

　　用今天的角度看，那场比赛(1995年四川队保级战)是最标准的假球。那场默契球在当时竟然被视为“神圣的默契”。

　　现在打假风暴的问题，恰恰不是证据不足，反而是证据太多了，苦的是做口供记录的人，写到手软。

　　如果不是4年后的打假风暴，又有谁能够还《足球》报清白呢？

　　封杀？

　　高洪波有权利不高兴

　　记者：《中国足球内幕》的封面口号非常吸引人：“欢迎对号入座……欢迎上级调查……”

　　刘：我也接到过一些圈内人的来电，有人心虚，有人好奇。“欢迎上级调查”这句话其实没太大意义，因为上级不可能来找我们要线索。现在打假风暴的问题，恰恰不是证据不足，反而是证据太多了，苦的是做口供记录的人，写到手软。打假风暴最终必然会止于一条线——否则这个圈子就没了。

　　记者：有消息说，高洪波因为书中罗列了他执教厦门期间的“问题球”而封杀了《足球》报？

　　刘：《足球》报被封杀过，但这一次，我们没有被封杀。

　　我们罗列了高洪波在厦门时期的11场可疑球，无论是高洪波本人还是中国足协的官员，看了都会不高兴。高洪波有权利不高兴，也有权利不大愿意跟《足球》报的记者说话，这是人之常情。

　　G7革命

　　指在中超元年即2004年联赛中，以大连实德、北京国安为首的七家俱乐部投资人发动的以“政企分开、管办分离”为主要目标的足球改革诉求，这也是中国足协组建职业联赛以来面临最大的一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