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足球圈内无人可信 预感3个月内轮到高洪波

◎2006年11月12日，广州，国际足球对抗赛，中国国奥迎战喀麦隆国奥，赛前南勇观看中国队备战 ◎供图/张中（CFP）

◎足协一把手来去匆忙 ◎供图/白球靴（CFP）

　　记者：足球圈内谁还可信

　　■预感三个月内轮到高洪波

　　■很多记者涉赌，最近睡不好觉

　　■很想跟总局高层对对话

　　◎文/《青年周末》记者 王媛

　　从“震惊”到“失落”再到“欣慰”，这是南勇、杨一民、张建强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之后众多足球媒体人的真实心理感受。一天之内足协少了一个正厅级、一个副厅级和一个正处级干部，对此无人不感到惊讶。甚至有球迷高呼“中国足球最后的底裤也被扒了下来！”

　　有着“铁腕”之称的南勇为何成了警方调查的对象，对此媒体人众说纷纭。这场中国足坛引发的地震让不少人开始重视这个仅上任一年的中国足协掌门人。

　　“这场轰轰烈烈的赌球风暴最后到底会如何收场？”“下一条大鱼会是谁？”众圈内人把矛头直指国足主帅高洪波。足球评论员李承鹏直言：“三个月内，高洪波应该也会协助调查”。

　　他们眼中的南勇

　　■米卢：我绝对想不到事情会这样

　　“朋友们，我已经从卡塔尔回到了墨西哥城的家中，本来要安静地吃顿晚饭，但是中国朋友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是前国家队米卢•蒂诺维奇听到南勇被传讯时的第一反应，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追问了几次后才知道这是事实。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在世界范围内，足协高层官员被警方带走的例子也是少有啊。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原因让他被传讯的呢？但现在还没有人能够讲得清楚。”米卢说他绝对想不到事情会这样，“非常、非常地遗憾。”米卢反复说着这句话。

　　在冲击2002年世界杯时，米卢和南勇曾经共事过几年，当时南勇是代表团团长，米卢是国足主教练。米卢习惯地称呼南勇“老板”。在很多圈内人眼中米卢一直有点怕南勇。

　　十强赛客场挑战卡塔尔队时，米卢想搬到没有队员居住的一个楼层，南勇的回答是“如果他要换房，让他拿着辞职报告来见我。”这件事直到现在米卢都记忆犹新。“铁腕”管理是米卢对南勇的印象。

　　一位圈内人对本报记者说了这样一段故事：2006年10月，南勇面对的是在亚洲杯预赛里成绩表现不被媒体和球迷认可的国家队，尤其是最近国家队比赛里违反比赛纪律的事件频频发生。郑智、李玮峰、赵旭日、邵佳一等国脚相继受到亚足联的严厉处罚，甚至还有中国球员被境外媒体列入足球界“十大恶人”行列。这种局面，用南勇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实在看不下去，不能不管了”。

　　“来基地前，南勇找到央视的张斌，因为央视做了一个关于国家队比赛里队员违反比赛纪律的红黄牌的专题。张斌把这盘节目刻了五张光盘给南勇。会议开始，南勇就是让队员们看这个录像。开始有队员看着画面觉得有些滑稽吧，还有人笑，但是后来大家就都很严肃了。他们知道这很丢人，都是丑态。”圈内人告诉《青年周末》记者。

　　“国家队的技战术问题可以通过一定时间和过程提高，但是纪律作风不能等，必须常抓不懈。我们的目的就是树形象、树作风、树正气，国家队里需要有正气，才能形成凝聚力，成为一个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团队。国家队不能老是被类似‘文盲加流氓’的批评包围，需要自己净化自己的形象，在团队里树立正气。中国足球现在处于低谷，也许我们十年之后才能看到繁荣。但是在低谷期里，我们应该做什么样的工作？不可能坐等高潮的来到。我的看法是，我们应该扎实努力，首先是以国家队为龙头树作风、树正气、树形象，逐步净化中国足球整体形象。这样，中国足球也许原来需要十年才能恢复过来，但是经过努力，能够在七年、八年之后恢复过来，这就是我们的成功了。”以上这段讲话就是当年南勇对国足队员说的，“铁腕”的形象也由此深入人心。

　　■李承鹏：

　　“足协无能”的经典镜头出自南勇

　　“深！很深！此人深不可测。”这是多年前南勇给李承鹏留下的印象，而现在，李承鹏对南勇的印象仍然如此，甚至可能“更深”了。

　　在《中国足球内幕》这本书里，李承鹏对于南勇的描述更是：“滴水不漏，城府很深，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知道他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想法。这个朝鲜族人酒量极大，后来因为胃出血一次，就不喝了，改散步了。他喜欢一个人走路，看上去走每一步都在想问题。”

　　当得知南勇、杨一民确实被传讯时，李承鹏正和出版商张小波喝久违的庆功酒。当听说南勇被传讯这个消息时，李承鹏并未感到震惊，他把酒杯中的酒斟满，与张小波碰了下杯，一口饮下杯中酒。如今他告诉本报记者：“早有预感南勇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足球报》总编刘晓新说，当签版时看到这一幕幕新闻时，心里空荡荡的，我也有这种感受。”

　　在李承鹏眼里，南勇的做派就是一个标准的政工干部，而南勇来足协之前也的确在国家体育总局人事司任副司长。李承鹏认为南勇的城府之深，在他和杨一民之间的关系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和杨一民在谢亚龙来之前互相斗，在谢来了之后又联合起来斗谢亚龙。两人分分合合，无尽精彩。”李承鹏说。

　　回忆他和南勇最后一次见面，李承鹏沉思良久，才想起可能是2008年重庆东亚四强赛期间。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李承鹏正跟吕锋在场地边争论中超公司是不是一个伪公司，一旁的南勇在边上笑眯眯地听着，并不说话。

　　而李承鹏和南勇的最后一次通话，是在高家军前三场热身赛打完之后，李承鹏抨击国足搞海选。后来他主动给南勇打电话，南勇一开始没接，后来复机，但是通话却因为李承鹏要进电梯而很快结束，两人还没有聊入正题呢。说起这件事，让李承鹏想起南勇的一个习惯：“经常不接电话，然后会复机，但显示的号码往往是一个匿名电话。后来我们之间貌似也无话可说，经常通话一分多钟就说不下去了。”

　　在李承鹏的印象里，南勇唯一一次让他感觉对方“还是个雏”的就是当年的“三号隋波”案。巧的是，那次也跟假球有关。

　　1998年，当年的陕西国力客场输给了云南红塔，赛后陕西队主教练贾秀全暗示队中有人打假球。中国足协在调查完隋波事件后的通气会上，央视《足球之夜》记者向上任伊始的南勇发难，南勇张口结舌，一连说了18个“这个”。李承鹏形容，当时南勇的雏样把全国球迷都看傻了。而这次经典的画面也成为了象征“足协无能”最经典的镜头。

　　■最后采访南勇的央视记者：他骗了我？

　　跟这些年的中国足球一样，南勇也擅长制造讽刺。不久前，当央视公布扫赌打假的进展时，南勇还代表中国足协做了“坚决拥护”的表态，而现在人们则开始想像，他穿着囚服的形象。更早些时候，在中超颁奖礼上，南勇还代表足协，给公安部发了个特别贡献奖。而现在，有人说“南勇干脆把自己也给‘贡献’了”。

　　“除了震惊，我仿佛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于是我给颜强老师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这次丢人丢大了吧，一不小心成了最后一个采访过南勇的记者，还被他说出了‘打击赌球大快人心’、‘反赌不会就此停止’这样的话。”央视新闻频道记者杨威是最后一个专访到南勇的记者，面对南勇被传讯的事实，他至今都有些无法接受。

　　“记得在两个月前的一次策划会上，我问一位足球圈里的资深人士，我说某某某是好人吗？某某某是坏人吗?南勇是好人吗?他说，你不能这么简单地用好坏进行分类吧，我觉得南勇应该是好人。于是我相信了他。这或许就是这个悲剧的开始。”杨威在博客中这样写道，他甚至说自己“很傻，很天真”。

　　如今，在足球这个圈子里面，杨威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21日，杨威在足协待了很久，见了很多人，甚至在足协的食堂里吃了工作餐，跟他们讨论冰球是个比足球更man的好项目，如果足球运动员能像冬奥会的运动员那样刻苦训练追寻梦想，那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了。可是他依然找不到答案，也没人能给他答案。他脑子里充满的都是问号：为什么看似如此真诚的南主席如今却被协助调查了？

　　“有人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是时候了’。我又想起了《2012》和诺亚方舟。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说我有10亿欧元让自己活命，或者谁敢说我纯净得可以被上帝挑上船？这样的洗牌，真的能让足球活过来吗？”直到现在杨威总记得一句话：“南勇说他的脸不适合上央视……”

　　推倒重来的意义

　　■中国足协是少数人手里的权力机构

　　“南杨被带走，韦迪上任，中国政府和公安很包青天，但包青天救不了中国足球。从年维泗更迭到王俊生，从阎世铎更迭到谢亚龙，再到南勇、韦迪，一幕幕非常眼熟，甚至每回都是由一个总局分管领导带着一个面生的人突然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某某下课，某某上课。”李承鹏说每一次足协的人事变动都是以人事更换为解决手段，而不是管理体制的彻底肃清腐败，不是制度改革，所以中国足球一直没有什么改观。

　　在李承鹏看来，中国足球水平很差，可是每年直接和间接的足球产业仍高达数十亿，这样巨大利益却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必定形成权力腐败。

　　“像爱福克斯只是谢南之间碰了一下头，就定下来了。包括南勇正要对香河基地进行拍卖，包括当年把联赛转播权打包卖给东方卫视，这里面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结。

　　“如此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权力机制，本身就是腐败。在公司运作中无法理解，在中国足协却习已为常，对国际上宣称它只是个民间组织，对下宣称是上级派来的司局级的‘足管中心’，招商引资时宣称它是中超公司，官+商+行业组织……这就是结构性腐败。”李承鹏说。

　　一位圈内人士这样告诉本报记者：“中国足球不涉及国体政体，足球就是个技术活。就像我们制造汽车，会引进欧美的流水线，用全世界认同的技术来制造。以前足协作为一个管理部门，既当法官又当裁判，还当经营者，政体不分家，权力如此集中一定会导致腐败。”

　　■下一条“大鱼”：高洪波?

　　现在很多人都在关心一个问题“下一条大鱼会是谁？”

　　“南勇和杨一民是大鱼但不是最大的鱼。我们要钓更大的鱼。大鱼也许是某一个高官，也许是某一个管理体制。大鱼不除反黑便没有意义”李承鹏说。

　　资料显示，在国外，巨大的投入必须召开听证会，因为足协是民间组织。可中国足协由于特殊性，总局对它监管并不力，它时而以民间组织化装，时而以行政单位要政策，这个缝隙，其实是体制给它的。

　　“总局并非不知足协在干什么，有一段时间总局大量花销也得靠中国足协提供，因为足协比其他中心有钱。如果要深入调查下去，肯定不止南杨，连阎世铎、谢亚龙、袁伟民也难辞其咎，阎世铎在任期间对‘龚建平’案中涉及的裁判委员会的官员比如张建强是否有包庇？谢亚龙对爱福克斯有没有纵容？我从不相信这些高官是清廉的，不收钱不意味着不腐败。”李承鹏甚至打趣地对记者说：“凡没有问题的足协官员赶紧到我这报到，我爱死你们了。”

　　在李承鹏看来不是南勇和杨一民让中国足协变成坏的，而是坏的机制让好孩子变坏。

　　最近，李承鹏非常关注高洪波到底参与没参与赌球。早在十几天前李承鹏就给足协打了报告，希望能对话高洪波，让高洪波帮他解释11场假球到底怎么回事，有还是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作为主教练的他为什么可以完全不知情。如果有的话，高洪波是不是应该去沈阳和二位主席汇合。但直到现在足协新闻办都没有给过我任何一个回复，短信、电话、传真都没回复。”李承鹏对本报记者说，“我预感高洪波三个月之内会下课。”

　　不光是李承鹏关心高洪波有没有参与赌球，《体坛周报》资深记者冉雄飞在接受采访时也称：“至于下一个将被‘协查’的，可能是国足现任主帅高洪波。”大家如今都把矛头指向国足主帅高洪波，但身在上海带领国家队备战东亚四强赛的高洪波却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记者们的质疑。

　　不光把矛头指向高洪波，李承鹏还把矛头指向了体育记者。“2002年以后，很多记者都参与了赌球活动，有些记者还是小有名气的庄家，他们隐瞒赌球真相，不是因为怕写出来被足协封杀，而是自己也深在其中，南勇被传讯，很多记者这两天都睡不着觉了。”

　　■中国足球面临重新洗牌

　　“中国足球已经烂到了根上，为了能够恢复足球的公信力，即便是推倒重来，也不会动摇这次治理的决心。”一位相关人士概括了目前反赌的力度。其实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相关的领导和部门就开始准备整治中国足球，一系列的调研之后，中国足球的许多问题让有关领导感觉到触目惊心，认定中国足球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南勇被带走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作为一把手，而且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因为除了他还有杨一民和张建强，这说明是体制出了问题。如果光抓几个人的话，人是抓不完的，但这些人都是维系中国足球运行的零件，把这些零件拆了以后，有没有推倒重来的保障的准备，怎么继续做呢？”《体坛周报》特约评论员周文渊说“推倒重来”是拯救中国足球的唯一出路。

　　中国足坛出现如此丑闻，在前足协官员郞效农看来，更多是体制出了问题，要想振兴中国足球，唯有从体制上进行彻底的改革。

　　“首先，我们的体育职能部门应该承认足球运动的社会化、市场化和职业化发展的现实，并且按照相关规定来进行严格管理。其次，国家要对职业足球俱乐部实行扶持政策，而不应该让俱乐部自生自灭，通过足球劳动创造和实现价值，寻求自我创造、自我生存和自我发展，并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市场主体和联赛主体。再次，体育职能部门应采取与职业足球相适应的法制化、制度化和民主化的管理体制和机制，对职业联赛以至中国足球各项大政方针和重要事项，进行民主协商、民主决策和民主监督，从而调动和发挥所有成员和参与者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并赢得社会各方面的广泛支持。最后，各级体育管理部门的责任是按照党的方针政策、国家的相关法律法规和体制改革的基本方向，对此予以积极的指导、监督、协调和服务，形成有效的监管制度。”

　　郎效农认为这样的体制和机制，不但可以有效地制约假赌黑现象，维护健康的足球环境，更能使中国足球获得极大的发展。

　　直到现在李承鹏都很希望跟中国体育的高层领导人进行一次面对面的对话。“我想了解他们想如何改革足球。不知道他们给不给我这个草民一个机会。如果有可能我会告诉他们一些足球的常识。我们一直在进行一场战役，而不是战斗。中国足球根深蒂固的政权不分的体制才是赌球风暴中最大的大鱼，放跑大鱼，群众是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