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娜：年轻人如何信仰？

　　郝娜：年轻人如何信仰？

　　我们这一代人，生于80年代，被看成是中国“垮掉的一代”。这代人，不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父辈那样浸染共产主义的光辉理想，没有感受过集体主义的好处，也从未曾体会过“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样的盛世太平。但却也不曾遭遇和见识道德理想主义对于人心和人性的愚弄、冷酷的政治清算和倾轧——“打倒”和“平反”，无须以一批批“朝奸暮忠、朝正暮邪”（孟庆尧文《有一种工具叫耻辱柱》）的历史人物的滑稽表演来把自己的信仰一次次玷污、打翻在地并踏上两脚。历史潮流不可阻挡，狂热的信仰乌托邦表演总得谢幕，道德理想主义带给我们的总是苦痛多于幸福，一个正常的社会就应该是一个大众有自由选择过何种生活的权力，人们通过奋斗就能够达致理想，一个正常的社会也是一个平和的社会，人们更多时候从功利的角度考虑问题，不会集体狂热做幻梦。于是我们就成了现在这样：工于算计、不思进取、精神苍白、个性张扬而自私。

　　无意中看到龙应台先生的《“冷血”的张爱玲和散步的朱光潜》。演讲中，她讲到肖伯纳20年代访华时在香港大学的演讲，“如汝在20岁时不为赤色革命家，则在50岁时将成不可能之僵石，汝欲在20岁时成一赤色革命家，则汝可得在40岁时不致落伍之机会。”她说，肖伯纳之伟大在于他竟替我们20岁的青年，想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而且并未离开了现在。她忧虑的也是青年在世俗社会中只专注于一己私利、受教育不过成名逐利之一敲门砖的功利价值取向，能不能读商科、将来能在什么样的公司工作、能不能娶到富家女当然更重要，至于国际化中社会的方位在哪里、文化传统失落在哪里、社会是不是清明都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他们认为那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他们认为社会本身就是这样现实和不公平的，大众福利是无需自己去关心的。青年，尤其是接受高等教育的青年丧失了对超出一己的美好事物的向往，丧失了对公众生活的关注，因而也丧失了未来改进的能力。

　　也许更残忍的事实在于，更多的青年，因着社会或者教育中不完美甚至丑陋一面的启蒙，或因着看不到希望而走向颓废，甚至崇尚暴力和犯罪，成为社会病态面相之着力推动者。为什么长沙街头、酒吧吸毒、犯强奸抢劫罪的青少年越来越多？为什么没来由残杀亲人、师友的刑事案件在不断增加，比如马加爵会成为那样一个镇定自若如杀手的杀人犯？为什么一听到有关官方的消息不是漠不关心，就是心存鄙夷或者满脸的不信任？为什么85年以后出生的青年更乐意做世界公民而鄙夷自己的同类？最后，为什么青年没有一个更积极和完善的姿态？青年的信仰又遗落在了哪里呢？

　　我会说，我们没有信仰，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信仰。我们小时候也是要学共产主义理想的，也是要争当少先队员的；中学时则是要积极表明自己的爱国和爱集体心，努力成为共青团员；到了上大学时，更见多识广，反而群体精神极度萎顿：相信教育会给我们智慧和力量、会教给我们真善美，相信人民是良善的、政府是为了大众谋福利的，相信社会是公正的，但是却眼见着一个个信念如黎明海边美人鱼幻化成的一个个水泡，我们被教育、社会和官方启智了，但得到的唯有一点点粗陋不堪的生存智慧：把你信仰的东西反过来接受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我对教育者学问和修养可以完全分离的启蒙是通过这样两个事件，一个是震惊的我认为院长对于学生跳楼自杀应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时，那位国内小有名气的伦理学家尖刻的回答，现在就是有一打的学生去跳楼他照样做院长，照样当他的博导。不公到处都是，不过是让我们提早认识社会而已。另一个就是上一年闹的沸沸扬扬的复旦某青年才俊嫖娼被处分和相继曝出的南大、浙大教授猥亵学生的丑闻。当然，人皆凡人，孰能无过，何况教育行业也不过是一份社会职业而已，教授即禽兽这句玩笑话早已是高校公开的秘密。这些在大学校园里自我画地为牢、洋洋得意，设定假问题、做着伪研究，浪费着大量的社会财富做“科研经费”，批量复制和盗窃他人成果的著名教授们也早已是声名狼藉，将品质和良心早早抛弃，怎么能够对他们抱持过高期望？但我以为教育者一定要谨慎和检点，这样的教育者充斥校园，与青年朝夕相处，加上高校行政化，官场、社会之种种怪现状也大行其道，青年眼见负面的榜样，如何还能向善向上？因而，青年人的信仰失落首先在教育之失职。

　　我们的政府是个积极进取的政府，她努力承担起把所有人民当成婴儿来管教的职责，大众素质低、启而不发，自然需要政府基于稳定和大众福祉帮我们做出种种选择。于是，为了安定民心，关系每个或卑贱或高贵生命的“非典”消息要向全国人民甚至全世界人民封锁，基于2001年云南省长李嘉廷贪污巨款造成恶劣影响，当局内部规定，以后公布贪污腐败数额不得超过2000万元，以免损害党和政府的形象。（何清涟文《中国改革的得与失》）我最近一次感觉被政治狠狠愚弄是因为我的家乡吹捧出的一个贪污了3亿多人民币而畏罪自杀的“死而后已”的“人民公仆”。以前在湘潭市委实习也曾被告知过晚上出没非法娱乐场所的某领导突发心脏病死亡，却被追谥为“兢兢业业、恪守工作岗位，下班时间仍坚守岗位而殉职的好干部”。政治和政府本是由人来操作的，人无完人，政府作为自然不能十全十美，偶尔出现肮脏卑鄙的行为也实属正常。我们的政府本着稳定和和谐团结的好意替我们选择哪些信息适宜听到而哪些不宜，我们没有自己辨别的权力倒还在其次，但是被明目张胆的愚弄最让人难以忍受。试想这样的随意窜改和涂抹事实真相的政治考虑，愚弄的何止是青年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