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救援队亲历海地13天：队员被叮后皮肤溃烂

　　亲历海地13天

　　嘉宾：中国国际救援队总领队黄建发

　　联合国灾害评估与协调专家李亦纲

　　主持人：罗旭

　　小片：北京时间1月27号6点55分，一架空客340班机降落在首都机场2号航站楼。50多名中国国际救援队员在圆满完成首期海地地震救援任务之后，平安归来。外交部领事司飞赴海地接回的48名中国侨民也随机抵达。中国国家救援队是世界上第一批到达海地的外国地震救援队。在到达海地以后他们连续工作60多个小时，成功抢救出了包括联合国派驻海地特别代表安纳比在内的多国地震罹难人员。并持续帮助治疗当地的地震难民。在经历并克服了13天难以形容的困难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北京。

　　主持人：各位好，欢迎大家收看我们今天的节目《天下天天谈》，今天我们也是在第一时间邀请到了中国国际救援队的总领队黄建发队长和李亦纲博士，欢迎黄队长和李博士，你们在海地经历了13天非常非常紧张的救援工作，回顾这13天的工作，我们想听听你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黄建发：最深的感触这是一次非常遥远，非常艰苦，非常特殊也是非常难忘的救援，我参加过历次上的国际救援，从2003年阿尔及利亚到现在，给我感触最深的是这次救援真的遥远，也真的不容易。

　　主持人：李亦纲博士，你是联合国灾害与协调方面的专家，你怎么来评价这次中国国际救援队的整体行动？

　　李亦纲：在国际的人道主义，尤其这次海地救援事务中确实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包括后续还有一些救助，和其他国家的救援队和他们救援事务相比我们确实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包括我们后面的总结中体会比较深的一点。

　　主持人：各位我们来看看当时的情况

　　小片：

　　海地地震。是加勒比地区有记录以来遭遇的最强地震。海地首都太子港瞬间成为一座废墟之城，大量难民惊慌失措，人们在不间断的余震中四处躲避。希望找到一处安全的空地，并焦急的等待着国际社会的紧急援助。海地政府所在地被完全摧毁。政府运行瘫痪，国家处于无政府状态。

　　主持人：我们是在当地时间14号凌晨两点二十分，就是北京时间在15号下午15点钟，部分搜救队员从飞机出来的时候，当时你用了一个词叫急行军，我们当时一出了机舱以后，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黄建发：安静，这个安静说明好多队伍还没有来，当时国际航空公司的飞机驾驶员水平很高的，塔台破坏，机场没有任何的信号的情况下，盲降下去的，地面上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下降的，下降以后，我们人员到现场开始工作，另外一波人开始卸装备了，卸装备又出问题了，就是没有卸装备的车辆。

　　主持人：需要重型的车辆？

　　黄建发：对，非常困难。我们用手工卸掉这些货物花了6个小时，装备都用手从飞机上抬下来，卸完以后差不多八九点钟，在卸货的过程中，救援工具不是用来救人，首先把装备从集装箱里取出来，就把大的集装箱切掉，随机应变。

　　黄建发：一个集装箱就是一万美元，还有好几个集装箱就留在海地了，这个也是我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们队员一方面是长期的消耗，还有消耗的就是搬运设备，到现场连续的开展救援。

　　主持人：我们知道那个时候国内的同胞非常的牵挂，我们有8个维和的官员警察被埋在废墟下面，我们非常的关注，那天凌晨我也是熬夜看消息，就是找出一个人来了，又找出一个人来了，确定是不是还有希望，我们知道在之前中国的驻海地的维和警察的防暴队员他们也没有闲着，像女警官汪雪燕，一个人徒手救出五个，很不容易，我们看一下当时的情况。

　　小片：

　　地震发生时，中国中国驻海地维和警察正在执行任务，其中维和警察防暴队125人，维和民事警察17人，另有公安部维和工作组6人。地震发生时，8名中国维和官员正在参加联合国有关方面的协调会议时。几乎在眨眼的功夫就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主持人：到现在为止我们看起来还非常伤感的一幕，但是这是我们必须要去承受的痛，我们知道人的救援黄金时间是72小时，你们经历了空中20个小时长时间的飞行，到了当地就像黄师长说的，立刻开始用各种手段先救援咱们自己的设备，先把装备卸下来，干了6个小时，李亦纲你觉得当时用什么样的毅力在支撑，如果按照人的体力的话，可能干上两天可以，干上64个小时？

　　李亦纲：大家都很清楚这是祖国和人民的任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黄建发：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到哪里去带一个本子，把所有的时间点都记下来，如果没有这个本子记下这些时间这些实事件，我可能真的搞不清楚是在第几天，是在早上还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真的搞不清楚。

　　主持人：还记得我们当时救出来或者挖出来第一个人是谁？

　　黄建发：挖出来第一具人体是英藉联合国官员，叫伍德维奇，是行政事务主管，他是当时联合国的一把手和中国的代表团在一起，参加这个会议的，所以我们大家这时心里也非常的振奋。

　　主持人：黄队长我们所有的同胞都非常的关心，我们八位英烈遇难的过程，我们在那样的一片废墟当中，当时我们是如何的判断在某个区域，我们怎么样的去救援，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技术手段实现的？

　　黄建发：所谓的救援最重要的是选定救援区域和救援目标，如果不去选定救援区域和目标，我们救援工作是非常的盲目的，所以在这次救援过程当中，我们是强调科学救援，强调整合各方面的信息，对我们这个救援的目标，我们判断是非常准确的，我们到了以后在第一时间，我们和联合国的工作人员，了解这个建筑物的情况，了解联合国的工作活动的情况，了解联合国里面的人员的分布情况，然后我们还要再进一步了解，这个建筑的结构怎么样，是什么样的建筑？比如说当时介绍说克里斯托弗的饭店，联合国对这个饭店进行的很多的加固，越加固就很高级，但是整体的结构不是太好，所以在这方面联合国承诺今后要对联合国所有的建筑的安全进行评估，我们还要再根据图纸，根据图纸了解建筑结构的情况。

　　主持人：先了解这个建筑，然后再怎么挖掘？

　　黄建发：因为它是个7层建筑，它在四层。因为在建筑物下去了以后。主持人：这个楼是怎么倒的，是爆破倒下来，还是外倒在一边的？

　　李亦纲：对，也是一个框架结构的房子，是柔性的，向一侧倒塌，四层的废墟被上面的楼板层层叠加掩盖，是比较深的深度，发现第一具遗体是在表面，但是它是倾斜性的倒塌，其他的人全都埋在下面，如果不把上面楼板挖掉，是没有办法把其他的人营救或者挖掘出来。

　　主持人：我们八位英烈的遗体寻找到包括到最后确认的身份有一个先后时间的关系。当时根据你们在现场的判断我们八位英烈根据他们躺的位置，是不是在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也做过求生或者逃生的努力？

　　黄建发：我们从挖掘出来的，从他们的位置我们可以看到，我们是在尽力的躲避，保护自己的同胞，让我们最受感动的是李钦，是云南的，看到他遗体的时候，我们救援队员看到他是抱住郭宝山，他用自己的身体抱住他，想掩护他，最后救援队员要轻轻的把他掰开来，他们抱在一起的，这让我们救援人员非常非常的感动！

　　主持人：我听说在找到英烈的口袋里也发现了全家福照片是吗？

　　黄建发：对。

　　主持人：救援队员在现场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黄建发：对，对于我们每个队员在遥远的地方，在寻找自己亲人的遗体的时候这个感情是非常非常不一样的，所以我刚才前面讲的，这次我们救援是非常非常的特别，每个队员在找到队员遗体的时候我们要就地默哀一分钟，再轻轻的把遗体抬出来，我们对同胞烈士的感情投入到遗体怎么样去处理，不要对遗体有任何的破坏，大家都是相当仔细的，所以英烈的遗体抬出来都是非常的完整。

　　主持人：我们队员做了最大的努力，相当的认真。包括到最后运送英烈遗体的车辆进到营地的时候大家的列队迎接，车笛长鸣非常的感人，我们知道经过72个小时之后，当时海地因为地震的原因，海地当地的环境，包括社会的秩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再看看当时的情况。

　　小片：

　　海地在经过了72个小时之后，首都很快陷入骚乱之中，因为地震而越狱逃跑的犯罪分子和动荡的震后社会成为骚乱的开始，虽然宵禁命令已经发布，但是疯狂的人群抢掠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普通公民和国际救援人员的安危也成为未知的悬疑。外交部领事司迅速做出撤侨方案，48名中国侨民成为必需要找到的对象。

　　主持人：刚才我们在画面当中也看到了海地街头有一些骚乱，有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当地人的心里状态非常的不稳定，加上很多物资都很缺乏。你们在现场工作的时候安全有没有保障？有没有人在旁边保护你们？

　　黄建发：这次救援跟以往的我说特别就在于我们每次救援出去的时候，都要合枪实弹的护卫人员一块出去保护我们的安全。是不是特别的乱，就是感觉，亦纲在那是不是没有谁什么秩序，特别失控。

　　李亦纲：最后去的几天街道上人比较多，治安环境比较差，感觉是比较混乱的状态。

　　黄建发：因为监狱倒塌了，关在里面的四千多名的重型犯人跑出来了。

　　主持人：这些犯人跑出来以后首先抢水和食物，抢警察局的枪械，进紧接开始抢劫？

　　黄建发：对，他们出来以后，就形成自己的团伙，出来以后，等他们稍微安定了以后，他们就形成自己的团伙，对社会的治安进行新的隐患，刚才我说这次救援很特殊。

　　主持人：有多少人保护？

　　黄建发：我们每次出去至少要5个人，每一个车出去。

　　主持人：咱们50个队员一起出去吗？一车有多少人？

　　黄建发：十几个人，有5个护卫，比如我们到联合国开会，我们一个人就要有一个护卫，我们两个人要有两个护卫，还要穿上防弹衣，防弹帽，防弹衣，防弹帽非常重的，四五十斤。

　　主持人：里面是陶瓷片？

　　李亦纲：不是陶瓷，是钢片。反正就是好几层，反正就是非常重的。

　　黄建发：我们每天的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救援。感到很遗憾的是有一个因素，我们有很多事情想做，但是没法做，比如这次国际救援，应该是国际救援史上去的队伍最多，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由于救援安全形势的限制，我们晚上不能去救援，所有的队伍，出去开展救援的时候必须要有安全护卫，如果没有安全护卫是不让出去的，这样的话有一些队伍晚上不能出去，还有一些队伍白天没有安全护卫就不能出去，这样就影响救援的效率，所以这一点非常的遗憾。

　　主持人：海地头一天发生地震，你们在第三天就到达了，当地人说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中国救援队到达了现场，他们看到了希望，我们来看看他们眼中的中国国际救援队，他们是怎么看的？

　　小片：

　　救援队面临的另一个挑战是地震后非常恶劣的气候环境和地震导致的心理创伤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活下来人的心理开始逐渐产生应激反映，包括恐惧、焦虑、悲痛欲绝还有丧失希望等等。这给个人和群体造成巨大影响，甚至影响社会治安环境，在连续工作60多个小时之后，中国国际救援队员也面临着巨大心理压力，同汶川抗震相比，在海地这样一个国情非常复杂的环境里面，对每一个救援队员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

　　主持人：亦纲当地的蚊子厉害吗？

　　李亦纲：有一天我们在那儿总结报告，看完报告也就是五分钟，就是说不能在那儿呆了，腿上咬的都是包了。

　　主持人：你们当时采取了什么措施，怎么来保护的？

　　黄建发：用蚊帐，还有涂驱蚊剂。

　　主持人：当地有蚊帐吗？

　　黄建发：我们自己带的，但是不管用，我们中国的驱蚊剂，驱除不了海地的蚊子，我们队员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蚊子咬的，有很多手都肿起来了，因为海地的蚊子，我们没有抗体，有的同事手开始溃烂。

　　主持人：就是有一点轻度中毒了？

　　黄建发：对，溃烂。

　　主持人：在当地救援的时候我听说那个味道不太好闻？

　　黄建发：味道就是第三天、第四天应该属于从16号开始天气比较热，尸体已经腐烂了，每个救援点死亡的人数比较多，尸体非常集中，尸体的臭味非常的浓烈。

　　主持人：臭到什么程度？

　　李亦纲：这个你不在现场很难感受到，包括有一个外国的记者说在镜头面前是感觉不到，只有在现场才能感觉到那个味道。

　　主持人：都是强忍，因为你们是专业的救援人员，所以你们经历过的大阵仗比较多，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会有心里准备，如果没有心里准备的人第一次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黄建发：我记得我们队员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就是呕吐，睡不着觉，我第一次碰到尸体味，我回想到2004年印度洋的地震海啸，遇到尸体的臭味，全身都是那个味道。后来有一次吃罐头，这个罐头那个气味会跟那个有联想，我以后碰到那个罐头就不吃了，我不能说是那种罐头，就是有那种联想，所有能够产生起那个气味的我都不碰的。

　　主持人：就是在心里留下了那种痕迹？

　　黄建发：对。

　　李亦纲：我们在营地有一种咸菜就不吃了。

　　主持人：我知道你们在当地除了遇到救援的方面的困难，温度很高，味道很难闻，还有和当地的语言也不通是吧？

　　黄建发：对。

　　主持人：我听说我们队里发明了一个掌中宝的小册子？

　　黄建发：比如看病的，你的感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啊，就是这种很简单的，但是很管用，这是掌中宝。语言是最大的问题，我们这次准备的还是不错的。主持人：亦纲在海地最想给家里人说的是什么，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李亦纲：我最想对家人说我在海地一切平安！

　　主持人：这次对于所有国际救援队的队员来说应该都是非常的难忘，而且对于他们家人来说也是非常牵挂的15天。现在我们连线一位救援队员叫韩玮的妻子，付女士您好！

　　付女士：您好！

　　主持人：我之前看到你的全家福，非常的幸福的一家人，我想问一问，当时你的先生出发的时候，那一刻你的心情怎么样的？

　　付女士：当时走的时候特别匆忙，当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马上要去海地了，紧急集合，当时没觉得怎么着的，收拾完东西送过去之后走了，在网络上看的新闻觉得地震特别的厉害，挺担心的当时。

　　主持人：见到先生以后见到，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付女士：我说黑了，瘦了。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说，但当时确实说不出来了，回来就很好。

　　主持人：你可爱的儿子和你的先生在机场紧紧的拥抱，当他们拥抱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付女士：因为我儿子挺想他爸爸的，我儿子念叨说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当时一想这回可回来了。

　　主持人：我们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国际救援队的队员在前方的时候，你们作为家属是怎么和他们联系的？

　　付女士：会打一个电话回来。

　　主持人：这个电话会持续多长时间？

　　付女士：几十秒不到一分钟。

　　主持人：这么短的时间能说什么？

　　付女士：就是说他那边一切都挺好的，家里人放心。

　　主持人：谢谢付女士，我们为我们中国国际救援队的家属感到骄傲，谢谢你们的支持。非常不容易，非常伟大。

　　主持人：在海地工作期间二位有没有听到海地人民对中国国际救援队的评价？

　　黄建发：我们跟海地政府关于中国的救灾问题进行磋商的时候，海地总理助理说中国救援队的表现，而且他用了一个词excellent就是很出色的，极棒的，包括国际救援的朋友，像瑞士。

　　主持人：咱们的同行？

　　李亦纲：对，以前的好朋友，

　　黄建发：用一个词叫amazing就是说这种速度，很难让人相信的，非常的出色，我们在救援的整个过程中，面临的种种困难，我们尽可能为海地人民，为海地的救灾工作我们尽可能多做工作，我们是百分之百的努力。

　　主持人：黄队长现在已经离开了海地，又踏上了祖国的海地，用一句话来总结一下你在海地的感受，你会怎么说？

　　黄建发：我们还在海地继续开展救援工作的同行，救灾工作一切顺利，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回到家里，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对于我们经常跟灾害的现场打交道的来讲平安这是第一位的。

　　主持人：谢谢黄队长！

　　主持人：这也是我们所有人最大的愿望。我们知道海地的地震消息，一直以来就像地震波一样，不断的撞击着我们的心，也不断的撞击着全世界各国人们的心，现在世界各国都对海地伸以援手，因为大家在灾难面前所有人是平等的，我们也更愿意用一种特别平等的心态去帮助当地的人民，毕竟我们也受到过地震的灾害，包括唐山大地震，包括2008年5月份我们不愿意再提起的那种伤痛，当然现在我想海地人民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援助，包括救援，更需要的是心里上的鼓励和温暖，让我们一起来祝福他们，海地加油！谢谢两位今天抽出宝贵的时间，谢谢！(播出日期：2010年01月30日编导：郭宇） (来源：北京电视台-天下天天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