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重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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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程必忠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甚至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吴国升说，那天在外边开会，突然通知马上赶到省里，去后才知道，是要把他交流到重庆双桥区任书记。
双桥区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此时的吴国升对这个陌生的地名所负载的信息了解十分有限。
组织部谈话结束后，吴国升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家属有些不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吴国升说，但最后她还是非常理解、积极支持我到重庆。
这是6个月前，吴国升接到“调令”时的经历，那时，他是浙江湖州市委常委。
与吴国升同期来重庆上任的，还有任职南川区委书记、时任宁波市委常委、余姚市委书记的王永康。
这也是第二批交流来到重庆任职的干部。
此前从山东交流过来的李洪义、王作安、于松柏在2008年9月分别出任云阳、合川、潼南书记。
相较于5名交流进来的干部，酉阳县委书记陈勇则是从江苏引进。
合川王作安：
让“看客”变成“干客”
合川落后了！
望着原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而今疾步快进的江津、永川，王作安感到了压力。
招商引资曾是合川的大问题：招不来商，干部们招怨；招来了，又有干部说土地便宜了，合川吃了亏。
“招不招商都是一个问题！这种心态不利于发展。”合川区委书记王作安说，发展不需要看客，需要干客。“来到这里调研后发现，干部之间普遍存在怕担责、不和谐的问题。要发展，必须迅速的整合干部队伍，让看客都成为干客。就像一把牌局，就这么一把牌，你没有挑牌的权力，只有思考怎么打才能赢的权力，这是需要思考的首要问题。”
“合川的绝大多数干部是想干事、能干事的，但大家不在一个齿轮上。我来了，就要想法让无序的齿轮转起来。”王作安说，要实现这个目标，就要把干部之间的裂痕弥合起来。“德润合川战略由此产生，希望以德来打破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实现人与人关系的融洽。”
以德引领，首先自己的言行要符合这方面要求，把自己置于讲道德、勤干事的境地。“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自己就得是个模范，如果每个部门的‘一把手’都这么做了，就有了干事创业的环境。”王作安称。
“解决了发展中谁来做，即人的问题后，就要解决怎么做。”王作安说，与江津、永川相比，合川的差距是全方位的。缩小差距，不能去花大量时间，先谋定而后动，必须上来就要跑，而且是加速度地跑。“追赶是需要学问的，如果之前的齿轮转动不好，是无法加速的。”
凉亭片区和文峰塔片区60万平方米的拆迁，就被视为齿轮磨合度的一场检验。“政府贷款20亿元用于拆迁，涉及5200多户居民，全部现款支付，没有一户上访、阻碍。”王作安说，拆迁地将用于修建一系列公共设施，土地拍卖后，不仅偿还了贷款，政府还获得了几亿元税费收入。
“在调动人的积极性同时，把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结合，合川就有了奔跑的动力。”王作安称，与渝西几个地方比，如果说2008年合川还“坐在地板上”，那么2009年，合川就已经爬起来了、跑起来了。
南川王永康：
干部“洗脑”从两本书开始
没有人预料到，王永康上任伊始的第一件事是：上网，与南川民众开展网上交流。
“要了解南川，就要跟当地百姓交流。”王永康说，除了网络，刚来的时候，他几乎天天步行于南川大街小巷，察看城市建设，了解民意民情。
王永康试图用这种方式尽快去读懂南川，弄清南川与外界的差距。对于来自浙江宁波的王永康来说，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
南川与外界的差距在哪里？
宁波人均GDP已超过1万美金，而南川不到3000美金。宁波是全民创业，千家万户办企业、千军万马闯市场，经济已进入后工业时代；而南川还是工业化初期，市场主体比较少，大街小巷麻将声却不少，创业氛围不浓，经济实力、财政收入还不及宁波一个大的乡镇。
在南川，有的乡镇书记连天安门都没去过，更别说要跟国际保持同步，就是跟国内、跟主城区保持同步也没做到。
在宁波，肯德基店都开到乡镇，而南川没有。王永康说，这些事情都折射出思想保守和视野开拓问题。“南川在前涪陵地区有过辉煌，由于交通闭塞，很多人都沉浸在幸福的小日子中，小富即安。没有把自己融入到重庆‘一小时经济圈’中，逐渐把自己边缘化了。”
洗脑、换思想，成为王永康首先必须要做的事情，特别是把浙江开明开放的发展理念、实干图强的务实作风、精明精细的细腻特点引到南川。
《政道：仇和十年》、《李光耀回忆录》成为南川干部必须阅读的两本书。
为什么推荐这两本书？王永康说：“仇和是怎么样去治理一个比较落后的县？李光耀是如何把新加坡变成世界上最富有的十个国家之一？我想通过这两个例子，让干部得到启示，并培养他们实干图强的决心和坚定的执行力，为加快南川发展打下基础。”
洗脑不仅局限于读这两本书，王永康还把一大批浙江的企业家请到南川，为南川的干部、群众、企业家讲浙商艰苦创业、创新提升的系列讲座，《南川报》、《南川电视台》每天都有“创业者故事”，以此营造全民创业氛围。同时，组织由干部、企业家参加的代表团到浙江考察、学习取经。王永康说：“要让南川干部走出去开阔视野，接受全新的思想，加快观念转变。”
王永康称，为尽快改变城市形象，提高宜居品质，改善投资环境，我们还推进城市建设，使城市变得更干净、更绿、更美、更高、更大。王永康说，在新城区工地上，现只有一个体育场开建，有6个塔吊。过一年再来南川，将有100多个塔吊林立，启动各类投资项目150个，总投资近500亿、年度投资135亿，史无前例。
酉阳陈勇：
“攻心为上”拆掉3000余座“活人墓”
陈勇的“强势”，已深入到酉阳的千家万户。
以至于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一个正念小学的孩子对他父亲说：“你经常出去耍，回来还打我，你再打，我就给陈勇告状。”
“这种说法不管真假，都折射出一个事实：陈勇的到来给酉阳带来了变化。”该县一名基层干部直言，“强势”没什么不好，对于酉阳来说，“强势”才能提高干部的执行力，“强势”才能带领酉阳走出困局。
“5＋2”、“白加黑”地干，拆掉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围墙，因工作不实，一部门负责人被直接免职。在酉阳，这些事情都被视为陈勇“强势”的结果。
面对外界对自己“强势”、“高调”的评价，陈勇说：“刚到酉阳工作时，这样说可以理解，但一年半后，我的工资关系早已转到酉阳来了，我已经是重庆的永久市民了。大家千万不要把我放到酉阳的对立面去看，这样对酉阳的发展不利。”
“初到酉阳时，社情复杂、矛盾很多、治安不好、群众要求惩治腐败的声音很高，而更要命的是干部作风慢、懒、散。”陈勇说，发展战略上讲“攻心为上”，要解决酉阳的发展，必须首要解决干部的作风，统一干事创业的思想。“我把突破口放在坟墓的搬迁上，因为酉阳县城周边山上到处是‘活人墓’，坟墓‘围城’，其中相当部分与干部有关，既影响了投资环境，也影响了干群关系。我把解放思想的突破口放在殡葬改革上。”
“解放思想从殡葬改革开始，加快发展从工业园区着手，优化环境从干部作风入手。”陈勇说，“虽然压力很大，由于全县干群同心，我们挺过来了，干部干事创业的激情得以激发，开放意识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几组数据可以折射酉阳经济在2009年的“快速度”奔跑：
地方财政收入增长81.8%，增幅全市排名第1位，一般预算收入增长103.1%，增幅全市排名第1位；地区生产总值增长20%，增幅全市排名第2位。
酉阳工业园区因此成为“两翼”区县发展最快最好的园区之一。
从城市面貌到投资环境、从干部作风到人文环境等，酉阳都发生了改变！变化迅速吸引了其他区县代表团和各地客商前来考察，有的代表团人数甚至高达160人。
“过去，是酉阳出去考察、学习别人的经验，现在是别人来学酉阳了；过去，是我们在台下为别人鼓掌，现在是别人为我们鼓掌。酉阳已成为了一座受人尊重的城市。”酉阳一部门负责人说，曾经积弱中的酉阳，将因为领路人的“强势”而获得重塑。
“外来书记”为重庆引进了行政资源、企业资源、金融资源，以及效率、思想、管理等
“引进、交流干部，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人才交流与引进，更重要的是对干部资源进行优化配置，包括行政资源、企业资源、效率、金融、思想、管理等全方位的引进。”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姜平说，这对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促进作用非常明显。
2009年9月，历时4天的重庆“宁波周”活动在重庆举行。这是干部资源整合带来效益的一个具体事件，其中的“纽带”为南川区委书记王永康。
王永康透露，作为交流干部，把浙江的项目、资金和资源引进来，加快南川发展，是一项重要任务。到南川任职前，他去了宁波老市长张蔚文办公室。“老市长告诉我，他作为浙江企业家联合会会长，会把浙商更多地介绍到重庆来，把南川作为一个重点。宁波市主要领导当时也表态，会全力支持我在这边的工作。”
在重庆“宁波周”活动中，宁波方面与重庆方面签约投资金额是100多亿，其中南川就占到了30多亿。宁波市长毛光烈还率代表团到南川实地考察，并签署《宁波市与南川区经济社会发展合作交流框架协议》。
王永康整合的不仅仅是宁波市的资源。到任南川后，王永康组织的考察团前往浙江杭州、绍兴、金华等地，一个礼拜内密集拜访、考察了9个区县，签订了12个项目，累计投资达到50多亿。
除了“走出去”，也有“引进来”。王永康曾工作过的余姚市，也组织代表团考察南川。“我到南川后，接待的企业家考察团队就有100个，几乎天天有。”王永康说，时常有关系好的企业家告诉他，王书记，我捐200万元，你们拿去建学校。“仅这种捐款就有800多万元，几乎占南川财政收入一个百分点。”
在双桥，吴国升把招商引资的重点划定在江浙沪、福建、广东、台湾等地，并与江浙沪10个区县签订了友好城市。
云阳、酉阳、合川、潼南等地，“一把手”带来的行政资源、企业资源等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整合。
东西部文化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一度让这些“外来书记”深感苦闷
“一把手”的交流，在带来新变化的同时，也让这一批“外来干部”深刻体会到东西部文化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而这恰恰是重庆各区县要实现跨越式发展所必须改变的。
在工作中，6位引进、交流的“一把手”都针对各自区域的实际情况，把沿海的各种经验、方法和所在地区的创业精神，改良后复制到现在工作的地方。“这是很难的，因为两个地方的差距太大，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处理过程中，沟通、磨合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不仅是普通干部，就连班子成员也是这样，”一位书记直言。
部分干部思想保守、政策创新不够、怕承担风险、对资本运作不熟悉等情况，在几个区县，同样或多或少的存在。
在南川，干部很害怕跟企业打交道，怕被人说自己“傍大款”，有风险，如果政策向企业倾斜的话，也怕被人说三道四。王永康说，而在浙江，政府是把企业家当成人才中的宝贵资源，企业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把企业家的地位放得很高，经常跟企业家一起召开座谈会，到企业去调研，关心、帮助、支持他们做大做强！“这点确实没有想到，我觉得与企业家打交道，只要把握交往原则就行。”
有位“一把手”称，招商引资中出现的一些事让他意识到，干部思想解放与否，成为区域经济能否加快发展的关键。
现实中，有些好项目，往往因为干部认识上的差距，久拖不决而不能尽快签约。
对事物认识上的差距还可以让这些外来的“一把手”可以理解，但在执行上的差距却让他们深感苦闷。一位书记称，一些好的想法，由于下面干部的思想观念、能力、作风的原因，难以得到有效落实。
引进“外来书记”，最重要的是引进他们身上的先进思想观念和方法
姜平称，按照市委三届三次全委会的决策出发点，引进这些外来书记，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引进他们身上积聚下来的沿海的先进思想观念和方法。
按照有关规定，此次干部交流的任职期限为3年。而3年后，这些外来的“一把手”将留下或改变什么呢？
超前的城市规划，工业园区建设，产业结构转型，一批民生、民心工程都是这些外来“一把手”在短期内规划要做的几件“小事”，而他们更为看重的，并不是这些有形的东西，而是他们干事的思想和作风。
“在渝西地区，合川与江津、永川相比，差距是全方位的。而要实现快速奔跑、追赶，必须从打造队伍、提出思路开始。要实现我们的发展目标，需要5至8年的时间。”合川区委书记王作安说，站在长远的角度看，眼下做的城市规划建设、工业园区都是基础性的。“目前做的事情，对于未来都是小事。而社会风气、干部思维的转变才是未来合川长远发展的动力所在，这也是我期望达到的一个目标。”
把好的思想、作风留在当地，同样也是来自浙江的王永康、吴国升正在努力的目标。他们都希望把“低调务实不张扬，多干少说不宣传的浙江精神”通过各种方式根植在所工作的地方。吴国升说：“引进一些有形的项目，建设一批有形的工程，这些有形的东西对双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培育干部开阔的眼界，先进的理念和过硬的作风，这些东西无形胜有形”。
在南川，王永康除了安排党政干部、企业家前往浙江考察外，还邀请一批浙江的企业家前往南川讲解浙江民营企业的创业史，不断地向南川民众灌输“开明开放，实干图强”的浙江精神。
移植浙江精神，王永康不仅仅是针对现任领导干部，更志在谋划如何培养和影响未来的后备干部，重点是培养一批正、副处级后备干部。
“对南川来说，拆迁、信访、招商都是非常有挑战性的，我们选拔了100个副处级后备挂职干部和100个正职后备，派到信访、拆迁、招商等一线职位上，派到浙江杭州、宁波、绍兴的规划、建设、城管和经济部门及乡镇学习锻炼，让他们学会和接纳浙江人务实实干的作风，以便未来成为南川经济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王永康说，三年离开后，这批干部将“像种子一样开花”。
图片由记者 熊明 万难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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