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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艾滋病性传播现状调查:民工已成高危群体

来源:新民晚报·新民网
2010年02月26日10:50

  流动的病毒

  在东莞市疾控中心,记者遇到来拿检查报告的地盘工人李平,他拿到的结果是阳性。

  “我没找过‘小姐’……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在洗浴城工作……”这个30岁左右的瘦削青年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说,并加快脚步向车站走去。走了一段路见到垃圾箱,犹豫一下,把检验报告撕碎并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为什么把报告扔掉,不留着日后咨询和治疗用?”记者问。李平涨红着脸答:“不能留,回去被人看到就坏事了,要被开除。施工队里有我的老乡,搞不好老家都会知道的。”他告诉记者,在疾控中心做检查时,留的也不是真实姓名。

  当问及这样是否会影响卫生部门随访以及他日后的定期检查时,李平紧张得连连摆手:“不能随访。我问过医生,他说这个病有潜伏期,现在不发病,可以不治疗。”他不愿与记者多说,匆匆上了回工地的班车。

  与那些因卖血、吸毒感染上艾滋病的病人相比,由性传播染上HIV的感染者更为敏感。通过多个NGO组织和医院的努力,没有一个感染者和病人愿意坦然分享自己的故事。从乡村社会走出来的农民工尤甚,尽管他们行为开放,但在深层观念里,仍然觉得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而得的“病”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再加上对社会歧视的担心,若不到发病的一刻,绝大多数感染者都选择在检测时隐匿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卫生部门难以对他们进行追踪和随访。

  “尤其是工地的建筑工人,他们的嫖娼率比工厂工人更高,流动性也更大,很多人都是做完一期工程就走。”林鹏表示。

  没有办法随访,就难以提醒他们定期检查。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何浩岚表示:“国家规定,当艾滋病感染者的CD4指标低至200以下,可以享受免费治疗,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尚未发病,能够较好地控制病情。但现实却是很多感染者由于没有接受定期检查,直至发病才开始治疗,那时CD4已低到100甚至50以下,进入了艾滋病晚期,治疗难度非常之大。”

  而另一方面,感染者在没有接受随访和行为干预的情况下带着病毒全国流动,既不懂得保护自己,更不知道保护别人,或轻易成为了艾滋病从城镇向农村传播的桥梁,或使病毒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扩散。这样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小姐”的尴尬

  为了遏制性传播的蔓延,这几年,万绍平带领着他的高危人群干预人员马不停蹄地全国到处跑,在夜总会召集“小姐”大谈安全套的使用,甚至教她们如何与客人在安全措施上“讨价还价”。

  但对于风险最大的底层性工作者,卫生部门依旧一筹莫展。她们的高流动性、隐蔽性、分散性,使政府专家的介入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义工干预的效果会显著得多。”在女青年会,李含和义工们感到责任重大。

  义工的身份的确也帮了义工苏小欢很大忙。

  第一次踏进小发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才把艾滋病防治的传单拿出来,“小姐”们忙不迭塞回去给她,说,“我们不是干那个的,不需要。”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小姐”们知道她不是来扫黄的,态度才友善起来。

  苏小欢每次去发廊和出租屋都会带上一些小礼物,口红、丝袜等,她把安全套偷偷夹在传单和其他礼物里一起送出。“开始很担心她们会抗拒。”但意外的是,“小姐”们大方地将安全套拣出来,兴高采烈说,“这份礼物最好。”

  有一次外展,苏小欢带了100个安全套,不到3分钟就被抢光了。“这是个好现象,证明她们接受了相关知识后,更愿意使用安全套了。”苏小欢高兴地说。

  英子对此表示赞同:“我们也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去年她也碰到来做外展的义工,一开始看到艾滋病单张,她感觉受到羞辱,气愤地把当着义工的面扔了出去。但义工走了后,又忍不住捡回来看。“现在我懂得很多了,随时都带着安全套。”她打开包包的搭扣给记者看,“问题是很多时候客人不愿用,如果他们坚持,我也只能答应。”英子无奈地说。

  2008年9~12月,女青年会的义工团队共持续干预了发廊和街头性工作者300多人次,超出了疾控中心预期的10倍;2009年9月,她们又开展了第二期干预,干预人次接近300人。这样的成效让李含和义工们非常雀跃。

  不过,万绍平却不太乐观。“越低端的性交易里,‘小姐’越处于脆弱、被动的位置,她们对男性的要求无法抗拒。我们曾经做过调查,干预低档的暗娼,安全套使用率只能在原来30%的基础上再提高15%,达到45%左右,之后再难提高。但经验表明安全套使用率必须达到80%以上才能对艾滋病起到较好的阻断的效果。”

  故此,提高底层性工作者的性保护意识固然具有重要社会意义,但仅从艾滋病防治来说,这样还远远不够。

  策略转变

  “后来我们转变策略,尝试从嫖娼的主体——男性着手进行干预。”万绍平说。近来,他尝试在各种各样的场所接触这些男性,在建筑工地、技校等地方做健康讲座,介绍艾滋病性传播的危险性,教导他们预防。

  “从干预效果来看,男性接受干预后,安全套使用的提升率要快得多,因为他们是性关系里使用安全套的主动方,在自主行为上没有客观阻碍。”这个理念推广开来后,今年广东爱之关怀组织也开始着手对农民工进行干预。他们在中山、东莞等农民工集中的城市开展行动。但阻力同样很大。

  “一开始,想进入厂区把工人集中起来进行宣传干预,但根本没有一家企业老板答应。”爱之关怀负责人告诉记者。后来,社工只好在道路两旁设置桌椅摆放宣传资料,沿路拦着三三两两的农民工进行干预。这样做效率不高,有时大半天下来也干预不了多少人。

  在对男性的干预中,万绍平还发现另一个问题:“干预的短期效果很好,但如果不持续干预,比如干预半年后停下来,安全套使用率又会下降。这证明行为干预是一项长期、专业的工作,并不仅是知识普及宣传这么简单。”

  在临床经验里,何浩岚发现,经过这些年的艾滋病知识普及,发生高危性行为的人也不一定对其一无所知,相反部分人对艾滋病很了解,有主动到医院检查求诊的行为。

  有一名中年男人,每年都来找何浩岚开几次检查单。“来的时候害怕得不行,但几个月后,又发生高危行为,又来检查。”何浩岚责问他,明知道艾滋病可怕,何不停止高危行为?男人只是赔笑,“一到了那个情景,就忍不住了。”何浩岚将此归结为一种普遍存在的侥幸心理。

  对艾滋病性传播机率的统计显示,HIV阳性感染者通过性行为传播艾滋病的机率是2‰。“这个结果容易令人掉以轻心,所以我经常纠正他们的观念:对于每个个体来说,每次高危行为的可能性只有两个,感染,或不感染。这是50%的机率。还有一个更大的误区是,很多人总在下意识认为得了艾滋病的人肯定都病殃殃的样子。”

  总有性传播感染者悔不当初地说,“他长得白白胖胖、精神奕奕,如何想得到身上带有致命病毒?”调查显示,在商业性行为中,不使用安全套的原因,除因“客人不愿意”外,“客人外表无异常”的考虑也占了相当比例。但事实上,在艾滋病5~8年的潜伏期中,没发病的感染者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人。尽管人们不愿意接受,危机往往的确就掩藏在美好的情爱背后。

  近来,何浩岚最忧心的是,临床的女性患者比例正不断升高。2000年前,第八人民医院的12间艾滋病房里,女病房只有1~2间,而今女病房已增加到4间。

  女性感染人数的上升绝对是一个更危险的信号。“从全球看来,一旦艾滋病受感染的男女比例达到1∶1,就到达性传播的晚期,意味着艾滋病已蔓延至普通家庭,那时即便使用干预手段也再难控制。”万绍平说,“目前中国的比例是4∶1,我们的路还有很长。”

  无疑,面对世纪绝症,我们正面临一场长期而艰辛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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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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