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暗杀门”来龙去脉

　　一位哈马斯海外军火采购高级负责人之死，令以色列卷入了与多国的“护照门”纠纷。与此同时，以色列与哈马斯、阿拉伯世界甚至伊朗的关系也因此愈加紧张起来。

　　迪拜“暗杀门”来龙去脉

　　何楠

　　“世界第一高楼”的光华尚未褪去，“海湾明珠”迪拜再次成为媒体追踪的对象。只不过，这一次的焦点并不炫目，它是一桩策划周密的暗杀事件。

　　1月20日，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武装派别“卡桑旅”高级指挥官马哈茂德·马巴胡赫被发现在迪拜五星级的布斯坦罗塔娜酒店神秘死亡，闻讯赶至的警察和法医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事件的细节逐渐浮出水面。种种迹象显示，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难逃干系。

　　一个多月来，挞伐之声接踵而来，英、法、德、澳等国均称本国公民护照被以色列特工冒用，并以强硬姿态要求以方给出解释。尽管面临外交压力的以色列政府对暗杀指控予以否认，但哈马斯已连连发出警告，声称将对以方进行报复。

　　此事使巴以之间特别是哈马斯与以色列之间极其脆弱的互信再遭沉重打击，并导致中东和平进程雪上加霜。

　　“琥珀酰胆碱”刺杀

　　1月20日下午1点30分，马巴胡赫被发现在入住酒店的房间中气绝身亡。初时，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强行闯入酒店的痕迹，马巴胡赫一度被判定为死于心脏病突发。如果不是其体内残留过多的琥珀酰胆碱，凶手的杀人行径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刺杀行动也可以完美收场。

　　琥珀酰胆碱又称司可林，临床上一般用作麻醉诱导剂，也有使肌肉松弛的作用，进入人体后能够立即造成暂时性的麻痹。法医认为，给马巴胡赫服药后再让他窒息而死，可以使他的死亡看来更像是自然死亡，从而抹去谋杀的痕迹。这种药在人体内通常很难被发现，但杀手给马巴胡赫注射的剂量过大就露出破绽。

　　1月19日上午10时5分，阿联酋航空EK912次航班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机场起飞，化名为阿布·阿巴德的马巴胡赫如线报那样出现在这架空客A330客机中。就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守在机场的特工用手机发出短信：目标已飞往迪拜。接到这则信息的正是已经潜入迪拜的暗杀小组。行动正式启动。

　　当天下午2点30分，马巴胡赫搭乘的飞机抵达迪拜国际机场。由于马巴胡赫使用的是一本伪造护照，迪拜当局对这位哈马斯要员的到来一无所知。此外，喜欢独来独往的马巴胡赫像以往一样并没有任何保镖随身。

　　暗杀小组在迪拜国际机场静待马巴胡赫“自投罗网”。事后的监控视频显示，在机场航站楼里，马巴胡赫曾与一名暗杀小组成员只有几米之遥。而马巴胡赫在航站楼外等候出租车时，也曾有一名暗杀者悄悄接近他身边，同时还在用手机确认他的身份。

　　有消息称，暗杀小组的成员其实已经在布斯坦罗塔娜酒店附近踩过场子，就等着马巴胡赫前来“掉进陷阱”。他们先后从巴黎、法兰克福、罗马、苏黎世等城市来到迪拜，集结时间在三个小时以内。暗杀小组的头目最后一个来到迪拜，时间是19日凌晨2点30分，使用的是名为“彼得·埃尔万热”的法国护照。此后，暗杀小组成员分头入住了迪拜国际机场附近的酒店，包括布斯坦罗塔娜酒店。

　　19日下午3点25分，在暗杀小组成员的严密注视下，马巴胡赫登记入住布斯坦罗塔娜酒店。与以往一样，马巴胡赫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他选择了没有阳台的房间，并且锁紧了窗户。抵达酒店后，他还将装有文件的箱子存进了酒店的保险箱。

　　然而，马巴胡赫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搭乘电梯上二楼时，已经有两名男子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其中一人身材矮胖，留有小胡子，另一个则更高一点。两名男子都穿着运动服，带着网球拍，看上去与其他到迪拜享受冬季阳光的欧洲游客没有任何区别。

　　走出电梯后，马巴胡赫在酒店服务人员的陪同下入住了230号房间。在他身后，高个男子悄悄跟着穿过走廊，记下了马巴胡赫的房间号，以及对面的房间237号。距马巴胡赫登记入住还不到一个小时，暗杀小组就已经确认237号房间无人居住，在电话预订房间后，7名暗杀小组成员先后进入，开始等待机会刺杀目标。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237号房间成为了暗杀小组的临时“补给站”。

　　尽管没有目击证人，但酒店的监控录像忠实地记录下了随后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借着马巴胡赫短暂离开酒店去见一个接头者的机会，4名魁梧的暗杀者迅速进入了237号房间。

　　晚上8点24分，马巴胡赫回到了酒店。有报道称，他回房时，暗杀小组女成员乔装成酒店服务员引诱其打开房门，暗杀人员随即冲入房间。8点46分，监控摄像头拍到了4名暗杀者离开酒店二楼。在他们之后，原先在237房间的望风者也相继离开，接下来是酒店大堂里的监视小组。

　　暗杀小组对行动结束后的收尾工作显然也安排得十分周密。不到数小时，小组成员分别搭乘飞机经由欧洲飞往世界各地。

　　“定点清除”目的何在

　　随着对案情的调查一步步展开，越来越多的证据将矛头指向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警察局局长达西·哈尔凡·塔米姆3月2日称：“我已向迪拜检察部门递交报告，要求逮捕内塔尼亚胡和摩萨德负责人。我完全确信，凶手是摩萨德。”

　　以色列外交部长利伯曼则声称，没有证据表明摩萨德参与这起刺杀，但他也拒绝明确否认摩萨德卷入此案。

　　如果暗杀系以色列所为，其目的何在？

　　马哈茂德·马巴胡赫，1960年生于加沙北部杰巴利耶地区，系哈马斯下属军事组织“卡桑旅”的重要创始人。1989年，两名以色列特工遭哈马斯武装人员绑架后死亡，马巴胡赫作为策划者遭到以色列军方追杀。此后，他一直生活在叙利亚。

　　另据媒体报道，此次遇害的马巴胡赫是哈马斯负责购买军火的海外负责人之一，其迪拜之行目的主要是为了洽购军火。

　　近年来，哈马斯武器数量的增长已渐成以色列心腹大患，以色列不断加大对其打击力度。2007年6月，哈马斯独立控制加沙地区后，虽然一直遭受以色列全方位的围堵与封锁，但即使在2008年初受到以军重创后，仍能通过与埃及接壤地区不断获得武器，自身军事实力不降反升。

　　出于安全考虑，以色列明显加大了围堵与切断哈马斯军火来源的力度。一方面，加紧与埃及协调，寻求切断加沙地道出口的良策，并促成埃及于去年底修建了与加沙交界地区的地下钢板隔离墙工程；另一方面，瞄准那些涉嫌为哈马斯购买武器的人，声称所有向哈马斯提供武器的人都将成为以色列追杀的目标。

　　以色列工贸部长伊利瑟接受军方广播电台访问时表示，不清楚是谁杀了马巴胡赫，但重要的是马巴胡赫被杀的结果。他说，很明显，马巴胡赫遇刺产生了震慑作用，连（黎巴嫩）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也坦承，他如今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都得戴假发，以免暴露身份。

　　过去几年，以色列特工多次在世界各地暗杀哈马斯重要人物，阻扰哈马斯从其他国家购买武器。无怪乎，哈马斯在证据不足、案情未明之际即断言此次暗杀又是以色列方面有预谋的“定点清除”行动。

　　“故技重施”引发外交风波

　　由于犯罪嫌疑人在作案时使用了由英国、爱尔兰、法国、德国、澳大利亚和奥地利等国签发的护照，目前，所有相关国家均已要求以色列说明护照造假问题。据报道，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过去常派拥有双重国籍或假护照的情报人员进行暗杀行动，此次自然难脱“故技重施”的嫌疑。

　　英国与爱尔兰在事发后相继召见以色列大使，严词要求以色列必须配合国际调查，说明变造护照的来源。英国外相米利班德表示，英首相布朗已针对此事启动调查，希望以色列能与英国合作。爱尔兰外长马丁也说，“任何破坏爱尔兰护照信誉的行为”，爱尔兰均会严正看待。德国外长韦斯特韦勒则表示，已有情报显示，德国将被迫对马巴胡赫的死因进行调查。2月25日，澳大利亚外交部长斯蒂芬·史密斯紧急召见了以色列驻澳大使，言辞强硬。史密斯在会见后说：“我们的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起严重的、通过伪造或盗用身份来滥用澳大利亚护照的事件，目前我们尚未得出结论，但我已向以色列大使表明，如果调查结果显示刺杀案件涉及的澳大利亚护照是以色列官方授意、或经以色列政府允许而伪造的，澳大利亚将认为这是不友善的举动。”

　　实际上自2008年底以色列进攻加沙造成巴勒斯坦千余名无辜平民死伤后，欧洲国家对以色列的声讨就从未平息过。去年12月，英国法院还签发了逮捕令，要求追捕以色列前外长利夫尼，理由是她是以军出兵加沙的决策人士，难辞其咎。

　　而此次马巴胡赫被杀引出的盗用和伪造欧洲公民护照事件，无疑将进一步冲击以欧关系。法国外长库什内除谴责以色列情报机构之外，还呼吁欧盟支持巴勒斯坦独立建国，摆明了针对以色列。

　　陷入“以暴易暴”怪圈

　　如今，巴以地区局势已经因为暗杀事件而趋于紧张。为报复摩萨德暗杀马巴胡赫，哈马斯方面近期已经多次发出警告，要与以色列在巴勒斯坦以外的地区开战。

　　哈马斯本身并不具备制造武器的能力，加之一直受美以为首的多方制裁，其拥有的武器中除少量来自个别捐赠外，绝大部分购于全球军火市场。哈马斯担心，如不立即对此作出反应，将使其失去武器来源，失去武力抗争的本钱，从而遭受灭顶之灾。马巴胡赫是在巴勒斯坦地区以外遇害的首位哈马斯高官。哈马斯高调回应，意在警告以色列悬崖勒马，不要低估其反击报复的能力。

　　加沙政治分析家穆斯塔法·萨瓦夫认为，暗杀马巴胡赫是以色列传递给哈马斯的一个强烈信号——即使哈马斯领导人身在异国，以色列也有能力突破所在国安全防御对他们实施暗杀。他说，“不过哈马斯不仅不会示弱，更会施以报复。此次暗杀将被认为是一个标志性事件，哈马斯也要在世界各地刺杀以色列领导人。从此，哈马斯将开启一个新的对抗以色列的领域，而不是以往那样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展开的游击战争了。”

　　埃及《今日世界报》发表评论说，马巴胡赫之死很可能彻底摧毁巴以双方、特别是哈马斯与以色列方面原本脆弱的互信，一旦哈马斯下属的激进武装派别在海外地区对以色列人员展开袭击，势必引起以色列的报复，双方的报复行动将不断升级。

　　在巴以问题上，特别是在对待哈马斯的问题上，内塔尼亚胡政府所持的强硬立场得到了国内各主要党派及广大民众的普遍支持。对于此次暗杀事件，以媒体更是一片欢呼。以色列海法大学国家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本·多尔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目前以色列并没有承认此次暗杀事件系以色列所为，即使真是以色列所为，我也认为政府做了件好事，因为马巴胡赫死有余辜，而且我相信大多数以色列人都会是这样的想法。”

　　倘若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报复攻击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内塔尼亚胡政府在国内右翼势力的支持和怂恿下，很可能会再次对哈马斯大打出手，甚至发动另一次的“铸铅行动”。届时，哈以之间旧恨未消，又添新仇，有可能再度陷入“以暴易暴”的怪圈。

　　这种情况不但将极大地阻碍巴以和平进程，给巴以复谈造成更多障碍，也将给国际社会的稳定造成破坏。而哈马斯如果投入力量对以色列进行报复，也将严重拖延巴勒斯坦内部和解进程。而阿以关系也将受到冲击，比如黎巴嫩真主党已经表态，要与哈马斯站在同一阵线，并肩作战，而更多同胞的死难，将会激起更多阿拉伯国家同仇敌忾的决心。

　　这一暗杀事件也让伊朗方面更加警惕。不少人将这次暗杀事件与今年1月12日发生的伊朗核物理学家被炸身亡联系起来，认为这两次暗杀事件都是摩萨德所为。这种情况下，伊朗与以色列的关系也必然愈趋紧张，为裹足不前的伊朗核问题平添许多变数。

　　来源：2010年3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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