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男子客死宁波冷藏683天
荆楚网消息 (楚天金报)(文图/本报特派记者周寿江、程翔)偷东西被发现,仓惶逃跑时落水身亡;善后事宜尚未了结,弟弟紧随其后去世;一年后,妻子又改嫁他人;加上当事老板拖欠承诺的补偿,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致使巴东打工男子税世伦,其遗体在宁波殡仪馆一冷藏就是22个月之久,一直不能火化归葬。本月中旬,一封求助信发到本报。本报编辑部高度重视,当即派记者赶赴宁波采访。
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3月16日清晨7时20分许,列车到达宁波站后,记者马不停蹄,赶到宁波高新技术开发区梅墟街龙山村。
在租住的房子内,李银平向记者讲述了事件的经过。“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东西。”提及已去世的夫家哥哥税世伦,48岁的李银平很遗憾,她觉得当时没能和丈夫一起,劝阻住前去偷东西的税世伦,结果让他送了命。
李银平是重庆人,16年前,她在湖北沙市打工时,认识了巴东人税世炯,并结婚生女,后随丈夫及丈夫哥哥税世伦一起到宁波打工。托人写邮件从网上向本报求助的就是李银平,她自己不识字。
李银平介绍,税世伦曾在宁波高新区名扬磁性元件厂上过一段时间班,2008年5月1日,从该厂辞工半个月的税世伦告诉弟弟及弟媳,这个元件厂里加工出来的磁片很值钱,他要去偷点出来,换点钱作路费回家。
弟弟和弟媳极力劝阻,税世伦执意要去,说他就偷这一次。但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记者在宁波市鄞州区人民法院事后出具的民事调解书〔(2008)甬鄞民一初字第4331号〕上看到,税世伦的家人这样陈述,2008年5月1日深夜,被告单位(即名扬磁性元件厂)几名员工追赶税世伦,在元件厂后面约200米远的河边,税世伦落水死亡。事发后,经宁波高新区警方立案侦查,认定受害人系自然落水死亡,不够成刑案。
死者家属在调解书中称:导致税世伦落水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对方单位的员工围追堵截。税世伦在水中挣扎高喊救命,几名员工在岸上无动于衷,没有采取任何救助措施,对税世伦的死亡存在共同故意或共同过失行为,请求法院判赔各种费用20多万元。
对此,被告方名扬磁性元件厂业主于洋辩称,死者家属的诉请没有法律依据,请求法院驳回。
据李银平回忆,税世伦出事后,尸体很快就被运到当地殡仪馆,并被解剖。
帮家属讨回9000元补偿款
李银平告诉记者,当时法院调解的结果是,于洋补偿税世伦妻女1万元钱,分十期付清,但于洋仅在2009年1月,给指定的存折汇了1000元钱后,就再也没有汇款了。
李银平说,他们曾几次找于洋索要余下的补偿未果,又找法院,法院以她不是当事人为由也未办理。加上兄嫂陈萍联系不上,无法出具相关委托书,这事就这么悬着了。
3月16日上午,记者设法用电话与于洋取得联系,提出采访要求,不料于洋在电话中称,那9000元钱已支付。
记者报警求助。梅墟派出所的一辆警车,载着几名保安赶过来,听记者讲述经过后,一名保安表示,这事儿他们不好出面干预。当着几名保安的面,李银平给于洋打了电话,于洋称他在宁波,让李银平在厂门口等着,他一会儿过来。
保安开着警车走后,于洋又给李银平打来电话,称改在梅墟派出所见面。
就在记者和李银平准备打的去派出所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先前的几名保安开着警车绕道赶过来,车上的保安下来,让记者一行等一会儿,“派出所领导马上就到”,不久,一名赵姓民警开着另一辆警车,带着几名保安赶到。
赵姓民警简单问了下情况后,其中一名保安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旁的保安告诉记者,这名保安是在跟于洋联系。到派出所后不久,于洋就出现了。见到李银平,他大声责怪税家人在第一次收到钱后没给他打电话,后来没收到钱也没给他及时打电话,将没有履行义务的责任全推在家属一边。
在记者等人建议下,双方最终达成一致,由李银平出具收据,并附上身份证复印件,然后于洋一次性付清欠款。
因李银平不识字,记者代为写下收据,由李银平签上名按上手印,随后,于洋现场支付了9000元补偿。
冷藏683天后遗体终于火化
拿到9000元补偿后,记者随李银平匆匆赶到地处郊外的宁波市殡仪馆。
该殡仪馆业务科科长吴钢接待了记者一行。吴钢来自我省黄梅,他告诉记者,这个巴东老乡(指税世伦)的事,他很早就知道,也很同情。这事让殡仪馆也很棘手,“放的时间太长了,占地方不说,又不能随便处理”。
吴钢算了一下,如果家属付全款,税世伦的遗体在此冷藏了683天,每天130元的冷藏费,再加上其他费用,一共得9万多元。他说,家属肯定支付不起,回头他向殡仪馆领导申请,为家属减免一些费用。
税世伦虽去世22个多月,但是至今尚无死亡证明,殡仪馆也不能火化。随后,记者又随李银平赶到梅墟派出所,为税世伦办理了死亡证明。
下午5时许,李银平持证明赶到殡仪馆,吴钢科长告诉她,殡仪馆领导对他们一家的遭遇很同情,经研究决定,只收3天的冷藏费,加上火化等其他费用,一共需要1572元。
李银平感激不已。在多方的努力下,被冷藏683天的税世伦的遗体终于被火化了。
2008年5月,巴东农民工税世伦出事后,他的妻女前往宁波。后事尚未处理完结,一个月后,其妻女回到湖北。善后事宜落在弟弟税世炯等人身上,不幸的是,2008年11月,税世炯因奔波劳碌,再加上患有重病,也客死宁波。在这种情况下,善良的弟媳李银平义无反顾地挑起了这个烂摊子,多方奔走帮夫家哥哥处理身后事。也正是她,托人写邮件从网上向本报发来求助信,最终将哥哥的遗体火化。
昨日,李银平表示,她将在近期将税世伦的骨灰送归其故乡巴东安葬。
客死异乡却不能入土为安
税世伦意外身亡后,其妻陈萍(化名)带着9岁的女儿,从巴东赶到宁波处理后事,一个月后,事情尚未处理完,陈萍就带着女儿回湖北了。
“不久就听说陈萍改嫁了。”弟媳李银平说,陈萍一走了之,将剩下的烂摊子全摞给了她和老公税世炯。
李银平和税世炯四处奔波,打官司、讨说法。不料,2008年11月11日,哥哥的官司还未了,税世炯却因奔波劳碌,再加上患有重病,也去世了。
2008年11月22日,经法院调解,税家与宁波高新区名扬磁性元件厂业主于洋达成协议:由于洋补偿税世伦妻女1万元钱,分十期付清,自2009年1月起至同年10月,在每月10日前付1000元。
按理说,司法程序走完后,最紧要的事就是让税世伦入土为安归葬故里。但是,李银平等人到当地殡仪馆打听得知,税世伦的尸体要火化,需要缴一笔不小的费用,仅冷藏费,每天就得130元。
怎么办?李银平想到了陈萍,毕竟,陈萍是税世伦的配偶。但电话打过去,陈萍起初还接,后来就不接了,再后来干脆换了电话号码。
无奈,李银平和税世伦的一个侄子四处奔波,他们找到当地民政部门,当地民政部门表示,可以减免相关费用,但条件是,需要我省巴东县民政部门出具相关证明。李银平设法联系上陈萍,让她去巴东县民政局开证明,但这个证明陈萍一直未开。
死者兄弟让她“全权处理”
据李银平介绍,税世伦兄弟一共6人,目前,已去世4人,尚有两个兄弟在巴东,她也想过请这两名兄弟过来处理后事,但是,这两名兄弟以税世伦“因偷盗而死不光彩”,以及“太远没钱”等理由拒绝了,他们象征性地出了点钱,交给李银平,让李银平“全权处理”。
昨日,记者致电税世伦的四嫂,对方证实了李银平的相关说法,她说,当时税世伦的妻女去宁波善后时,大家都凑了钱,李银平家出钱最多。大家一直想弄钱把税世伦“救出来”,但“大家都很穷,没办法”。税家四嫂说,陈萍回来时,已欠下1万多元钱,在税世伦死后不久,陈萍就改嫁,现在过得也很穷。
昨日傍晚,记者设法联系上了陈萍。陈萍称,当时在宁波呆了一个月后,就没钱了,回家的路费还是李银平给的,“也想把他弄回来,但实在是因为太穷了,没有办法”,去年6月,因为没有能力抚养孩子,她只得再嫁他人。至于为何没有去民政部门办证明,陈萍说是李银平没有发短信告诉她如何去办。
时间一天天过去。至今年3月16日,巴东农民工税世伦的尸体在殡仪馆已冷藏了683天。无奈之下,不识字的李银平托人从网上向本报发来求助信。
“还是买个好点的骨灰盒吧”
李银平曾在重庆结过婚,离婚后和税世炯重组家庭,她虽是弟媳,但论年纪,她比夫家哥哥税世伦要长几岁。记者此间采访了解到,税世伦在世时有些游手好闲,且喜欢赌博,经常将寄给妻女的钱扣留部分拿去赌博,输了很多钱,还借了一些债。当于洋将首笔补偿1000元打到账上后,李银平曾征得陈萍同意,替税世伦还了欠债。另外,在税世伦生前最后几个月,因没有固定工作,都是跟着弟媳一家吃喝。税世伦死后,李银平和老公请律师打官师,先后又花去8000多元。
16日,签字火化前,殡仪馆工作人员建议,为了省些钱,可以用纸盒装骨灰。李银平听后说:“他这一生,生前死后有太多不幸了,要让他有点尊严地离开,还是买个好一点的骨灰盒吧。”
经过挑选,她为税世伦选了一个售价216元的骨灰盒。
下午5时45分,火化结束,在领取骨灰前,李银平又花15元买了一挂鞭炮,让记者帮忙燃放。鞭炮轰鸣声中,一天没吃没喝的李银平,抱着哥哥的骨灰盒,轻声说道:“安息吧,哥哥,改天送你回家。”
税世伦的骨灰暂寄存在该殡仪馆。李银平表示,近日就将税世伦的骨灰送归巴东,让他入土为安。她很希望,到时候税世伦的女儿能出面,将其父亲安葬入土。
另外,李银平还说,于洋所支付的补偿余下的部分,她会帮税世伦的女儿存起来,等税世伦的女儿将来念书需要时再取给她,而李银平自己则表示“不会动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