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绽放在蓝天的16朵玫瑰

　　说出这16个人的名字，你可能会觉得陌生。但是，如果看到穿上飞行服的她们一字排开，你肯定会说：嘿，她们不是那些女飞行员吗？！

　　在空军，大家会骄傲地称女飞行员为“女飞”。从亮相国庆阅兵场，到登上春晚舞台，16名女飞一次次出现在聚光灯之下，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屏幕上的她们，英姿飒爽。在生活里，这些“85后”的姑娘们会是什么样呢？和同龄的女孩相比，她们的生活又有怎样的不同呢？

　　早春三月，记者来到空军第三飞行学院，听女飞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漫漫体检路

　　别看女飞在人前风光无限，但她们一路走来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成为飞行员的第一关就是体检。从几十万应届高中毕业生里最终选出几十个人，绝对的万里挑一。1986年出生的咸阳姑娘贠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漫长的体检过程。

　　2004年12月初，贠璐所在的咸阳中学贴出了征召女飞行学员的大横幅。贠璐和她的很多同学参加了在学校的第一轮小体检。

　　几天后，贠璐得到通知，到西安去参加第二轮体检。在西安共检查了两天，项目极其复杂，眼睛、耳鼻喉、内脏、妇科、外科全都要接受检查。“光眼睛，就检查了5项。一般查视力用的是E表，有上下左右4个方向。我们用的是C表，加了4个斜的方向，辨别起来特别困难。”

　　经过这轮检查后，身上有刀疤的、割过阑尾的、眼底做过手术的，都被刷了下来。

　　2005年4月，贠璐和另外6名陕西姑娘坐上了去兰州的火车，准备接受最后一轮全面检查。

　　这次，整整检了5天时间，不仅涵盖了之前检查的内容，还增加了心理素质测试和身体协调性的测试。“我印象最深的是坐在一把转椅上，头上卡着东西，通电以后转椅开始飞快地旋转。转椅停下来后，马上让你闻4个分别装着水、醋、酒精和汽油的瓶子，分辨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贠璐说起来还心有余悸，“我之前有个女孩一停下来就狂吐不止，根本不可能再去闻东西，这样的就要被刷掉。”

　　之后，根据她们的体检报告和高考成绩，2005年6月28日，来自12个省的37个姑娘汇聚位于长春的空军航空大学。经过入校体检，又有两人因为身体原因被淘汰。剩下的35人，才如愿走进该校飞行与指挥专业的课堂，开始了她们成为歼击机女飞行员的第一步。

　　此时的她们还只能被称为飞行学员。要顺利通过未来两年半的基础教育训练、半年的初级教练机和一年的高级教练机训练，她们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女飞行员。

　　

　　“女飞队，非女队”

　　在刚刚经过了高考的同龄人还沉浸在“人生最幸福的暑假”的时候，35个女飞行学员已经在长春的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了。

　　飞行是一项高风险的职业，对于飞行员身体素质的要求非常苛刻。一入校，姑娘们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挑战——大强度体能训练。称之为“大强度”，可一点都不夸张。除了每天早上出操外，每周要上4天的体育课，每节课一个半小时，主要内容是50米、100米、800米、3000米全速跑、变速跑等转换练习和单双杠等器械体能训练。每次跑步，不及格的、跑在最后的，都要被加罚。

　　“刚开始的时候，我跑步每项都不及格。可是到了两年以后离开长春的时候，我每项成绩都是优秀。”身高1．74米的辽宁姑娘张晓佳，体重从入校时的110斤减到了现在的98斤。

　　最痛苦的是冬天。东北的清晨滴水成冰，姑娘们要在零下20摄氏度的气温中起床晨跑。“每个人都穿得特别厚，裹着围脖，只露出两只眼睛，睫毛上都是小冰粒，根本分不出谁是谁。跑了一会，大家都会出一身汗，衣服里面是汗，外面是霜。”

　　最让姑娘们难忘的是锻炼臂力的“推小车儿”练习：两人一组，一个人双手撑地身体前倾，另一个人抓住其双腿，推着前者在地上爬行。练习一次要绕篮球场爬行一至两圈。一次练习下来，“小车儿”们个个肩臂酸痛，“两条胳臂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为练习下肢力量，她们要蹲着绕蓝球场快速走，一次就是几圈，“练一回腿要酸好几天，下楼梯腿都不敢打弯，起立时手得抓着桌子才能站起来。”

　　半年的训练下来，姑娘们个个成了体育达人。“开始我们真不能理解，不是要培养飞行员吗？怎么变成培养运动员了？”贠璐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体育特长生。而最让张晓佳尴尬的是，她的身上练出了肌肉块儿，以至于“都不敢穿便装上街了。”同学院的男飞行学员，看着这群在操场上摸爬滚打的姑娘，给她们起了个外号——“女飞队，非女队”。

　　刚入校的日子是最难熬的。除了可怕的“黑色体育课”，更痛苦的是自己原来的生活环境被彻底打破了。手机被没收，不能上网，不能看电视，不准吃零食，逛街成了奢望，连离开她们住的楼层都要和干部请假，她们几乎中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唯一被允许的，就是每周五晚上给家里打15分钟电话。

　　这段魔鬼式训练给了姑娘们强健的体魄，更培养了她们顽强的意志。而这些，都为她们后来的飞行训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能成为下一个被淘汰的人

　　2007年12月，结束了两年多的理论学习，35名女飞行员即将转战位于哈尔滨的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开始为期半年的初级教练机课程。

　　在离开长春之前，相关部门又对35名女学员进行了体检，6名队员由于身体原因被淘汰。

　　两年的朝夕相处，情同姐妹，亲如一家。突然的分别，让这些20岁出头的姑娘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苦涩。时至今日，浙江姑娘盛懿绯仍然清楚地记得和6个姐妹分别时的场景，“长春的队干部把我们29个人带到楼下，对从哈尔滨来接我们的领导说，29名队员列队完毕，请接收。这时，其他6个姐妹就趴在二楼的窗口看着我们。她们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没有下楼给我们送行。”

　　坐在驶向哈尔滨的客车上，泪眼婆娑的29个姑娘脑子里一直在重复分别前姐妹们的话：“你飞就是我飞！”

　　还没有来得及体味离愁别绪，新一轮的挑战就摆在了29名女飞行学员面前。机舱里的几百个按钮让姑娘们手忙脚乱。最糟糕的是，有几个女孩每次飞行下来都会狂吐不止，脸色煞白，无论怎样也无法克服。为了不吐，有的人甚至瞒着教员不吃早餐就上飞机，可是飞行结束后还是会连胆汁都吐出来。2008年6月，初教机学习结束，29人的女飞队伍又少了7个人。

　　她们的心理和生理承受能力不断在经受考验。“我们飞行的时候为了抗载荷，都要穿抗荷服。抗荷服在小腿、大腿、肚子等部位都有气囊。我们做某些特殊动作时，气囊会自动充气，按压身体的某些部分，防止头部的血液全部流到下肢，出现黑视。”贠璐告诉记者，如果正好赶上身体不适的那几天，肚子本来就疼，再被气囊一压，真是疼得难以忍受。

　　2009年年初，22名女飞行学员转战锦州，开始高教机训练。其间，又有6人相继停飞。为了不影响留下的人训练，每次分别都很匆忙，“停飞的姐妹常常是上午得到通知，晚上就要打背包走人。”虽然分离已经变得不再陌生，但是每停飞一个姐妹，大家都要再体会一次离别的伤痛。留下来的人能做的就是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咬紧牙关飞好未来的科目，不能成为下一个被淘汰的人。

　　4年下来，35人的女飞队只剩下16人。2009年4月2日，16名歼击机女飞行学员毕业，被授予军事学学士学位，获得象征飞行员身份的飞行员证书和三级飞行等级证章。16个人替另外19个姐妹圆了她们的飞行梦。

　　

　　在两片云的夹层中飞向天安门

　　毕业仅4天，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摆在了姑娘们面前——参加国庆60周年首都阅兵。

　　空中阅兵是整个阅兵中的一个亮点，如果把空中梯队比作一条长龙的话，预警机梯队是龙头，女飞行员驾驶的教八梯队则是龙尾，是亮点中的亮点。

　　国庆节当天，北京上空晴空万里，然而，女飞们驾机起飞的唐山机场的天气却很糟糕。

　　10月1日清晨6点，唐山开始下雨，一直到7点才停，整个机场笼罩在一片大雾之中，能见度只有1．3公里。这意味着要么无法起飞，即使起飞危险性也很大。特别是如果编队飞行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失去航向和目标，甚至相撞。

　　能不能准时起飞？能不能顺利编队？能不能保证安全无误？这一连串的问号在姑娘们心里反复出现。

　　10点20分，随着指挥员的一声令下，姑娘们驾驶的教八飞机在云底高500米，能见度只有1．3公里的临界条件下按计划起飞。当高度上升到500米时，飞机穿入云层，爬升到高度600米在云中，800米在云中，1000米还在云中。

　　通常当人们看到电视或电影中穿云破雾的镜头都会由衷地惊叹，觉得非常壮观和帅气。然而，对于飞行员来说，那相当于一场黑暗中的舞蹈，是用生命作为赌注而谱写出的壮歌。飞机进入云雾中的时候，就进入了一片黑暗而安静的世界，飞行员要硬着头皮看着仪表冲出云海雾涛，中间随时有可能出现可怕的错觉。而此时，5架飞机的间距只有15米。15米，对于时速450千米，也就是每秒125米的飞机来说，完全是弹指之间。稍有不慎，就会相撞。

　　按照在地面的事先协同，高度700米就要改平飞，但飞到1000米仍未出云。编队长机何晓莉果断引领梯队继续上升。当时，飞机在云中忽隐忽现，编队难度极大。1200米，何晓莉驾驶的飞机终于第一个冲出云顶。一缕阳光透射进座舱。这时，还没来得及高兴的何晓莉发现，头顶2000米以上还有云，梯队是被夹在了两片云层之间！何晓莉立即改为平飞，随后二、三编队穿出云层后，相继改为平飞。就在这狭长的缝隙中，姑娘们按预定方案飞向天安门。

　　11时20分38秒，全梯队以精准的队形，秒米不差地通过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空，庄严接受了祖国和人民的检阅，为空中阅兵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防晒霜和面膜是最爱

　　问到姑娘们最想做的事，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睡觉和逛街。

　　当睡觉的需求稍稍得到了满足，她们关于逛街的渴望就变得异常强烈起来。她们能用每个月宝贵的3个小时集体外出时间，一口气逛完锦州的3个大商场。“我们根本没时间试来试去或者跟卖家讨价还价，看上一件，问个价钱，不太夸张的话马上买了就走。”和普通女骇的精挑细选相比，她们更擅长“速战速决”。

　　20多岁的姑娘，没有不爱美的。训练苦点累点没什么，要是皮肤晒伤了，她们可真要心疼了！经过了几年的摸索，防晒霜和面膜成了她们的护肤法宝。

　　“防晒霜一定要选防晒指数50倍以上的，30倍的都不够用。尽量选那种白色的比较厚重的质地，透明的那种效果不太好。”试过N款防晒霜，大家普遍觉得兰芝和兰蔻50倍的防晒霜比较好用。

　　需要飞行的日子她们经常是凌晨3点多就要起床，留给她们的洗漱整理时间只有10分钟。再紧张，她们也不会忘了在脸上抹上厚厚一层防晒霜。如果有可能，在上飞机前的10分钟还要再涂一遍。

　　飞行结束回到宿舍，如果不是累得起不来，她们也会敷上一层保湿补水面膜。刚开始的时候，从来没带过女飞行学员的男教员经常会被一张张敷着面膜的白脸吓一跳。慢慢地，男教员们也见怪不怪了。

　　而谈起春晚，最让姑娘们高兴的不是自己能走上舞台，而是能在演播室见到不少自己平时喜欢的明星。

　　盛懿绯是王力宏的铁杆粉丝。在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里彩排的时候，有记者采访盛懿绯，问她最想见到的明星是谁，盛回答：王力宏。春晚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姑娘们正在休息区坐着，就看到一堆人簇拥着一个人走来。盛懿绯腾一下站起来，向那群人冲过去，大喊一声：“王力宏！”

　　只见这队人都忽然转头往这边看。看着身穿飞行服的盛懿绯，王力宏大声说：“哦，你是女飞行员吧，我认识你！我在昨天的新闻里看到你了。”王力宏走出保镖的包围，和她们握手。盛懿菲和她的小姐妹们如愿和王力宏合了影。

　　

　　从女飞行员到歼击机女飞行员

　　做女儿的，谁不想陪父母过个年？可这样的愿望，对女飞行员们来说，却成了奢望。好不容易今年年初上级给她们放了45天的探亲假，可是，因为要参加春晚、元宵晚会和各种活动，她们最终也没能陪父母吃上一顿年夜饭。

　　贠璐的爸爸在她上大学前一个多月就因病去世了。去年年底，贠璐把她第一年的工资5万元钱给了妈妈，让妈妈拿这笔钱帮爸爸选一块墓地。这次过年回家，贠璐亲自把爸爸安葬了。

　　今年过年，张晓佳和中学同学搞了次聚会。同学们聊起来找工作、还房贷的压力，晓佳觉得这些离自己都很遥远。“有的同学看上去很焦虑，为了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为了能买房子结婚。而我们，在生活方面却完全不需要操心。很多人在为我们服务。”虽然一度很羡慕同学拥有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但是看到他们现在的状态，女飞姑娘们觉得很知足。

　　对于未来老公的要求，姑娘们的想法非常一致——找到能理解自己并愿意投入更多的精力给家庭的男人。“飞行员这个职业决定，未来我们的工作会非常忙。所以，我们的另一半如果自己也很忙或者不能理解我们，那日子是没办法过的。”对于未来的感情和家庭，姑娘们的想法非常理性。

　　现在，她们正在接受高教机最后几个高难科目训练。之后，她们将离开空军第三飞行学院，到飞行部队完成为期一年的歼七飞机改装训练。

　　歼击机机动性强，技术难度大，特别是俯冲跃升、快速急转、减速盘旋时，最大载荷达6至9个G（即在瞬间承受自身重量6至9倍的压力）。与男性相比，飞歼击机对女性身体、心理、生理等方面都提出了更加严峻的挑战。而我国之前培养的7批女飞行员驾驶的全部是运输机。也就是说，等待这16名女飞的，将是史无前例的挑战。

　　（《中国青年报》2010-03-19星期五　9版：军事周刊）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