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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金虎抱着女儿坐在地上 |
3月27日9时40分，晋中市一辆11路公交车，向正在路边行走的一家四口撞去。年轻的母亲和她穿着开裆裤的儿子当场身亡，车祸现场惨不忍睹。“公交车故意撞死人”的消息很快传遍晋中市区，目击者还将现场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无视生命的肇事公交车司机成为“该千刀万剐”的恶人，网络贴吧里对其声讨之声也此起彼伏。然而，无论是肇事司机所工作的公交公司，还是其家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品性良好，待人和气，温文尔雅”。那么，他为什么刹那间耍横发“飙”？
“他不是吵架的人”
“呜呜……”3月29日下午，榆次区迎宾街一间民房里传出女人悲恸的哭声，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子蜷缩在床上，双手掩面。床的一角坐着个20出头的小伙子，另一个中年男子则默不做声地坐在一把矮木头椅子上。
这是个不足10平方米的单间，屋里陈设简单。“我就不相信是他，因为他就不是跟人吵架的人。”床上的女子强忍住哭泣开口。她叫崔玲，是肇事司机张斌的妻子。
3月27日，崔玲在家休息。上午，公交车故意撞死人的消息传遍榆次，也传到了崔玲的耳朵里。但她并未将此事与丈夫张斌联系在一起。结婚7年，她对丈夫的为人深信不疑。“我丈夫绵绵的，别人说啥，他都是笑一笑，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更不可能故意去撞人。”
27日早晨，张斌一大早就赶到公交公司出车去了。若不是女儿前一天过生日，张斌是不在家住宿的。“我们家离公交公司远，他怕上班迟到，平时就在单位宿舍住。”妻子上班，女儿过生日没人陪，张斌特意跟车队队长请了一天假。这是他到公交公司上班不到一个月来第一次请假，队长欣然应允。
给女儿过完生日，张斌照常上班去了。他上全天班，一天跑7趟。虽然累了点，但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觉得累也值了。
外面熙熙攘攘，人群向事发现场——榆次新建街晋华中学附近聚集。崔玲不为所动，在家里继续忙活着。
当日下午，新建街被人群堵塞，交通瘫痪。事情愈演愈烈，街上不时传来警笛声。听说是11路车肇事，
她开始坐卧不安，打车去公交公司询问情况，得知竟然真的是自己丈夫所为，她顿时瘫坐在地上。
丈夫被警方带走，崔玲至今也搞不清楚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丈夫成为众矢之的，各种说法铺天盖地，顷刻间，她成了“杀人犯”的妻子，除了哭泣，她六神无主。
在临汾市浮山县某中学当英语老师的张民荣，得知儿子张斌出事后，立刻从老家赶到了榆次。29日上午，他去晋中市公安局询问儿子的情况，办案人员告诉他，事情还在调查阶段，不便透露。在榆次人生地不熟，57岁的他束手无策，闷闷地回到了媳妇的住处。
女儿去了幼儿园，张斌的弟弟坐在床边，父亲坐在椅子上，崔玲在床上抹眼泪，一家人谁也不言语，沉闷笼罩着这个简陋的家。
张斌是家里的长子，今年28岁。中专毕业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结婚后，他买了个大货车跑运输。后来，铁矿关停，他的车也没了业务。妻子在武宿机场做临时工，为了上班方便，独自在榆次租房住。老家工作不好找，2008年，张斌带着孩子跟随妻子来到榆次。对儿子的评价，张民荣只用了句“在学校里长大，没有什么恶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黑色星期六
死者是榆次东长凝村人。张斌为何会驾车撞人，当地有诸多版本：
版本一：当日，夫妻二人准备给儿子去看病，领着两个孩子（女孩6岁，男孩2岁）上了张斌驾驶的11路公交车，准备在晋华中学下车。
一家四口上车后，夫妻二人只买了两张票，司机让其再买一张票，双方因此发生争执。
公交车从迎宾路往新建街驶去，一家四口要下车，司机拒绝开门，车里其他乘客纷纷指责司机，该公交车在晋华中学那一站停了车，一家四口下车。司机因心理不平衡，开车向路边的一家四口撞去，男人领着女孩在前面走，女人抱着儿子走在后面。感觉身后异常，男人赶紧把女孩抱开，而女人躲闪不及，与男孩一起被压在了车轮底下，脑浆迸裂，当场死亡。之后，肇事司机拉着车上乘客往北驶去，行至新建路和迎宾路交叉口时，又撞上了一辆自行车。看到撞了人，公交车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驶去，一些路人赶紧报了警。路面一执勤交警驾驶巡逻摩托车追了上去，一直追了3公里，才在龙湖大街上将肇事公交车拦了下来。“跑得可快了，一路上闯红灯，我把他别到一个院里，他当时还要跑，当时车上拉着六七个乘客，我说让乘客不要走，乘客们都虚了，一开车门都走了。”这名交警说。
将肇事司机控制后，交警又开着肇事公交车回到现场。
版本二：司机与夫妻俩因为是否该给女孩买票发生争执，之后司机到站后询问是否有人下车，见无人应声后，司机没有停车，过站后，夫妻二人要求下车，双方再次发生争吵。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女人抱着男孩跑到车前去骂司机，之后抱着孩子挡在公交车前面，拦住公交车不让走，继续吵闹，失去理智的司机加大油门冲了过去，本是打算吓唬对方，结果把男孩和女人轧死了……
死者的丈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当时公交车到站不停车，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超过站台很远车才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司机还在骂，下车后，司机就开车撞我们，我跑得快，躲开了……”
一位目击者说，就是因为在车上发生口角，司机赌气，才把人撞了。
是是非非只有当事双方心里明白。悲痛的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车轮下撒手人寰。
事发两个小时后，东长凝村村委会主任郑秋元接到电话说“村里人在市里出了事”，赶紧去一趟。几人急急忙忙乘车赶到现场。同时到达的还有长凝镇镇长及书记。现场人山人海，路上摆放着花圈，有人朝肇事公交车扔石头，“咚”一声，公交车前挡风玻璃被砸裂了许多缝。一行人在努力安抚着死者家属。
几个村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死者的家属代表被劝到了公交公司，双方旋即展开协商，协商一直持续到当日深夜，方达成初步意向。郑秋元回到家时，已是28日凌晨3时。
3月28日晚，死者的丈夫张金虎上身靠着墙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事故中侥幸逃脱劫难的小女孩一会儿依偎在爸爸身边，一会儿扑到奶奶怀里。高高扎起的两根辫子上绑着白色的头绳。母亲与弟弟瞬间在她面前逝去，而且情景那么惨烈。年幼的她能否承受？
张金虎全家常年在外打工，因为这场变故，全家人回了东长凝村，等着处理后事。屋里阴冷阴冷的，刚刚生起的炉子顺着火圈缝往外冒烟，呛得人嗓子发痒，忍不住想咳嗽。床头墙上，挂着张金虎和妻子的婚纱照，当年幸福的一对新人，如今阴阳两隔。张金虎的母亲不愿再提及事发时的情况，婉拒了记者的采访。
1元钱的代价？
3月28日，肇事公交司机张斌被晋中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刑拘。“为了1元票钱，那男人不给，司机不同意，女人张口就骂……”有人发帖称。“为什么司机对那张票如此在意？”有人将张斌的过激行为归结为晋中市公交公司的管理制度。
晋中市公交公司办公室主任刘磊否认了这个说法。“他来了才半个多月，还在实习期间，还没领过工资，实习期工资低，有什么过错公司只是对他通报批评不扣工资，故意撞人不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所致。”
29日上午，在公交公司门口，记者随意搭乘了一辆公交车，刚上车，热心的女司机问：“是来应聘司机的吗？”
原来，由于工资低，工作强度大，管理严，晋中市公交公司司机成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频频有人辞职，频频有新司机来。“说实话，不是司机和乘客过不去，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定得太硬，凡事都跟‘钱’说话，每月票款定有任务，油耗定有指标，时间上还卡得特别紧，完不成票款任务按任务额的15%扣；费了油是每升扣2元；误点多了罚款，跑得快了提前1分钟罚5元。跑得快了是拉不上人，慢了是时间不够用，车坏了还得自己花钱维修。公司的制度给司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这名女司机说。
901路一名男司机证实了这种说法。他开着901路主线车，每天的票款任务是1220元，而支线司机的票款任务则要比他多300元，也就是每天1520元。超额后一元可以提成6分钱。为了争夺客人，司机们常因彼此压点而发生争执。“下车后大家热热乎乎，称兄道弟，上车后就是竞争对手，六亲不认。”同样是901路，太原的公交车司机没有任务，一天两班倒，令晋中公交司机们羡慕不已。
虽然接触还不到一个月，但晋中市公交公司车队队长张志对张斌的评价是“特别乐观”、“品性非常好”。当记者问到额定任务时，张志不愿多谈：“这是我们内部的管理规定，跟这件事情没有多大关系。”
5年的公交车司机生涯，让前文的女司机练就了良好的心态：“挣得总是比罚得多。”
27日，张斌上全天班，一天跑6趟车。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丧失理智，警方以案件正在调查中，拒绝了记者的采访。“事不三思总有败，人能百忍自无忧”。在晋中市公交公司办公大楼楼梯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各种警世名言。张斌的一口“气”，让两个家庭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本报记者何玉梅/文 特派记者王怀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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