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国民党“四小公子之一”,和连战之子连胜文、吴伯雄之子吴志扬等难逃“某某人之子”印记的台湾政坛第二代不同,林益世很早就摆脱了父亲的印记。“我做第二届‘立法委员’的时候,就已经没人提起我父亲的名字了。”他曾是台湾最年轻的“立法委员”、国民党最年轻的副主席。政治之外,林益世唯一的爱好是逛市场买菜做饭,他有一手好厨艺。“其实我现在的外向性格是被父母硬训练出来的,我本质是个宅男。”
文/ 刘牧洋 摄影/ 冯绪国
林益世的履历很辉煌。
他出生于1968 年,27 岁参政,31岁当选为台湾最年轻的“立法委员”,38岁成为最年轻的国民党副主席。2008年1 月,未满40 岁的林益世接任台湾“中央政策会执行长”,是国民党历史上最年轻的“立法院大党鞭”。据说体重超过100 公斤的他,还曾成为“立法院”第一“重量级立委”。
林益世很健谈,胖胖的身材和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让他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在他的办公室一角,摆着一张透明茶几,上面有一套完备的功夫茶具。大部分时候,他就在这张茶几上,泡茶接待客人,“我喜欢喝茶,平时找我的人多,干脆边聊边喝茶,多好!”他招呼记者坐下,三下两下,已经泡好一壶新茶。
身为国民党“四小公子之一”,和连战之子连胜文、吴伯雄之子吴志扬等难逃“某某人之子”印记的台湾政坛第二代不同,林益世很早就摆脱了父亲的印记。“我做第二届‘立法委员’的时候,就已经没人提起我父亲的名字了。”
“这有好也有不好,父亲的身份当然会给你不少便利,但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连胜文,很多人会认为他是连战的儿子,连战的问题你就要扛,或者你做得好,大家会认为因为你是连战的儿子,而不是你的能力。”
采访当天,下午六点,他的太太、台湾新闻主播彭爱佳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见面,两人聊的依然是当天的“立法院”的会议内容。从政多年,林益世已经习惯没有周末,没有自己的时间。
政治之外,林益世唯一的爱好是逛市场买菜做饭,他有一手好厨艺。“其实我现在的外向性格是被父母硬训练出来的,我本质是个宅男。”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彭爱佳,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身段柔软的“执行长”
在台湾,“中央政策会执行长”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位,传统上属于国民党在“立法机构”党团的要职,负责前线的调度指挥,被称为“大党鞭”。“我们‘政策会’要让‘立法部门’内部形成共识,保证70 多个‘立法委员’想法一样,再协调‘行政和立法部门’之间的平衡,这样才能出台政策。”林益世解释道。
他曾到过大陆几次,不少人都在研究“中央政策会”是做什么的,甚至有人问他,“怎么你不做国民党副主席去做这个,是不是被降级了?”
他喝了一口功夫茶,笑起来:“国民党副主席是一个空头衔,而‘执行长’可以管所有的‘立法委员’,行政单位和‘立法院’都必须听我们的,我当然更爱做这个。”
尽管话说出来轻松,但是以他的年龄,能拿下这个位子并非易事。在他之前的曾永权等人坐上这个位子时,都已经年满60 岁。“这个位子一定是论资排辈慢慢排的,我一接下来,就代表我前面的一大堆资格老的人,就接不到了。”
据说,当时的国民党主席吴伯雄宣布由林益世接任“政策会执行长”时,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但安静的气氛随即被一阵掌声淹没。在国民党内,对林益世的普遍评价是:身段柔软,人缘好,熟悉各个部门,办事有效率。
这些评价,都是林益世在过去十几年里,为自己赢得的。“我年纪轻,但在‘立法院’的资格不年轻,我做‘立法委员’快11 年了。”
“我干‘立法委员’的第二年起,整个台湾的预算,‘立法院’里几乎已经是我一个人在看了。预算删减的决议是我一个人写的,那时我还不是‘执行长’,到现在,国民党做任何事,都是我看完了,再跟‘政策会’讲哪条不合理。”林益世说,他看预算书有天赋,一看就很容易发现问题。
这个训练来自于他之前做过的选民服务,“今天有人说,我家门口的路坏掉了,是不是能找个人来修?你一看就要知道,该由哪个单位来负责。如果对政府机关不熟,民众拜托你的时候,你便不知道找谁。对政府部门熟,自然预算就熟;预算看多了,就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对政府部门就有更深一层的了解,这些都是我很感兴趣的东西。”
不少人起初是关注他的激情,然后才是他做事的态度。“年轻一辈,一定要有抱负,没有理想做不了事情,也不能让人认同。每个‘立法委员’都是地方上顶尖的,为什么要听我指挥。老一辈人德高望重,要做什么,人家马上就可以信任他,跟他走。年轻一辈人家会先观察,看看有什么本事,要不要跟他走。你需要有理想,推动一个目标出来,而且要让大家觉得可行,才能引导一个团队,让大家认同你。”
他为人谨慎,“立法院很多工作必须很小心,这是第一线的战斗位置,大家尔虞我诈的,随时都有人挖陷阱等你跳下去。”
他还是个好脾气的人,从小父母就告诫他尽量少生气,多包容。“我在这个位子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支持你的人骂我,反对的人也在骂我。但骂完了,大家还要照我们的话做,才是重点。”
摆脱父亲印记的第二代
和连胜文、吴志扬等人不同,提起林益世,很多人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台湾著名的政治人物林仙保—前台湾省议员,高雄县红派的领导人物。
林益世在家中是老大,父亲林仙保对儿子的教育态度是“放牛吃草”,对他很少过问。“我从小看着父母一天到晚都在忙别人的事情,以为生活本来就是这样。那时看到其他小朋友周六周日出去玩,还觉得很奇怪。”
父亲的工作很忙,而母亲要经常帮助父亲处理事情,到处跑。林益世和父母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他是家中的老大,不可避免要挑起一些家务活。“我以前经常笑话我妈,从小到大,我煮饭给她吃的次数,比她煮给我的次数要多。”他的好厨艺,也便是在少年时代磨练出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益世过早地独立了。他从国小升国中的时候,母亲听说高雄的一家学校好,便丢给他一句话,“去那里念吧。”他一打听,发现学校离家的车程要一个小时。
第一天去学校注册,没有人陪他去,林益世便找人借了一辆脚踏车,自己骑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学校。他站在一旁,看着其他的父母领着孩子前来注册,便学着报名,交费,就此开始了他的国中生涯。之后的三年,父母一次都没去过学校。
尽管没人管束,他的成绩却一直不错。中学毕业,他考入台北医学院牙医系。大学毕业,他原本可以去当牙医,这在台湾是个人人羡慕的好职业;但因为父亲的退出,他被过早地推上了政治舞台。
“我爸爸以前每年都参与选举,突然有一天,他说他不选了,要退休了。跟了他很多年的选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选了,我们的票要投给谁。我们也没说一定要找你儿子,但是你总得找个人出来给我投。’”
林益世笑了起来,“台湾的这种选举文化很有趣,我这一票投给你,要再变不太容易,尤其是跟了你十几年的工作伙伴。再者,就算转投给别人,别人也会怀疑;或者说人家那里已经有人了,你去了之后,感觉不到以往的尊重和功能。所以常常会形成一整群人,会固定投某个人。如果头不见了,就要推一个人出来替代。”
自然而然,林益世替父上阵。1995年大学刚毕业,林益世就进入政坛。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这不是我们想不想做的问题。家里长期给我们的训练,让我们和没有这种政治背景的人还是不一样的。我们年轻一辈,大部分都经历这样的过程。”他指的是连胜文等人,因为个性接近,在同辈里,林益世和连胜文走得比较近。
不同的是,“四小公子”里,朱立伦、连胜文和吴志扬都是读了多年的书,30多岁才姗姗从政,只有林益世是一步步从底层走上来的。“他们念完书,博士回来,先进行政单位,再进入选举。我是很早就出来选举,在选举中积累经验,之后继续丰富自己的学历。”
进入政坛之后,林仙保对儿子依旧像以前一样,凡事让他自己来。“我爸爸从来不教我,他只会给你一堆东西,让你独立去研究。一方面也是他自己事情多,懒得管;另一方面他认为只有你自己想出来的,印象才会深。如果一开始就给你一个固定模式,顶多走到最后和这个模式一样,不容易有变化。”
于是,林益世依旧骑着他的脚踏车,挨家挨户地做选民工作;他甚至当起了父亲的司机,到最后,整个高雄县,只要说出一个地址,他就可以载你到准确的位置。“选举很需要体力,有时候要靠走,走到选民家门口。年纪大了,有智慧就没体力。”
这其间,一直有人劝他出来参选“立法委员”,他都拒绝了。“我觉得当时还没准备好,我是比较谨慎的人,很多事情谋定而后动。”
1999 年,跑了四年选民工作的林益世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宣布参选,并一战成名,拿下最具指标性的高雄选区,选举成绩在九个“立委”中排名第四。
“在台湾,早期的民意代表是很好命的。那时有特权,民众不会抱怨,包工程收回扣很正常;现在不一样,耍个特权,报纸就写个三天。政治人物上酒家,带个女孩子路边走一趟,第二天就上头版。当民意代表没有好处,也赚不到钱。但如果你真想做点事情,还是有空间去做的。”从政第一天起,林益世就想看看自己的政治能量。
上任“立委”后林益世十分勤勉,他的选民服务做得尽心尽力。任何一个人来找他,他能立刻找到对口的政府部门,办事效率极高。“当时做事情不会顾很多,我们年轻人比较敢想,敢做事情。”
把名字绣在衣服上的台湾政坛第一人
在林益世的椅子上,挂着一件黑红马甲,这是国民党人手一件的制服。制服左胸处绣着他的名字:“立法委员林益世”,竖着排成两行,极为显眼。这样的衣服在报道台湾新闻的节目中很常见,这几年,台湾几乎每个政治人物都穿着绣有自己名字的马甲。
“这个方法是我发明的,在台湾政坛,我是第一个把名字绣在衣服上的人!”林益世大笑起来。他让秘书从里屋拿出一件更旧的粉红色马甲,左胸处绣着同样的字,这件衣服是他2002 年就开始穿的。
想出这个主意,是为了让人们牢记他。尽管当第一届“立委”的时候,林益世在“立法院”问政频繁,镜头很多。但当时并没有太多人认可他,他的选举基础,很大一部分来自父亲的旧部和原有的资源。以至于2002 年的第二次选举中,他差点落选,从九个“立委”中的第四名退步到第八名。他心里纳闷, “奇怪,怎么会越选越差。明明风评不错,做得也不错啊。”
最后他找到了问题的原因,大家记不住他的名字,“电视里一分钟的镜头,一晃就过去了,不容易留下印象。”之前参加选举的时候,候选人出去会打上自己的名字:候选人某某某。当选后的他干脆也效仿,把“立法委员林益世”绣在了衣服上。
他当时做了很多种颜色的马甲,红黄蓝绿青橙紫都有。穿着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在笑,“他们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把名字写在身上,很土,生怕人家不认识你啊。”但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十分有效,平面媒体上很快就有了回报。
平常报纸报道,记者来拍照,一群人站一排,人头都不认识,最明显的就是林益世身上大大的名字,大家看照片也方便。“我把名字都写在身上了,不认识的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谁、名字怎么写。记者想不认识我都不行。”他“狡猾”地笑起来。
2002 年, 政论节目的模式在台湾盛行。观众可以打电话去问政治人物问题,由他们在电视里当场解答。林益世经常穿着他的马甲在此类节目中露面,连续两年,他每周会收到八九个节目的邀约,每天都要参加至少一档节目。
在乡下,遇到不看电视的六七十岁的老奶奶,讲半天名字说不清楚,后来他一指身上,老人家也就知道了。很快,“穿着绣名字的马甲”变成林益世的标记,全台湾都知道了他的存在。“我这种年纪,要累积这样的知名度并不容易。”知名度高起来,做事情就容易了,底层民众的信任感很快就起来。
没多久,就有人开始模仿他,“立法院”发下来的新制服,上面就印着每个人的名字,人手一件。每个政党纷纷推出各自的战袍,国民党是黑红的制服,无一例外,上面都绣有名字。“之前有多少人笑我土,后来大家发现很好用,但都不敢在我面前穿,看到我就脱下来,我走了才穿。”林益世很得意。
曾经的“国民党鹰派”
台湾《中国时报》曾评论林益世“活似一位发福而有南部腔调的马英九”,但仔细交谈下来,就发现两者明显不同。尽管同样出自政治世家,但马英九风格平和,无论对蓝绿阵营皆温文有礼;而林益世自称是“国民党的鹰派”,作风大胆,长期以来一直强烈抨击民进党。
林益世是纯正的本省人,家乡高雄的他有着浓浓的闽南口音,台湾媒体将他视为“国民党年轻化和本土化最重要的一个指标”。
以往,林益世给人们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在电视里为国民党护航,大骂民进党。“我对民进党比较彪悍,所以民进党都不太喜欢我,可能还恨得我牙痒痒。但我有个特点,我从不骂自己人。我对外很强硬,对内很包容。”
在当时的林益世看来,国民党之所以败给民进党,是因为内斗。“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的一点就是国民党不团结,所以我加入之后,就明确表示一定要团结,干嘛要骂自己人呢?不如用一种温和点的方式。我对国民党的改革,是自己先做不一样的事情,保持好自己的操守让社会认同,别人就会跟着你做,但不会对别人说不要这样做那样做。”
“那时我的理想很简单,国民党不好,民众才不喜欢国民党。怎么让它变得更好,让民众印象改观,就需要做一些和老国民党不一样的事情。正好那时国民党在野,那些做法比较保守的、不敢出来辩护、战斗力弱的人,就被淘汰掉。这样就给了我们不少机会,恰好等到这个缝隙,我们才能冒出头来做更多的事情。”
现在,国民党的马英九成为台湾地区最高领导人,林益世开始收敛,更看重推行一些积极有效的政策。“以前,我们做好反对党的工作比较容易,只要批评得得体,有理想性,民众就很容易看到你。现在不能批评,大家在看你做出来的成绩。批评比较容易,但把事情做好就不容易,这需要时间。”
去年年底,台湾17 个县市长选举中,国民党的选战成绩并不理想。而春节之后,五都“直辖市长”选举已经启动,这也是国民党的关键一役。有不少人劝说林益世再出来参选,为国民党力挽狂澜,他拒绝了。“从大环境来说,国民党的情况不是很好,之前国民党最强的时候,‘立法院’里有3/4 的席位。但就像股票一样,冲高也会回落。”
他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把经济面弄好,两岸的问题处理好,这对台湾的发展是有利的。“这是每个政党必须要做的事情。”
好,两岸的问题处理好,这对台湾的发
展是有利的。“这是每个政党必须要做
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