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老师遭群殴左眼几近失明 部分老师听课声援

范炳的左眼几近失明。张胜波摄

范炳平时酷爱书法。张胜波摄

　　躺在病床上，陆丰市甲子镇一中语文教师范炳向记者重复两个字：心寒!本月23日发生的陆丰初中语文教师范炳校内遭群殴，导致左眼几近失明的事件引起社会各界震惊。昨日，记者在省荣军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这位不幸的中学教师。身为80后的他，一边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一边向记者坦陈“为师者”的心迹。

　　4月23日上午，陆丰市甲子镇第一中学，初一某班学生正在进行一次简单的语文随堂测试。第四节刚过10分钟左右，阿展、阿伟和小刘(均为化名)开始大声聊天。监考的语文老师范炳赶紧走过来制止。

　　才过一会儿，三个学生又开始把试卷折成帽子，撕碎了互相抛撒。范老师感到愤怒：“你们要玩、要说话，等下课之后出去再玩。”他们大声回答：“你管得着吗?不用你管!”

　　“你跟我出来一下。”范老师命令阿展单独出去谈谈。阿展也不客气地说：“你不要碰我，我会跟你不客气。”

　　范炳不由得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谁知道一场灾难就此降临。阿展一拳打中了范炳的左眼，流血不止。范老师一手按着眼睛，一手按着阿展。

　　这时，阿伟和小刘也围上来，对范老师拳脚相加。即使逃到门口，范炳也没有逃脱追打。

　　隔壁班的老师闻声过来拦阻。此时，小刘趁机溜走。范老师则来到三楼的校长室休息，此时他的伤口还不是很严重。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同学则被带到了隔壁的副校长室。阿展掏出手机，大声打电话：“我被老师打了，马上叫人，带家伙来帮忙!”

　　大概过了5分钟，成年男子蔡某(阿展的叔叔，昨日已被拘捕)来到三楼。刚听到侄子被打，他二话不说来到隔壁，把范炳揪住摔在楼梯上，一拳再次击中了他的左眼。

　　模糊中，范炳逃到操场上，没想到几个人带着钢刀和“三叉”(当地打架工具)正在等候着他。在校门口，围堵的十几个人个个手持武器。

　　在操场上，一群人围住范炳，将他推倒在地，乱拳相加，直到他昏迷。

　　同事告诉范老师，昏过去后，同事把他扶到校长办公室。而打人的还围在学校没有走，甚至放话：“一定决不罢休，拼到底!”

　　没有人敢送范炳到医院去。直到40分钟之后，公安民警赶来，行凶的人群才慢慢散去，民警帮助老师们将范炳送到镇上医院。

　　梁伟发批示一定要彻查此事，将打人者捉拿归案

　　犯罪嫌疑人之一蔡某昨落网

　　■案情进展

　　陆丰初中教师校内遭殴打事件发生后，省委常委、省公安厅厅长梁伟发就事件做出批示：一定要彻查此事，将打人者捉拿归案。

　　昨日，陆丰市委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称，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蔡某(参与殴打老师的学生阿展的叔叔)在当地一所酒店内被抓获，目前正在审理中。

　　事发三日后，蔡某被抓获。陆丰政府通报称，4月26日19时，专案组经过缜密侦查，根据布控的线索，在汕尾市公安局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在甲子镇某酒店成功抓获该案的一名犯罪嫌疑人蔡某，现正在审查中。据了解，蔡某有犯罪前科，属保外就医人员。参与殴打教师的还有另外两名学生亲属。

　　事件发生后，陆丰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长陈赛珍和甲子镇党政领导及学校有关领导赶到广州看望慰问受伤老师；陆丰市公安局从刑警、法制、瀛北派出所等部门抽调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迅速开展案件的侦查，全力追捕涉案人员。

　　教育部门组织的工作组已经进驻甲子一中，将认真做好老师及学生的思想工作，维护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并组织人员到广州慰问受伤老师。与此同时，甲子镇还组成工作组，到村中做群众及受伤老师亲属的工作，防止矛盾激化。

　　政府部门还公布了范炳伤情的法医鉴定结果：经法医鉴定，范炳腰椎二节左二横突骨折，其损伤属轻伤范围，其左眼损伤程度需做进一步鉴定。

　　全校老师昨已集体复课

　　有老师遭社会人士恐吓

　　■学校现状

　　范炳老师被殴打的事情让甲子一中的不少老师感到震惊。从23日下午开始，部分老师就不再继续上课。26日，甲子一中的大部分老师集体停课，声援范炳老师，要求整治社会治安，还师生一个清净的教书育人环境。

　　甲子一中陈教师(化名)告诉记者，在校方及当地政府部门组织的教师会议上，教师们提出两项要求：一是要求认真处理范老师被殴打事件；二是要求有关部门整顿社会治安，创造平静的教书育人环境。

　　记者了解到，在各方面斡旋下，昨日该校老师已集体复课。

　　上课前，有老师对学生说，“学生们对不起，昨天没来上课，希望你们理解”。听到老师的一番话，有学生潸然泪下。

　　“看到爱学习的学生，我们老师还是很有激情，会认真地教好书”，陈老师表示，“不上课，感觉对不起学生!”

　　有老师前日晚上受到不明社会人士的恐吓。

　　据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回忆，26日晚上他与另外一名老师吃饭出来，正在打电话，夜色中，一前一后两辆摩托车开过来。前一辆摩托车上有人指着他说：“这个高的就是!”后一辆摩托车上的人则狠狠地说：“你给我注意!”两辆摩托车分别载有三人，都是16到18岁的年轻人，他回忆说。

　　为何遭到恐吓?他认为，可能与自己在事发当日参与拦架有关，也可能意在威胁他不要向警方提供证词。目前，当地警方已经联系到该老师并做了笔录。

　　受害教师：“老师也是弱势群体”

　　■对话

　　昨日上午，在省荣军医院病房，受害教师接受了本报的采访。

　　其中一个学生身高跟我差不多，一个班70多个人，管也管不过来

　　记者：这三个学生平时表现怎么样？

　　范炳：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欺负弱小同学。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男老师，我可以不闻不问吗?我教语文，他们从不交作业，不写作文，期中考试，期末，做一点就交卷，一般就是十几分。

　　我好多次叫他们去办公室单独谈话，问到他们的家庭情况，他们不愿意说。我给他们讲道理，说相信他们人品是好的，本质是好的，只是有些习惯不好。

　　我曾经给他们讲过两个故事。一个徒弟学剃头，拿着剃刀在冬瓜上练习，练完了就把剃刀戳到冬瓜上。手艺学成，可以独立剃头了。有一次，家人有事情喊他，他习惯性地把剃刀一戳，结果酿成了悲剧。我是想告诉他们，好习惯很重要，要从小养成。

　　记者：这次叫来的十几个社会人士，这些学生是不是平时就跟他们在一起？

　　范炳：这个我不知道。反正可想而知，一般安居乐业的家庭，哪会准备那么多家伙，哪会叫人过来闹事，可能是非同一般的吧。有一个姓蔡的同学身高跟我差不多，体重可能比我还重，另外两个也都是一米六以上。他们之前跟体育老师发生过冲突，动不动就说，我要叫叔叔打谁。

　　我记得几次他们在班上欺负弱小同学，用课本打，骂粗，看不顺眼就打。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如果那个同学是你的弟弟、妹妹的话，你愿意他被人家这么做吗?”他回答，“我愿意啊!你管得着吗?我的弟弟、妹妹经常被人家这么做。”我说，“你有弟妹吗?”他回答，“你不用管。”全班70多个人，管也管不过来。

　　记者：一个班有多少人？

　　范炳：一般七八十个，最多的有过100多个人，三个同学用一张课桌。老师教不过来的也要教，教室坐不下也得坐。

　　记者：老师都是本地人吧？

　　范炳：基本上都是，只有三个湖南的。

　　老师也是弱势群体，有学生当面说，“老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记者：您还很年轻吧？

　　范炳：是的。我是1980年出生的，今年30岁。

　　记者：还没结婚？

　　范炳：嗯。收入太低，不敢结婚。我是惠州学院专科毕业的，在甲子一中工作了8年，现在工资1100元多一点点。按照当地物价水平，算是比较低的，这里商品房要一二十万。一年除掉花费，不要亏就不错了。老师的地位比较低，因为工资低。

　　记者：为什么说地位低？

　　范炳：其实老师被人打的事情经常发生。同事经常说，我们就是一个弱势群体，地位尴尬。现在，有些对老师顶撞的学生还经常当面这样说，“老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没钱又没地位。

　　虽然教育局公安局表示要处理，但是要按法律程序。按程序应该当天就扣留，为什么不扣留?到现在还无影无踪，我真的有点儿失望了(注：范炳此时尚不知蔡某已落网)。

　　记者：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对老师这个职业有什么看法？

　　范炳：我很喜欢教师这个岗位。8年来我兢兢业业，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我总是想着一句话：以教人者教己，在劳力上劳心。

　　教育要有一个好的环境，教育不只是学校的事情，需要家庭和社会共同努力。社会上现在有这种风气，动不动就拿那么多家伙，成何体统?老师同学之间的矛盾，有必要带着专门打架的钢叉到学校打人吗?如果这次处理得不能让大家满意，还有哪个老师愿意(好好教学)？我现在想起来，真是心寒胆战!

　　我是一个认真的人，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管，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现在不单单是我的事情，是整个教育界的事情。古代人说的什么穷秀才，从那天起我就深刻地体会到老师是多么的狼狈，多么的没有人身安全，用得着吗?

　　我出生农村，如果经济好就不会当老师了，也不会还没结婚了。8年前，我高考没考好，想复读，但是家里人觉得教师工作稳定，说服了我去读。不过，我现在真的热爱这份工作。

　　记者：伤治好了，还会做老师吗？

　　范炳：那要看看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如果处理得好的话，我可以重新站到讲台上的，毕竟我的学生绝大多数对我的印象都非常好。

　　这两天，很多学生发信息安慰我，我给你看———

　　“您现在在哪里呀？我好想去看您……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和您探讨。”

　　“老师，听到您的事震惊了一下，我怎么都没想到的事，在我眼里，您是一位很尽职很尽职的老师，我从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同学都关心你！好人有好报，老天一定要保佑你平安无事。”……

　　南方日报记者张胜波洪继宇实习生黄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