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握手的

　　《环球》杂志记者/万成才

　　1989年5月16日12时到14时30分，邓小平和戈尔巴乔夫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进行的会晤，已载入中国和苏联（俄罗斯）关系史册和20世纪重大事件史册，因为它郑重宣告了长达30年紧张的中苏关系实现正常化。

　　苏共中央总书记、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戈尔巴乔夫5月15日12点准时飞抵首都机场。我们新华社记者组奉命10时许就赶到机场等候，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尽可能近距离地观察戈尔巴乔夫的一举一动，记录下他一言一语的俄语原文，以供准确报道。

　　当戈尔巴乔夫的专机徐徐停稳在机坪后，他步出机舱，向迎候在停机坪上的人们招手致意并步下舷梯。他发表了颇富亲和力的讲话。他说，中苏都有相同的民谚：“百闻不如一见”。他对中国正在进行的改革早已是“百闻”了，这次他和夫人赖莎前来中国是为了“一见”。

　　按国际惯例，外国元首到访都应铺上足够长的红地毯。可是，戈尔巴乔夫的这次不寻常的访问遇上了中国当时的特殊形势，欢迎仪式不尽人意。由于机场没有可用的红地毯，临时从人民大会堂匆忙运去，可是却不够长，所以，戈尔巴乔夫步行不多远，就踏上了水泥地板了。在场的记者们顿时心中收紧，目光注视戈尔巴乔夫对此作出什么样的表情。结果，我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反应。我们觉得这样欢迎时隔30年才来访的一国元首，是一大遗憾，而戈尔巴乔夫能理解主人当时的难处，值得称道。

　　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的会晤安排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举行。邓小平对这次会晤十分重视，5月16日9时55分，邓小平在小女儿邓蓉的陪同下提前来到东大厅，戈尔巴乔夫10点准时抵达东大厅门口，同迎候的邓小平紧紧握手35秒钟，120多盏镁光灯闪成一片“银色火海”。这象征着紧张30年的中苏关系从“山穷水尽”走向“柳暗花明”。

　　记者们发现：在如此重要的历史性会晤时刻，两人只“礼节性”握手，未以通常的拥抱方式向外界显示友好。作为报道这次重要访问的新华社记者，自然事先得知了这样安排的内情。外国同行向我打听其缘由，那时我只以微笑回答。其实会晤的两位主角对这样的精心安排是心知肚明。

　　邓小平一直是我国外交主要决策人之一，是中苏关系演变的主要当事人，熟知礼宾规格及其细节的重大政治含义——它不只是两个人会晤的气氛问题，而是关系到国家间关系的定位问题。在戈尔巴乔夫来访之前，他对此次会晤的目的作了“结束过去，开辟未来”的定调，对会晤的礼宾安排作了“只握手，不拥抱”的指示。“只握手，不拥抱”是对20世纪下半页曲折中苏关系的真实反映，更是对关系正常化后中苏关系的重新定位：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国，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的睦邻友好的正常关系。戈尔巴乔夫到访之前，通过外交途径知晓了中方这种礼仪安排的深刻寓意，在见到邓小平时只伸出手，未像通常那样张开双臂拥抱对方。

　　在会晤中，双方进行了意义深远的谈话。邓小平花四五十分钟回顾了鸦片战争以来的中苏（俄）交往史，强调从那时起在十多个侵略中国的外国列强中，从中国得益最大的是两个国家——日本和沙俄。他特别强调，“历史帐讲了，就完了，过去就结束了”。至于未来的两国关系，小平同志强调，“关系正常化以后的交往，无论深度和广度都会有大的发展。在发展交往方面，我有一个重要建议：多做实事，少说空话”。

　　中苏关系正常化是指两党两国关系正常化，邓小平在讲完过去后，又花20分钟讲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他强调，各国必须按本国条件建设社会主义，“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墨守成规只能导致落后，甚至失败”。

　　对于与世界公认的中国世纪伟人邓小平的会晤，戈尔巴乔夫事先当然做了许多功课，但在会晤时，他仍然微显紧张。他落座后还打开随从给他的公文包，不料一支笔从公文包中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戈尔巴乔夫弯下腰拾起笔来才对邓小平开口道：“我们（苏共中央）政治局全体都同意您那句话‘结束过去，开辟未来’”。接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邓小平那滔滔不绝的娓娓道来。邓小平没有看过一张纸片，一切都胸有成竹，一切都在脑际中。

　　邓小平为表示中方对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的诚意，曾说他愿去苏联商谈，但戈尔巴乔夫认为，邓小平年事已高，还是他前来中国商谈。当邓小平讲述中苏关系中那些令中国不快的事情后，他表示苏方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当邓小平坦诚地谈到上世纪60年代中苏论战中，“双方都说了许多空话”，“现在我们（中方）也不认为自己当时说的都是对的”时，他点头表示赞同。访问结束前，戈尔巴乔夫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了记者招待会，高度评价了他同邓小平的会晤。从此，中苏关系实现正常化。

　　来源：2010年5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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