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位残疾孩子 震不垮的尊严

　　来源：读者报·影响力周刊

　　从劫后余生到板房复课，再到异地上学，最后群聚都江堰友爱学校。在纪念“5·12”汶川特大地震抗震救灾两周年之际，“113位地震残疾孩子”这样的符号具有特殊的意义，成为社会和谐程度的一块试金石。

　　物质层面的支援是其次的，关键在于信心的重建——113位地震致残孩子有信心笑对人生之时，便是他们有尊严生活的开始

　　113位残疾孩子 震不垮的尊严

　　□本报记者 廖娥 发自四川都江堰

　　◆终于告别板房，走进新教室。她在汶川特大地震中头部受伤、左腿神经失去功能—这是温总理曾几度亲切慰问的小女孩王佳淇。

　　◆地震中断腿自救，身受病痛折磨却没有流泪的“最冷静女孩”黄思雨乘坐电梯唱着歌回宿舍。她原就读于映秀小学，在地震中失去左腿。

　　◆9岁女孩夏凤婷在来自香港的志愿医护人员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她在汶川特大地震中失去右臂……

　　都江堰，幸福镇。

　　一所崭新的学校坐落在这里，都江堰友爱学校的校园里独具特色的无障碍式的建筑—学生宿舍、康复中心、“无国界社工”活动室……被绿化带扮靓与围绕。

　　学校拥有残疾人坡道、残疾人扒杆，楼与楼之间都有廊道连接。坐轮椅的“折翅”少年被同学推行在无障碍通道上，可以到达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学校的113位地震残疾孩子现在能快乐地生活，除了政府之外，还有学校董事会、基金会以及众多的爱心人士的关怀与帮助，他们的背后是整个社会的关爱。”都江堰友爱学校邱洪福感激地说。

　　曾经的“5·12”地震灾区一隅，经近两年重建，如今已在爱的力量下涅重生。

　　温总理很亲切

　　两年前，一位慈爱的老人对废墟下的孩子说：“孩子，听爷爷的话，要挺住，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听着老人坚毅的声音，孩子在地震的伤痛中挺祝

　　这位老人是温家宝总理，而废墟下的孩子便是时年7岁的王佳淇。王佳淇被救出后，鼻梁骨被完全压断，颅脑开放性骨折，左腿神经基本失去功能。

　　这孩子是老人的牵挂。2008年5月24日，四川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温总理看望王佳淇。病床前，他俯下身子，拿起王佳淇的小手说道，“来，摸摸爷爷的脸。”

　　在9月2日，温总理又来到都江堰新建小学，在小佳淇复课的板房教室里，写下“美丽的花朵”五个大字，鼓励孩子们做一个有用的人。

　　甚至在温总理写给小佳淇和她的同学们的回信中，也反复地勉励王佳淇，“把痛苦和大爱深深埋在心里，化作前进的力量。”

　　这两年间，温总理对于王佳淇的关切和疼惜，让其家人感动不已。王佳淇的母亲兰群霞告诉记者，在家看青海玉树地震电视直播时，看到曾经帮助过她们的志愿者和温总理的身影，便会泪流满面。

　　时值四月下旬，穿过学校的残疾人专用坡道，影响力周刊记者找到王佳淇的教室。9岁的王佳淇坐在四年级五班教室的第二排，低着头。她小声地告诉记者，五月份的时候要和很多残疾孩子们去世博会学习，此前她也曾和18个残疾孩子一起参加轮椅舞蹈训练。当记者问到是否想念温爷爷时，她孩子气地说：“爷爷很亲切，很想他。”

　　隔壁班的同学告诉记者，王佳淇喜欢玩扒杆，还喜欢和别的残疾孩子玩。

　　地震之后，王佳淇像其他残疾孩子一样，花了很多时间接受治疗，耽误了相关课程，但她现在的学习成绩还挺不错。“学校根据这113个残疾孩子在学习上、心理上具有差异性，对这群孩子进行分层补差，由老师进行英语和数学的补习，还有一些志愿者对这群孩子进行辅导。”都江堰友爱学校专管残疾工作的周虞老师称。

　　现在的王佳淇很喜欢吃学校食堂的煎鸡蛋，也喜欢穿着小靴子穿梭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在采访的间隙，隔壁班的几个男学生，探着头，叫她的名字。

　　她开心地笑了。

　　志愿者的信念

　　“一切为了孩子。”在地震发生后，四面八方的关爱向这一群孩子涌来。志愿者们给予的信心，让这块曾经伤痕累累的土地充满了憧憬与希望。

　　一位志愿者从东北赶来，带了一把葫芦丝，他就是王晓春，王佳淇的葫芦丝老师。

　　王晓春自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就一直相信旋律流畅的乐曲能够化为爱的力量，穿越时空，治疗灾区孩子的心灵创伤。

　　小佳淇刚开始学习吹葫芦丝时，学习进度很慢，但如今已会吹出很多悠扬的曲子，比如《生日快乐》、《希望》、《感恩的心》，还有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

　　除了王佳淇，“可乐男孩”薛枭、与台湾歌手郑智化同台演唱过的李丹、大年三十温总理在映秀镇抱着唱歌的小姑娘汤星月。这些孩子都曾在他的教导下，学会吹葫芦丝，愈合心灵上的伤痛。

　　孩子们和他很有感情。小佳淇和她的新同学们给这位满脸络腮胡的老师起了一个特殊的称谓：大胡子爷爷。

　　孩子们会抽放学的空隙时间，跑进王晓春的寝室，缠着让他教葫芦丝。

　　“这群残疾孩子，因为肢体的残疾，双手有些失去平衡感，刚开始学习葫芦丝是很困难。”但是他还是很耐心地辅导他们。

　　在标有“残健共行，共享友爱”的体育馆里，王晓春不断告诉孩子们：“拿好葫芦丝，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去年11月，黄思雨、夏风婷等45位残疾孩子，与另外10多个正常孩子在学校的体育馆排演《感恩的心》，其中王佳淇在节目中穿着蓝色的裙子表演羌笛……这段视频资料，使王晓春回忆起孩子们去年为上春晚准备排练的日子，“对于大多数脚残的孩子来说，每天短短的一个小时的训练有点不容易。”

　　当时，为了让坐着轮椅的残疾孩子保持队形，王晓春用粉笔在地面上画上记号。“这些残疾孩子你对他们一分好，他们十分好地对你。”在知道老师因为排练忘记吃饭时，他们会悄悄地买来方便面、火腿肠吵着要王晓春吃。

　　遗憾的是，最终《感恩的心》这个节目没能上春晚，但王晓春却很欣慰，“孩子们在排练中表现出了真诚、容忍与勇气。”

　　他反复强调，要爱这群孩子就要爱到底。“虽然现在这113个娃生活得好，但是我想教孩子们一种技能，我不希望他们因为生活不好就去抱怨这个世界。我期盼他们努力报恩社会！”

　　灾区母亲的身份

　　“5·12”汶川地震后，爱心传递至今永不停息。李鸿英是香港“站起来”志愿组织都江堰联系人，在都江堰的友爱学校里负责为王佳淇和其他的残疾孩子做康复训练登记。

　　她经常穿梭在这113个孩子中间，询问孩子们假肢更换和磨破的情况，安排康复训练。她告诉记者，孩子们离不开康复训练，她会定期安排相关的康复老师对这群孩子进行专门的指导。

　　李鸿英在地震发生之前，曾经在酒店工作。她还有一个身份—母亲。她的女儿夏凤婷在地震灾区被救出来的时候儿少了一只右手。不过，她很有信心地对记者说：“当初我相信就算女儿没有双手，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进行信息传递。”

　　女儿夏风婷在一定程度上，是在给予她活着的力量。她淡淡笑着，因为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残疾人，她更能体谅这113个残疾孩子的难处。

　　她甚至不只一次地告诉记者，“这些孩子都是父母用命抢回来的，我们非常疼她们，我常告诉这群孩子，必须知道有人把她们当作‘心头上的人’。”

　　经常和孩子们在一起，她对康复训练很了解。她告诉来康复中心的孩子们，关键是要坚持做康复训练，如果一个人不运动，肌肉就会坏死。

　　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孩子们的承受能力超乎常人的想象。李鸿英说，孩子们换假肢的时候，其实是很疼的，有的孩子一年换几次假肢，就要痛几次，但是很多孩子，都默默地忍受。

　　记者从四川省人民医院地震伤员康复中心副主任医师常医生处得知，近期小凤婷右臂残端的骨头变长，需要手术后才可以重装义肢。

　　当被询问是否担心孩子疼时，她笑着说都做过三次手术了，“我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坚强的。”

　　确实，在人生道路的抉择上，女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强—在失去右手之后，忍着疼学习用左手画画，从刚开始连笔都拿不起来，到现在能够熟练画画。

　　现在，李鸿英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骑着她的电动摩托车，到达学校的康复中心。孩子们遇到任何问题，都会“报告”李阿姨。“你不要小看他们，他们身体有残疾，可是比我们这些正常人更加坚强。”

　　像告诫其他残疾孩子一样，李鸿英也特别叮嘱女儿：“现在媒体关注你，不能骄傲，关键是以后能成才。”

　　按照李鸿英的说法，“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勇敢地接受女儿残疾的事实，人在做事情，天在看，我想去帮助更多和女儿一样的残疾人。”

　　对于她来说，关爱这113个残疾孩子，也是在关怀自己的女儿。

　　灾后从“心”建

　　这113个残疾孩子，已经习惯于通行在无障碍通道上，面带微笑地到达32个不同的班级。

　　113张笑脸的塑造，是与都江堰友爱学校的14名生活老师的努力分不开的。她们像妈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每一个残疾学生，记录出勤、整理内务……

　　即使在成人世界中，要活得有尊严，也是个严峻的问题，怎么让残疾孩子尊严地活着？生活老师一直给残疾孩子们灌输这样的理念：“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事情，老师尽量不帮忙。”

　　事实上，自强不息的精神正是友爱学校在113位残疾孩子中所倡导的。2010年新春开学伊始，该校“新学期寄语”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友善关爱，自强不息，正直勇敢，追求卓越……”

　　一位负责学生心理辅导的老师称，灾区孩子，尤其是地震残疾的孩子们，她们的心理是敏感的，甚至有些孩子很难走出阴影。刚入校的时候好像对未来没什么方向，“这群平均年龄在10岁以下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心理问题。”

　　有十多年生活老师经验的周慧英清楚地记得，孩子们刚进来的时候是很孤僻的，很多孩子因为身体的残疾，打饭，洗澡都不方便。

　　生活老师通过心理沟通慢慢地走进这群孩子的心灵空间，周慧英说：“你关心她们，她们会记住，人的心是越走越近的。”

　　如今，113个残疾孩子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已经熟悉学校的坏境，能正常生活和学习。他们在业余时间参加著名川剧变脸大师彭登怀的绝艺艺术班，还有周春芽“五彩基金”助残活动，以及王晓春葫芦丝艺术班……学校通过各种努力让这群孩子尽快走出地震的阴霾。

　　曾经有一位生活老师让班里的正常孩子更多地帮助残疾孩子，但现在她不这样倡导了。她说，应该尊重残疾孩子独立的人格与尊严，“让残疾孩子感觉自己是正常的，与正常孩子互相帮助。”

　　媒体朋友小罗称，帮助今年玉树地震中的因震致残的孩子，可以从都江堰友爱学校中吸取到可资借鉴的经验。

　　其实，物质层面的支援是其次的，关键在于信心的重建—113位地震致残孩子有信心笑对人生之时，便是他们有尊严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