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问题研究专家解读2010中美关系为何先抑后扬

　　2010，中美关系为何先抑后扬

　　中美人权对话、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本月将先后举行

　　美国问题研究专家金灿荣接受本报专访

　　前几个月摩擦不断 4月是转折点 未来摩擦仍会继续但不会崩盘

　　5月13日，中断两年多的中美人权对话即将重启。届时，许多热点话题将重被提上桌面，为人们判断下一步的中美关系走势提供论据。

　　2010年前几个月，中美关系并未满足人们乐观的期许，反而充满了重重变数。贸易制裁、美对台军售、奥巴马会见达赖、谷歌事件——引起两国摩擦的事件密度之大，实为鲜见。然而，事情俨然在4月开始有所缓和。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参加核峰会时释放出积极信号，并与美国总统奥巴马成功举行长达90分钟的双边会晤。高层间的密切往来，显然缓和了略显紧张的中美关系。

　　金灿荣说：“2010年，我预测中美关系会先抑后扬。4月是转折点，将由此趋向缓和。”

　　5月9日，在第六十三讲“广州讲坛”《当前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的新挑战》开讲之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文/图 本报记者李颖

　　进展：本月有两次对话

　　中美将在5月举行两次对话：其一是将在本周5月13日举行的、中断两年的中美人权对话，这也是美国总统奥巴马上台后举行的第一次中美人权对话；其二，5月24日至25日，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也将拉开大幕。后者意义更为重大。

　　记者：此前，您曾表示，这次中美人权对话重启的象征意义更大，其实际价值没有人们想象的高？

　　金灿荣：可以说，人权对话的象征意义更大，其对话层级不高，而且主要集中在工作层面进行讨论。最大的看点是随后的中美战略经济对话。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和财政部长盖特纳将率团参加，中方代表则由副总理王岐山、国务委员戴秉国率领，对话级别很高。双方会在经济领域对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责任进行梳理，并指出未来的合作方向。对话之后，6月份在加拿大举行的G20峰会，胡锦涛主席和奥巴马总统会对此次战略经济成果进行确认。

　　记者：人们预测，谷歌事件会成为人权对话的焦点议题。您如何预测？

　　金灿荣：谷歌事件肯定会成为焦点。美国民主党比共和党对此类议题更为关心，共和党则更关注商业利益。去年，伊朗选举风波中，Twitter（微博）等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可以说美国尝到了甜头。而在谷歌事件中，通过将事件政治化，美国也尝到了甜头，分化了一部分中国网民。从战略角度上讲，美国是得分的。但即使谷歌事件政治化，不管美国如何施压，中方立场不会改变。不过可以预见，此次人权对话中，谷歌事件只是议题之一，不会产生实质影响。

　　记者：前段时间，可以说美国不断挑起冲突向中国施压，手段多样。但几天前发生的美国警察粗暴对待中国驻休斯敦副总领事郁伯仁，并闯入领事馆抓人。能否说是美国的一个败笔？

　　金灿荣：从外交惯例上讲，这次事件是很严重的。美方解释是失误，目前事件还在调查中。如果美国不改正，这次事件会破坏其国际形象。就事论事来说，这次事件也反映了美国人一种不满和失落感。上世纪80年代，日本发展很快，美国也有一些反日情绪，有人砸日本电视机。我个人猜测，那些警察十有八九知道郁伯仁是中国人，但并不一定知道是外交官。

　　思维：看中美关系要算大账

　　去年底至今，中美打了五架：美对中贸易制裁、哥本哈根气候变化大会双方意见不合、美国对台军售、奥巴马会见达赖以及谷歌事件。另外正在发展中的两个问题，一为伊朗核问题，二为人民币汇率。2010年伊始的中美关系并不乐观。

　　记者：中美前段时间冲突不断，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为什么本来开局良好的中美关系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风波？接下来会如何走向？

　　金灿荣：中美关系去年的开局很良好，可以说是中美建交31年以来最好的。今年的风波与去年形成对比，我认为有几个原因。

　　首先是客观原因，去年中美关系不错，原因是中美当时都面临着金融危机，今年危机已经过去了。其次是心理原因。正因为去年中美关系开局非常好，所以双方对对方的期待都高了，高了之后就导致了失望。

　　第三个原因是美方的政治结构和心理。奥巴马的支持率下降，影响力下降，他有点力不从心，想把中美关系推成伙伴关系但受到的牵制太大。另外美国出现一种新的心理，有失望、不满，也有对自己前景的失落。

　　那么有没有中方原因呢？我觉得应该也是有的。一个是中国的力量确实比以前强大了不少，中国人的信心也在增长，原来憋得住气现在憋不住了，中国在一些问题上，原来我们会低调、忍让，将矛盾躲过去，现在是躲不过去了。另外，我们对国家核心利益的认定更加清楚，而且对利益的维护更加坚决。像台湾问题、西藏问题等被认定为国家核心利益，这是一种新的认识。同时，我们内部政治比以前复杂。比如网络。一旦在某一个议题上，网民形成高度一致的意见，这时政府就必须要尊重网民的意见，这是国内政治复杂化的一个因素，叫网络政治。还有利益集团政治，有时候会导致决策复杂化。另外，以前管外交的就那么几个专业部门，协调任务比较简单，现在参与的部门多了，协调非常困难。而且，任何政府部门参与外交，它都会坚持说我管的这一摊子事就是国家的核心利益。这让这个核心利益的定义变得非常泛化，保护起来非常难。我们内部政治复杂化的程度，超过我们自己的想象，这使得外交决策非常难，受到内部牵制非常多。

　　从政治过程的复杂性来说，中美两家都有强大的内部制约，所以决策非常难以预测，这都是中美关系的新现实。

　　但即使在风波之中，双方的高层对话仍然继续保持。中美风波在4月份的核峰会出现转折，将这种中美关系的自由落体运动给托住了。如果说2009年中美关系是高开低走，开局良好，在年底出现波折，那么2010年我预测将是先抑后扬。

　　记者：有网友认为，在前一段时间的中美摩擦中，美国占了上风？

　　金灿荣：中美关系是很复杂的。从战略上讲，这种关系对双方都有利。1972年中美如果不和解，冷战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美国是获益的。中方也获益，主要体现在开放方面。中国开放与中美建交是同时的。中美之间的竞合关系对双方都有利，不能纯粹用你输我赢来形容。近期的风波也不能简单地算账。奥巴马访华，美国国内都认为奥巴马是空手回去的。这也是为什么去年12月中美关系出现逆转的原因之一，美国人觉得一年下来他们亏了。看中美关系，要跳出零和思维的模式，要算大账。

　　记者：接下来中美关系走势如何？

　　金灿荣：中美关系不会崩盘，在具体事件上可能会有矛盾，但利益联合度也会加强。如果中美两家不节制，陷入一种螺旋式的上升，走向全面对抗，谁也吃不了兜着走，这个代价太大。坦率来说如果今天发生全面对抗，中国可能吃亏还要大一些，因为现在中国的综合国力比美国差，但是从美国的角度来说，和中国进行全面对抗，这个代价也是它受不了的。总之从负面的角度去看，中美对抗的代价太大，这决定了理性的中美领导人都不会选择全面对抗。

　　新趋势：中方反击力度增强

　　中美关系不是一成不变，在互相较量中出现新的趋势。前段时间中美摩擦密度之大实为鲜见。以前讲究出牌节奏的美国为什么沉不住气了？

　　记者：您之前提到，美国先是在伊朗风波中尝到利用新媒体手段的甜头，又将谷歌事件政治化，这是否意味着，美国在尝试用新的手段来向中国施压？

　　金灿荣：其实，美国向中国施压的手段在减少，美国也在寻找新的手段。现在大陆和台湾两岸关系日趋缓和，西藏问题美国角色太突出了反而不好，美国通过第三方比如日本牵制中国的力量也在减弱。过往的这些手段力量越来越小。谷歌事件实际上反映了美国的一种新动向，开始采取软的新手段，利用软力量来实现利益诉求。

　　记者：您刚才提到，美国国内现在有一种新的心理，有失望、不满还有失落，具体怎么理解？

　　金灿荣：美国出现了一种新的集体心理，而且这个心理对中美关系是不太有利的。其一是失望。美国认为，应该作为我的一个伙伴，在我所有关注的问题上提供实质性的帮助。现在有个词叫G2，给中国的定位很高。美国觉得我给了你这个待遇，但具体办事时你不出钱，美国觉得亏了。其二是不满。什么不满呢？觉得中国人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傲慢了。中国过去30年都遵循邓小平同志的指示韬光养晦，所以我们在国际上是非常低调的、低眉顺眼的。但今天的中国人是有一点不一样了，以前憋得住气，现在确实憋不住了。美国人就认为中国傲慢了。第三是失落。美国人没有以前自信了，对有关中国的言论都格外关注。与中国的快速发展相比，美国人是非常郁闷的，他会将自己的失落、将责任归到中国人身上。总之，失望、傲慢、失落这三个美国人集体心理的出现，这是美方的原因，导致中美关系出现波折。

　　记者：有人说中美的竞合模式周期缩短了，几个月美国频频出牌，这在以前没有过。

　　金灿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这么多摩擦，这在以前没有过。美国专家有个计算，说中国政府生气就生气四个月，四个月之后就好了，美国基本上隔半年刺激你一下，是掌握节奏的。但现在美国一下子把问题都抛出来了，这说明美国有一点脾气，如果比较冷静就不会比较急躁地出牌。

　　记者：中国方面有没有出现新的特点？

　　金灿荣：中国这次的反击相对比较坚决，反击力度也稍强。我记得网络上的网民有这么一个总结，对中美俄三大国的对外行为有这么一个总结，美国人在世界上是谁骂我我就打谁，俄国人是谁打我我就打谁，中国人是谁打我我就骂谁，这是过去的行为。但现在中国会反击了。当1月5日美国国防部宣布武器售台之后，中国军方1月11日进行了一个中段反导实验。一般老百姓不太注意，但搞战略的人都知道，这就是高手较量不露声色。

　　聚焦：台湾问题最敏感、最重要

　　就中美关系而言，未来一段时间可能最难处理的还是台湾问题。

　　记者：您在一个节目中做过这样的比喻，说台湾问题就像是中国自家两个兄弟在吵架，结果反而给外人比如说美国可乘之机，台湾问题一直是中美摩擦的核心议题。您认为解决台湾问题的前景到底怎么样？

　　金灿荣：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但是由于历史的因素，台湾问题有强烈的国际背景。台湾问题的存在本身，应该说就是一个悲剧，中国是所有大国里唯一一个还没有实现统一的国家，这是一个悲剧。而且因为台湾问题的存在也对我们形成了很大的牵制，我们的很多外交资源都受到了牵制。

　　美国因为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卷入到台湾事务。现实是台湾在国际社会有美国和日本两个靠山，美国张扬一些，日本隐蔽一些。既然美国是台湾历史上的关联者，又是现实的支持者，所以我们认为美国在台湾问题上是有责任的。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当中最敏感、最重要、最具爆炸性的问题。

　　就中美关系而言，未来一段时间可能最难处理得可能还是台湾问题，其他关系处理的再好，一旦台湾问题出事，中美还是要对抗的，甚至兵戎相见。

　　从趋势来讲，我觉得未来台湾问题在中美关系当中要下降，因为随着中国力量进一步上升，特别是军事力量上升到一定程度之后，一旦美国明确意识到自己在台湾问题上和中国大陆发生冲突，它会被击败，那么美国就会跑掉。美国这个国家本质上是非常实用主义的。一旦美国解脱了在台湾问题上有法律意义上的介入，那么台湾问题就从中美关系当中消失了，这一天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