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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誓守鬼城老北川 等待企业再生前景未知

来源:南都周刊
2010年05月21日11:33

  

站在堆满泥沙的化成车间,王健四顾茫然,既为洪水与地震带来的破坏感到痛心,又为企业的前景感到无奈。
站在堆满泥沙的化成车间,王健四顾茫然,既为洪水与地震带来的破坏感到痛心,又为企业的前景感到无奈。
两年了,他们七人一直呆在死城北川。左起:张益明、王健、唐志强、羊勇、母广军、王强、罗承全。
两年了,他们七人一直呆在死城北川。左起:张益明、王健、唐志强、羊勇、母广军、王强、罗承全。

2010年5月12日,母广军和堂妹一起,在北川大酒店前遥望老县城曲山街,祭奠亲人。
2010年5月12日,母广军和堂妹一起,在北川大酒店前遥望老县城曲山街,祭奠亲人。


    南都周刊记者_谢海涛 实习记者 郑文 四川绵阳报道 摄影_谢海涛

  2010年5月12日,母广军直到傍晚才去烧纸。他和堂妹一起,在北川大酒店前面的江边石头上,点燃冥币,对着天空自语。

  母广军的前方,王家岩的黄土仍覆盖着半个北川老城,那下面有他怀孕的妻子、年迈的婆婆,还有众多亲朋好友。在两年前的大地震中,北川有1万多人为此丧生。

  天色向晚,整个北川空了,祭奠的鞭炮声已远去,这座城似乎又要重回荒芜,破楼野狗,恐怖重现。与一年前“5·12”周年举国公祭相比,今年的纪念活动显得低调许多,入城者神情平淡,似乎伤痕正在消退。

  此时,在北川县城茅坝下街,一栋周围荒芜的厂房二楼里,飘出了饭香。灯光照亮了一张一张年轻的脸:胖胖的王健、小帅哥张益明、穿武警迷彩的王强、身材壮实的罗承全、秀气的羊勇、温和的唐志强,还有成都公益人士杨宏立、张泓。一条黑狗在桌下钻来钻去,带来了一丝生气。

  “没想到,就这样两年了。”有人举杯敬酒。两年了,在当地人称为“鬼城”的老北川,很少有人相信,还有人一直住在里面。

  “现在我两岁了,地震后活下来,就是两岁了。”王健说。两年前,这些绵阳启明星电子有限公司的员工们,生命被重新洗牌,随后他们回到北川废墟里护厂,像守墓人一样,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又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企业再生。

  两年后,新北川在几十公里外的永昌镇破土重建,老北川被纳入纪念馆范围,无数北川家庭重续香火,而他们的命运却再起波折,往日的坚持,是梦幻泡影,还是终有所获,他们不知道前景如何,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恐怖之城

  杨宏立、张泓第一次看见母广军,是在2008年6月24日下午,北川大酒店前。

  一重芳菲一重劫,那时的北川,已连遭两劫:“5·12”的大地震、“6·10”的唐家山堰塞湖洪水,4万人之城,竟有15600余人遇难,4300人失踪。自2008年5月20北川封城后,一度仅余猫狗自生自灭,草木自枯自荣。

  在张泓的印象里,那一天的北川兵荒马乱,政府允许灾民回来收拾东西,无数人都在忙碌着,贼娃子也在顺手牵羊,教师公寓那边,有人痛于被盗愤而放火;而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天的母广军,胡子拉渣,情绪低落。

  那天晚上,杨宏立夫妇跟着母广军到厂房去住。晚上大风,冷得要命,最要命的是风吹广告牌,呜呜怪响,偌大一个车间,就一根飘摇的蜡烛,整个北川城里就那一根蜡烛,虽然外面满天星光,但张泓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了,一夜无眠。

  杨宏立夫妇想不到这个恐怖的地方还能住人,而那时,母广军已住了7天。让他们震惊的,还有母广军在地震中的遭遇。

  母广军是绵阳启明星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制造部设备组组长,这家2004年建成的公司是绵阳启明星集团的控股公司,地震前,拥有12条国内领先的自动化生产线,年产中高压化成箔240万平方米。总资产1.5-1.7亿,产值每年1.2个亿。本来在未来几年内,计划建成60条生产线,年产中高压化成箔1300万平方米。

  地震时,母广军还在维修房里。突然,房子晃动起来,他跑出来时,第二个地震波来了,他趴在地上,大地把他拱起,再摔下,连续几次。震动稍微平静下来后,他清点人数,确认电是不是正常,又通知人员去宿舍楼救人。而他的家,北川老县城曲山街一带,在主震波到来时,水泥地如钱塘江大潮,浪头一起,房子就升起来了,远处的山头“轰”一声喷出来,把学校、幼儿园等,整个向前推……

  当母庆军跑到北川大酒店,看到老县城的样子,当场快晕倒了。他直喊:埋了,真的埋了,真给老子埋了……那个地方,有他家的麻将馆,有他的婆婆、姐姐、妹夫,刚结婚4个月怀有身孕的老婆。这一天,北川新老县城背后的王家岩和景家山,相继崩塌,全城80%房屋损毁,人员死亡50%以上。

  逃出北川的母广军,痛不欲生,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又要回到北川。2008年6月17日,当他接到厂里要求保护设备的任务,和羊勇、罗承全,背着干粮赶往北川时,他怀着对公司乃至家乡的朴素感情。为避免对公司造成不好影响,他甚至对别人说,他是自愿来的。

  地震以及洪水,使启明星电子公司损失6000万元。地震后的前十天,进城的唯一路线是救人生命线,再以后,北川封城,泄洪之前,经过特批,该公司才把一些有可能污染河流的化学药品搬出,而大批设备在2008年6月10日被淹没。

  母广军们进城第一天,在腐蚀车间的二楼,用板搭了地铺,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过了一夜。那一夜,风很大,到处是声音。三个人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聊到凌晨5点,实在撑不住了,母广军睡着了。两个小时后,他们爬起来巡逻。

  杨宏立夫妇第二次来北川,是2008年阴历七月十五,大雨如注。这时,电子厂里的看守者,又多了化成一班班长王强。他是当年7月7日来的。地震时,王强从厂房里摔出来,老婆住的宿舍楼在他跟前,整个垮下来了,3岁半的孩子则在曲山幼儿园失踪。

  这时,北川城依然没电。小偷很多,像逛街一样走来走去。4个人全部睡在大铺上,每两个小时出去转一下,两人一组,神经高度紧张,累极了才能睡着,稍微一动又醒了。

  王强经常半夜里哭醒,梦见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为了缓解心理压力,他在车间里架起了沙袋,晚上九、十点,大家一起“砰、砰”打沙袋,打累了就去睡。“别人帮不了你,要走出自己的围城”。王强开始像从前一样练字、看书。他看《宽容的哲学》、《走出自我的围城》,渴望从中找到打破心理障碍的良方。

  这时,在湔江对岸的曲山发电站,74岁的白果村民王顺利和老伴,也在体验着看守设备的恐怖生活。发电站地震时传言有7个人,从上面跳下来,都死了。王顺利经常在晚上,听到江边有人嘻嘻哈哈摆龙门阵,有老汉,有小媳妇,他就拿了去电筒去照,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9月24日

  杨宏立夫妇似乎每次来北川总遇大雨。2008年8月19日,北川百日祭的大雨,让他们有一种不祥之兆。这以后,在成都,只要一下雨,张泓心里就怕,隔几天就给小母发天气预报。2008年9月22日,绵阳暴雨,张泓通宵睡不着,就给他们打电话、发短信,电话打不通,她又通过电力局的朋友联系北川方面,对方都不相信城内还有人住着。

  北川四兄弟生死茫茫。2008年9月24日,在安县花镇,柏杨村的李铁梅,看着村外的安昌河,漂下来板房、洗衣机、大树时,急得不得了,她想着几十公里外的羊勇,他离河那么近,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是2008年8月1日认识的,虽然没有订婚,她想,管他死与活,去看他一下嘛。

  那一年的9月25日,一大早,她请了假,带了花生、核桃、衣服,准备孤身去北川,被父亲看出来了。老人联系了三台县羊家,羊勇的父亲和弟弟随即赶到花,4个人赶往北川,一路不停打电话,还是不通。

  这时,在北川城,同样有一个勇敢的女性,在陪着四兄弟。安县桑枣人童蓉,是2008年9月21日来北川看望王强的,他们刚认识没几天。

  9月24日,仍是大雨。早晨,罗成全起来看江水,江水涨得很猛。等他们赶到北川大酒店时,看到老县城已是半城泥石流,楼房如孤岛。

  在泥石流袭来的夜里,值勤的武警都已撤走。王强后来回忆说:“最危险的时候,公司都以为我们没了。”

  9月25日,王强和羊勇,在龙尾大桥的断桥处,看到一对夫妇困在河对岸。王强和羊勇叫来另外两个兄弟,四人赶紧找绳子,费了很大的劲,把他们拉了上来。他们哭了,拿出钱,四人不要,最后给了他们一个电话号码,“你们出去,给我们领导打个电话,给我们家里报个平安。”

  第二天早晨,王强的姐夫和弟弟,冒死进城,当天带着童蓉,和外出办事的羊勇出城。在小河湾,最浅处水已及腰,童蓉差点被水冲走,幸被拉住。

  这年12月5日,羊勇结婚;腊月18日,王强结婚。

  2009年的复工

  2008年9月,启明星电子公司向有关方面提交报告,请求原地重建。该公司一位领导告诉记者说,北川县基本上同意了,当时西安交大有一个建筑专家,来看了下,说厂房还可使用。2009年,似乎春天也来到了死城北川。

  2009年2月,启明星电子公司制造部部长王健,接到公司领导电话,让他回北川准备复工时,心里很高兴。该公司一位领导称,当时北川县同意在原地重建。

  进厂四五年的王健对公司很有感情。地震时,他被摔出办公室,眼镜都不见了,还在想着生产, 都顾不上老婆孩子。地震后,公司在保留劳动关系的同时,默许员工在一段时间内自谋出路。2008年7月,王健去了杭州打工。

  2009年3月1日,与王健同时来到北川的,还有技术部部长助理张益明。2007年从四川理工大学毕业的他,进公司时,正遇到公司技术改制,刚来两个月就当上了技术班长,2008年4月升为技术部部长助理,主持工作,准备大干一场。地震后,他一直等着复工,不敢要小孩。接到公司电话后,他从家乡中江县赶回来,提着大包小包,很高兴地来到绵阳报到。

  复工的好消息,同样鼓舞着城里的五兄弟。另一名化成二班的唐志强,是在2008年10月到的。

  启明星电子公司北川住厂工作组组长王健指挥着大伙,开始了资产清理工作。

  每天早上,7个人7点钟起床干活,8点派人做饭,饭后,又接着干,把厂区被泥沙埋掉的设备、管件、材料,全部掏出来。7人干劲很足,抬钢管时喊着号子,半年的时间,清理出价值五六百万元的设备,以至于路过者都很奇怪,这伙人在废墟里爬进爬出,在干什么?

  而这时,关于北川老县城的保护被有关方面提上日程。2009年2月,上海同济大学提出了北川地震纪念馆整体规划概念;2009年6月,绵阳市唐家山堰塞湖治理暨北川老县城保护工作指挥部成立;7月, 同济大学的团队进入老县城调研、勘察。

  七兄弟对此并不太知情,他们的生活随着复工的希望,似乎也在恢复正常中。2008年12月, 从县城通往邓家的电线架通,也给他们带来了光明,他们向公司申请了电视。有电视看,他们能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了。随着武警绵阳支队北川中队5名武警在关卡值勤,城内的治安也好转起来。

  他们住的地方,似乎有了家的样子。公司的一间检验室做了他们的厨房。切菜用的案板,是一个大铁架子工作台;一条大拇指粗细的水管子,从八九百米处的山上接来了泉水。一个可装50斤水的塑料桶上,被设备工罗承全装上了水龙头,拧开水龙头,就像自来水一样。他甚至还修好了一台坏了的洗衣机。

  他们过着集体主义的生活。每个人每月交200元伙食费,一个月买一次米,7天买一次油,两天买一次菜,墙上写着每次的买菜记录:罗承全 饼子 10.5元;唐志强 菜 17元……他们也做泡菜,一罐吃10天。碗盆是从倒塌的食堂里掏出来的,吃饭用的大圆桌,是从小偷手里缴获的。

  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巡逻。7个人分为3组,各守一方。在价值最高的化成车间,生产线上的铁架子工作台上,住着4个人。

  他们甚至还收服了三条狗看家。北川城是个荒凉世界,人去之后,野狗称王,它们袭击路人甚至武警。7兄弟中,有人上厕所时,为防狗袭,要叫另一人拎着大棒保护。在厂房厨房的下面,每当开饭时,群狗举颈狂吠,最多时一二十只,于杂草丛中踩出一条路,他们称为狗道。

  一个月,他们有两三天休假时间,轮流休息。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走出死城北川,去看老婆、家人,找朋友、同事聚一下,喝点酒,唱歌,或者打牌,这些世俗社会司空见惯之事,于他们格外珍贵。

  张益明的家在中江,一个月回去一次,早上8点钟走,下午4点才能到家;羊勇的家在花柏杨村,那是一个春天有大片油菜花开的地方;而在城里,羊勇只有看书。王健说,他把整个朝代历史都研究完了。他的床头放着《后汉书》、《史记》、《三国志》……

  在江对岸,王顺利在无边的空寂里,开始种地。3月种花生,9月种胡豆,种山药,豇豆,按照四季的节气。去年他和老伴养了90只鸡,今年12只。米是从街上买来的,菜自种自吃。江对岸的7个人羡慕他们的生活仿佛世外桃源一样。

  孤独之城的爱情

  2009年,在复工在望的喜讯中,让六兄弟最高兴的还是母广军恋爱了。七人中,六个已婚或有女友,就剩下了小母。身处北川,有如与世隔绝,找个朋友太难了。而地震中,前妻及孩子的遇难,对他打击很重,看不得别人恩爱。

  他还在日复一日地想念着前妻,2009年阴历3月20日,是前妻的生日。当天烧纸回来,他在车间里看到了安县乐兴人童小兰。她是童蓉的表妹,表姐说给她介绍个朋友。像开玩笑一样,她来到了北川。

  第一次见面,童小兰对小母没啥感觉,当时他在打牌,精神不是太好。来之前,童小兰就听说北川是个“鬼城”。当天晚上,她就被吓坏了,街上砰砰作响,卷帘门的声音有如呜咽,她脑子里一下就冒出:这里有鬼啊。凌晨四点,她打电话给表姐。童蓉说,这些声响是风吹的,不害怕。但是,这点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5点睡下,6点又起来……

  在经过了恐怖的一夜后,第二天早晨,母广军骑了三个小时的摩托,把她送回家。这以后,是电话联系,小母每月的电话费猛涨了200元,后来他们申请了合家欢套餐,两元包月,可以打1000分钟, 但合家欢还是不够用,顶多十天半个月就用完了。

  “追女友不容易,关键是要有钱,打电话。”小母笑着说,这以后他的性格就活跃起来了,再不像以前一人喝闷酒,默默流泪。

  2009年的6月18日,他们扯了结婚证。当天晚上,六兄弟高兴坏了,做了一大桌菜,8个人,白酒喝了2斤,啤酒36瓶。

  从那以后,母广军能经常笑出声来,甚至脸上都长肉了。他对生活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结婚时,老婆家还说让他嫁过去,母广军说,自己当时还有点大男子主义,现在想起来,你嫁给我,我嫁给你,其实无所谓,只要感情合得来。人这一辈子,再来一次地震,什么都晓不得了。

  爱情的到来,让这个死城多了一些暖意。童小兰经常来探亲,早晨8点从乐兴镇团兴村出发,下午一两点到北川,半个月来一次,住上四五天。一开始她不敢一个人呆在车间,晚上不敢关灯。现在丈夫晚上巡逻走开半小时,她也不害怕了。

  李铁梅婚后也时常来探望羊勇,一开始晚上也是怕,有一次,紧张得咬了羊勇一口。到后来,她胆子变得很大,一到晚上就特兴奋,与羊勇一起巡逻。有一次,她和童蓉,一起追小偷,跑在七兄弟的前面。

  尽管如此,来北川探亲仍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张益明从来不让老婆来北川。他每天都要给老婆打电话。地震时,老婆还是女友,进厂刚两个月,地震时韧带拉伤。张益明背着她逃命,从厂房到任家坪,走了4个小时,浑身疼了十几天。这让他成了大学班上当中第一个结婚的。张益明和老婆两个人,每月都要花四五百元电话费,看到绵阳本地人使用合家欢后,每个月话费只有几十元时,他说,你们太幸福了。

  王强也每天跟老婆打电话,听着亲人的声音,他说感到心里安稳一些。地震以后,王健感到对家的感情更加深了。他经常记得,逃难时,他和老婆光着脚往外走……

  等待中的焦虑

  七兄弟没有想到,到2009年9月底,形势似乎起了变化。复工一直没有动静,这期间,公司的个别领导借调到其他企业去了,他们一时感到迷茫。

  据启明星公司一位领导回忆说:2009年八九月份,北川县有关方面,明确告诉集团说不能原地重建了。10月,他们就在通口找了一块地,那个地方相对要小一些,最多能建30条生产线,25亩。然后又跟县政府几个领导过去看,领导同意启明星在这个地方重建。但是,最后连这个也没搞成,一个是如果征地,马上就要给钱;二是北川城里的东西不让搬。

  这位领导说,如果是保持原貌,我们把生产线搬走,厂房外观不破坏,但没人表态,他们不说能搬也不说不能搬。

  而在2009年12月,北川地震遗址保护和地震纪念馆规划出台。按照这份规划,整个大北川地震纪念馆区域,含35平方公里,包括核心区任家坪北川地震纪念馆单体建筑、老县城;周围山体等控制区,堰塞湖流域的协调区。规划中,涉及到老县城的保护,要求保持原真性,可逆性,分级分类有重点保护,对于遗址内的东西,首先不要动它。

  2010年元月中旬,王健看见城里来了建筑工人,在化成车间旁边建起了板房;2月,老县城保护开始启动;3月,拦沙大坝开修,防止地址灾害。老县城的建筑物进行被支撑加固,政府开始贴出标语,鼓励捐献原物业。此前,北川县政府召开会议,动员大家捐地,捐弃原来的物业。

  这时,七兄弟长期在北川废墟生活的一些隐患似乎也出来了。先是吃的水出了问题。从山上用各种废弃管子接下来的泉水,经常呈绿色。去年9月,在驻城武警的要求下,绵阳市卫生局对于他们共同使用的水源进行检测,查出大肠肝菌等三项指标超标,从此武警一直从外面拉水来吃,而七兄弟所能应对的唯一措施是,对水加温,不饮冷水。他们的身体似乎慢慢出现了症状:上厕所时经常是稀便。

  此外,失眠与焦虑仍在困扰着他们。经常两三点钟,突然很清醒,然后就睡不着,七人个个都如此。张益明经常梦见自己在逃亡,吓得一身冷汗,头发湿透。他甚至经常在夜里,突然抱着铺盖卷,向门外跑去,到门口才醒过来。和他住在一起的王健,有几次被吓到了。现在他在夜里,在旁边床上一摸,没人了,就喊:张益明,你跑哪儿去了?

  在张益明和王健的房间,衣架上各挂着一个安全帽,有两个铁架子工作台。王健说,危险的时候可以钻到下面去。

  这种焦虑的日子,王健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原先100多人的厂,如今只剩下他们7个人还在一线坚持。

  而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张益明决定先把小孩要了。王强的女儿王诗琪这时已出生,每天在电话里,听听孩子的哭声,王强感觉踏实一些,也感到了压力。前途不明朗,只能做两手准备。去年王强的老婆家里承包了120亩地,核桃已经种了1200株,又订了1000株桃树。前些天,王强给淄博市农科院写信,又订了50斤蓖麻。

  2010年5月12日这一天,母广军和怀孕的老婆在北川城外,卖起了凉面。母广军夫妻出资120元,妹妹拿出1000多元,两家合伙做生意。妹妹到绵阳进点饮料、方便面等货,童小兰则负责做凉面、凉粉。这是他们开业的第二天。

  这一天,大批的人群从邓家方向赶来,进城祭奠。母广军把凉面摊设在靠近关卡的废弃加油站旁,这是他头一回做生意,甚至连吆喝都不习惯。但凉粉的味道不错,3块5也卖,4块也卖,客人吃了头碗还想吃二碗,两三个小时,凉粉凉面就卖完了。生意又做了一天,兄妹两家盘点,各分了151元,以及十几瓶饮料。

  母广军说:“马上要带小孩子了,钱不够用。”孩子的预产期在8月3日,衣服已经准备好,老婆一有什么肚痛,他就紧张得没法,马上骑着摩托到医院去看。孩子的名字,他也想了几个,如果是女儿,就叫母瑞雪,要是儿子,他还在构思当中。7兄弟中,4人都生了女儿,母广军说,我到时候生个儿子,把你们的女儿都泡过来。

  对于七兄弟来说,这样的欢乐显得弥足珍贵,而对企业复工的前景以及家庭的负担问题,几乎成了他们共同的忧虑。

  王健说,“我家地震的时候也受灾了,要建房啊,整个家庭负担也较重,以前有工作,生活过得还好一点,现在生活压力比较大。再加上公司重建,两年了还没完成下来,希望建起来,自己心里踏实一点。假如说不重建了,得重新找一份工作,必须重头再来,面临的家庭、社会压力就会更大一点。”

  5月17日凌晨两点,王健听到狗叫,起来拿着电筒,巡逻了一番,回来后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到天亮。他很焦虑:第一是要保护好财产,第二想到自己的兄弟们,到时候可能东奔西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尽管如此,七兄弟的巡逻依旧。那条他们走了两年的巡逻小道,凝结了他们太多的生命记忆:

  从腐蚀车间下来左行,走过水塔砸中的污水处理池,会想起如果水塔当时砸向背后的办公楼,张益明就完了;走过红油漆写了“马洪娃”三字的饮水室,会想起当时小偷的嚣张;走过药品与成品仓库里,立柱上两米多高的水印,会让想起洪水的可怕;走过化成车间,沙土上12条化成生产线,48台电压整流装置,48台低控制柜,48个低配柜,会想起地震时王强在第9条化成线上,正安排一个小伙子接光箔;走过宿舍楼废墟,会想起葬身在这里的14个员工,3个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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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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