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木 揣着每个女员工宿舍的钥匙

　　宋山木 揣着每个女员工宿舍的钥匙

　　《环球人物》杂志特约记者 叶飙

　　提起山木终身教育集团（简称山木培训），这家发迹于深圳的“跨国型连锁教育机构”，很多人首先想起的，是城市街头随处可见的集团总裁宋山木那张托腮微笑的招牌照。照片上的宋山木，穿着背带裤，留着络腮胡。

　　2010年5月，因涉嫌强奸女员工而被警方拘留的宋山木，已刮去了标志性的络腮胡。

　　案情虽尚未明朗，宋山木苦心经营20年的形象却已轰然倒塌。

　　风波乍起

　　引发此次风波的是山木培训的普通女员工罗云（化名）。2010年5月3日，她提出辞职。极力挽留未果后，宋山木提出让她再坚持一周，等公司找到继任者再走。当晚，宋山木将罗云叫到办公室，让她跟自己去一个地方打扫卫生。为了顺利辞职，罗云顺从地坐上宋山木的车，被带到位于深圳罗湖区的松泉公寓3栋809房。

　　在房间里，宋山木一边看着罗云打扫卫生，一边劝说她打消辞职的念头，再次遭到拒绝后，他便发火了。罗云还记得宋山木恐吓自己的说辞：“这里是半山腰，掐死你都没人知道，如果你坚持要走，别人来掳走你，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回头有人问我，我就说在路上换胎时你人不见了。”

　　面对威胁，罗云勉强同意留在公司，可山木将她从客厅带入里屋，一定要她脱了衣服表达诚意。罗云告诉记者，自己脱光衣服后，宋山木掏出一台数码相机，给她拍了4张裸照，并连问两遍，“我要是把这些放到网上，会有什么后果？”“我说，这一辈子我就完了，他就让我躺在床上。”……返程途中，宋山木还不断许诺，会为罗云加薪，还提出为她购置新衣、拍摄写真。

　　回到宿舍后，彻夜哭泣的罗云终于听从男友的劝说报了案。案件随后被转至罗湖区东晓派出所，而据媒体报道，5月19日，宋山木已被审查逮捕，并移送深圳市罗湖检察院。

　　消失的女孩们

　　罗云的现身说法，让隐藏在“山木培训”这一全国知名企业光环后的黑幕被徐徐拉开。事实上，据曾在山木培训工作过的知情人士透露，在公司内部，像罗云这样的受害女孩并不在少数。

　　“每给山木介绍一个漂亮女孩去公司工作，他都会给金钱奖励。”曾在深圳山木培训工作的小光说，他身边有许多女同事曾受到性骚扰甚至性侵犯，其中一些选择忍气吞声、返回家乡，只因为“怕照片被发到网上”。小光说，“当他想对一个女孩下手，会先给她买很多昂贵的名牌衣服，在物质上满足她，然后带她去拍外景写真，女孩子降低戒备后，就会被他带去某处公寓，名为‘拍内景’，其实就是拍裸照。一方面他会以黑社会的名义威逼，另一方面，他还会想办法找到女孩的男友，这么一来，不少女孩只得就范。”小光的一位朋友就曾被山木拍了几张上半身裸照，幸而机智躲过一劫。

　　曾在集团担任培训老师的李晶（化名）却没那么幸运。2003年她提出辞职时，宋山木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提出让她先陪自己去拿点东西。当晚，他们坐着山木的车抵达罗湖某小区。“一进屋，他就把房门锁了，说让我不要走，还拉住我的手。虽然没威胁我，但我当时特别害怕，不敢反抗。”李晶说，因为没有性经验，她甚至没有保留证物，报警后也不了了之。事后，李晶觉得没颜面再在深圳生活，山木也答应了她的辞职请求，并给了她几万块钱，让她回老家，不要再来深圳。

　　山木培训的一位离职员工张先生对媒体爆料说，宋山木有每个女员工宿舍的钥匙，他“半夜三更出现在女员工宿舍，在山木内部不是什么新闻”。张先生说，山木员工通常每两人住一间，当宋山木进房对其中一人动手动脚时，另一人就会悄悄离开。他喜欢招聘单纯的女孩，因为即便出了事她们也不敢声张，大不了就是给些补偿，有的甚至只得到两三百元涨薪而已。

　　与山木无利益瓜葛的外教们的说法，似乎更有说服力。曾担任宋山木助理的外籍员工郁金（化名）说：“我当时有段感情很纠结，他劝我，男人就是这样，对女孩得不到就放不下……要是得不到，强奸也要上。”郁金最初并不以为意，直到某次出差回公司后，发现一个女孩突然离职，并听说是被山木强奸了，才回想起那段对话。“这次事发后，我打电话给那个女孩，她承认当初的确是被山木以‘打扫卫生’为名带去公寓并强奸的，但自己现在已经成家，不敢站出来指控山木。”

　　“从去山木工作时起，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常有些女孩毫无预兆地、一夜间就消失了……他常威胁这些女孩，扣押她们的大部分薪水，将她们困在自己的可控制范围内，并通过监控录像，24小时监视公司所有女员工的一举一动，没有他的同意，她们下班后不准出门。”外教凯文（化名）说，自己曾试图与几位外教一同举报山木，却苦于没有证据而放弃。

　　在深圳发家

　　一连串事件的曝光，让人们一时间很难将此与宋山木联系起来。此前，他以成功学专家的身份频频露脸，在其所著的成功学“畅销书”《山木方法》中，处处显示出他似乎与生俱来的商业头脑。

　　1964年，宋山木出生于山东临邑，原名宋炳华。

　　宋山木在书中写了不少“成功”案例：他将父亲买的小人书以一分钱一本的价钱出租，最好的一天赚了2毛8分钱，而父亲当时一个月工资仅30多元；高中时，他将父亲单位的饭票以双倍价格卖给同学，赚足零花钱；在山东德州师专任教时，他又靠倒卖钢材牟利……生意为宋山木赢得了富足的生活，以及不务正业的名声。

　　1987年，宋山木考上华东师范大学计算机软件工程硕士。听说陕西要召开全国计算机教师会议后，他千里迢迢赶了过去。“在会上，我听说广州、深圳一带电脑物美价廉，顿时兴奋不已。”揣着400元，宋山木南下深圳。他沿深南大道一路前行，挑了块草坪躺下休息，突然觉得“只有太阳和月亮陪着我了”，本想改名为宋日月，又觉别扭，就换成英文的“sun”和“moon”，取其谐音“山木”。

　　初到深圳，宋山木为一家饮食店制作了打印版菜单，赚了200元钱；随后，他应聘当上湖北宝丰大厦电脑工程师，却兴奋了没几天：“编个软件包就能赚十几万，老板却只给我800元，‘被剥削’的滋味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毅然辞职。”

　　1991年，宋山木瞄准“城市新移民”，决定搞电脑培训。靠编程所得，加上借来的3万元，他在广深大厦6楼租下一间办公室，买来4台组装电脑，在口干舌燥地为第一位顾客讲了整整一天基础电脑知识后，山木培训算是正式开业了。

　　奇特的企业文化

　　创业之初，为打响企业知名度，宋山木想了不少“歪招”：见看电影的人多，他就到影院广播室假装找人，“山木培训的英语某老师有人找”；他安排员工举着“山木培训接某某”的牌子到火车站、机场推销品牌；山木培训开设西安分校时，他又挑选一批青春靓丽、身着山木工装的女员工，站在分校所在写字楼下的大街上，向楼外挂着的山木培训广告牌眺望；1994年，宋山木在马来西亚看到某餐馆悬挂着国王画像，第二年，他照方抓药，将自己的大胡子照制作成6层楼高的户外广告，投放到纽约时代广场……

　　今年春节后，一个题为“最牛春晚粉丝”的帖子在网上疯传，称宋山木连续6年穿相同的背带裤亮相春晚观众席。有消息说，他每年要为此交20多万元赞助。同样未获证实的说法还有，这个帖子的传播正是他本人策划的。

　　宋山木宣称已将企业扩展至国外，据他说，山木培训目前“在英国已经有多所分校，其中最大的在牛津街上，有几十间教室，学员最多时达到1000多人。”但郁金表示，“宋山木宣称的国外教学点与实际情况不符。”郁金说，“山木的英国教学点其实只有16平方米左右，非常小，基本不赚钱。在加拿大、美国也都只有一套办公室，还没开始办学。”

　　山木培训的企业文化也十分奇特：每天晨会，员工们除了齐声高唱《山木之歌》外，还要比出“V”字手势，同声大喊“山木最棒，我们最棒”；有人被发现情绪不够饱满时，别人就会提醒，“今天，你微笑了吗？”“03分制度”也是宋山木引以为傲的特色。负责报名点的员工说，公司的下班时间为晚上10点03分，而无论上下班、上下课还是开会，都会在整点计时外加上“03分”。宋山木说，将时间精确到分，是希望培养员工精确的时间观念。

　　女员工职场生存困境

　　按照山木集团常年法律顾问杨林出示的离婚证，在山木培训迅猛发展的1998年，宋山木与妻子离婚。而在公司内部近乎变态的企业文化中，近几年，宋山木肆无忌惮地与至少数十位女子有特殊关系。

　　罗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与自己同批进入集团的员工中，九成为女性，其中8名被挑选来深圳的则全为女性，这一比例符合山木集团的惯例。宋山木自己也曾在书中提到多位女员工，如一位普通课程顾问成长为区域总校长时年仅28岁。他说，这些女孩升迁之快，得益于公司的人才成长阶梯。知情人却称，不少得到升迁的女性均与山木有不寻常关系，这一说法被山木培训方面否认。

　　如今，有关宋山木被指强奸公司女员工的事实尚等待认定。但无论结果如何，其在集团内为所欲为的日子已在一夜之间宣告结束。李晶说，“那是一件很侮辱、很不公平的事，他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另一位自称是某受害女员工朋友的网友，也在网上给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留言：“如果这次宋能逃脱惩罚，他会更加无法无天。”

　　对此，有社会学家评论说，山木女员工的遭遇折射出当下职场生存的困境。审视她们的遭遇，应站在更高的“生存难”的层面。只有这样，或许才可为众多遭遇潜规则的女性——而不仅仅是山木员工，找寻到一条摆脱“苟活”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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