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权政治：菅直人难与小泽摊牌

　　金权政治：菅直人难与小泽摊牌

　　日本左翼标杆性人物菅直人成为了四年里的第五任日本首相。他不仅要给转型的日本带来指引，还要面对困扰日本首相数十载的“金权政治”。尽管菅直人向来旗帜鲜明地反对金钱影响政治，但民主党被小泽派主导的现实可能会迫使他作出妥协。

　　1976年，日本政坛金权丑闻迭出。也就在那一年，菅直人进入而立之年。在专利公司工作多年的他，对自己的工作已表现出明显的厌倦。他的新理想是从政。

　　一年后，菅直人加入“公民联盟”。后者是一个政治协会，针对日益泛滥的“金权政治”，该协会提倡“干净政治”。主张在选举中，政治人物应该拒绝社会大型组织“来路不明的金钱”。此举意味着，凡参加“公民联盟”的政治人物都必须拒绝来自工会或财团的献金。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竞选资金捉襟见肘的菅直人参加了日本下院的选举。他提出了“更好的公民生活”的竞选口号，尽管最初的3次选举均告失败，但1980年的第四次选举终告成功—当选日本众议院议员。

　　澳大利亚阿德来德大学日本问题专家普灵德拉·简恩（Purnendra Jain）教授在1980年会见过菅直人。当时，简恩问菅直人，“作为一个年轻的‘非世袭’的日本政治家，你既没有名声，也没有金钱，日本政坛这三个关键的成功要素你都不具备，你是如何取得成功的呢？”

　　菅直人的答案是：“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开始青睐清廉的政治形象，我就是这个形象的一个代表，这就是我成功的秘诀。”

　　“菅直人一直痛恨‘金权政治’，反对‘金权政治’构成了他从政的契机，这也是他多年来从政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的陈云教授对时代周报记者指出。她认为，“反对‘金权政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菅直人政府也会遇到这方面的问题”。

　　菅直人难逃日本痼疾

　　6月8日正式组成政府之后，菅直人便打出了“清廉内阁”的招牌，公开宣称上任后将首先解决“政治与金钱”的问题。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去年10月公开的内阁成员资产数据显示，菅直人及妻子菅伸子除了在东京都武藏野市拥有一处土地之外，并无任何股票和高尔夫会籍，定期存款为1394万日元。根据固定资产税对其房地产进行评估后显示，（包括存款等在内的）总资产为223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67万元）。刚刚辞职的鸠山由纪夫，其身家为14亿日元。

　　同时，据与菅直人有关的6个政治团体2008年的政治资金收支报告显示，仅记录有提供献金个人或单位名的部分中，个人献金总计约700人，共约3880万日元。法人企业共4家，总计约90万日元。

　　6月4日，在民主党党魁选举的竞选演说中，菅直人很有把握地自称，“虽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是百分之百清白，但从一系列数据来看，我一直以来开展政治活动用的多数是个人资产”。

　　对于菅直人高调宣示打击“金权政治”的举动，许多人并不看好。

　　专长日本问题的美国专家托比亚斯·哈里斯认为，“菅直人本人也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民主党和自民党在本质上并无多大区别，两者都在推行‘金权政治’，这是日本政治的一种惯例”。在哈里斯看来，日本不会因为菅直人的上台，“就可以立刻消灭‘金权政治’的现象”。

　　事实也证明了哈里斯的判断，日本内阁上台才刚刚一天就传出了这方面的新闻。据日本媒体报道，日本新任国家战略部长荒井聪被发现有政治团体事务所注册问题。报道说，2002年11月至2009年9月，荒井聪的政治团体“荒井聪政治活动后援会”将东京都府中市一朋友的公寓作为其主要事务所，不曾交付租金，但却每年报账。有关款项包括水电费等杂费在内，被日媒体估计近六年来多达4224万日元。

　　针对荒井聪做假账的新闻，菅直人一直不做任何回答。与此同时，民主党的干部也加紧活动，声言要防止新内阁出现污点。荒井聪本人也对报假账一事矢口否认，“我已对（政治团体的）收支报告书做了调查，所报数据正确，没有任何问题；唯恐我本身查得不够仔细，现在交给党内审核。”

　　在野的自民党试图抓住新内阁的把柄“将菅直人一军”。6月9日，自民党政调会长石破茂就公开表示，“荒井聪理应辞职，今后还将追究菅直人首相的任命责任”。

　　自民党总裁谷垣祯一也表示，他将“押上自己的政治生命对新上台的菅直人政府发动攻势”。谷垣表示，“自民党将继续在国会揭露民主党掩盖政治与金钱问题的真相，并且将坚持战斗以迫使政府下台”。

　　“金钱与政治已经成为日本政治中的一个‘潜规则’，而由此引发的政治丑闻也总是层出不穷”，陈云教授对记者指出。她认为，“金权政治”已成为日本政坛的毒瘤，未来为此问题“执政的民主党与在野的自民党必将展开激烈的政治斗争”。

　　“金权政治”由来已久

　　在日本金钱与政治的纠结由来已久。日本早在1948年便制定了《政治资金规正法》以防止“金权政治”的泛滥，但它并没有明确规定政治家个人或其政治团体都不得接受企业的献金。于是，日本的政商勾结丑闻一直以来就层出不穷，尤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金权政治”更是泛滥成灾。

　　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日本社会的“金权政治”便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当时，月刊杂志《文艺春秋》记者立花隆对1972年7月上台的田中角荣的财产来源产生了怀疑。他认为，田中申报的个人收入才七八千万日元，以这个数字竟然拥有诸多大宅邸和大别墅，“简直不可思议”。

　　于是，立花隆开始与人合作，查阅了大量有关田中的财产资料，包括与他有关的公司、企业、地产、商行的各种账册记录，查阅了田中派系后援会募集的资金以及田中使用自民党经费的各种档案实录，历时一年有余，终于在1974年11月号的《文艺春秋》上推出了题为《田中角荣研究—他的金脉和人脉》的长篇调查性报道。在文中，立花隆详尽地揭露了田中在长期的政治生涯中涉嫌非法聚敛财富的事实。

　　1974年12月，田中角荣被迫下台。然而，如此惊人的政治丑闻却并未撼动日本政坛的献金“潜规则”。在12年后的1988年，“里库路特”丑闻再次震撼日本朝野。里库路特是一家大型信息与咨询的公司。自1984年至1986年间，该公司将大量原始股以优惠价格出售或变相赠送给政界要人近百人，数目达几十亿日元。尤其让人震惊的是，自民党几乎所有头面人物都有份，其中包括在位首相竹下登、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副首相兼大藏相宫泽喜一、自民党干事长安倍晋太郎以及自民党政调会长渡边美智雄等。

　　事实上，在日本不仅是自民党深陷“金权政治”不能自拔，成立不过12年的民主党也不能“免俗”。尤其最近几年也一再爆发“金权丑闻”。比如，去年3月爆发的小泽秘书非法资金丑闻更是让许多日本民众对民主党失去了信心。

　　当时，东京地检特别搜查部强制搜查了民主党党首小泽一郎的办公室，并以违反《政治资金规正法》逮捕了小泽首席秘书大久保隆规。随后，检方又对大久保隆规和西松建设前社长国泽干雄提起公诉。检方指控大久保隆规在2003年至2006年间，接受西松建设的捐款，但其却在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中做了假账，把献金的来源写成“新政治问题研究会”和“未来产业研究会”这两个实际上不存在的政治团体，而这些政治资金有一部分是用在小泽一郎的选区岩手县。

　　检方调查还发现，西松建设通过小泽政治资金管理团体“陆水会”这个渠道，到2006年在10年间向小泽提供了高达3.85亿日元的政治献金。日本五大建筑公司的清水建设、大林组、大成组、户田建设等也都向“陆水会”提供了巨额的政治献金。涉嫌违法献金而被起诉的西松建设前社长国泽干雄供述：“向小泽方面提供献金，主要是为了争取拿到筑坝等工程项目”。

　　针对日本政治中“金权政治”这一痼疾，日本问题专家刘柠认为，在日本政治中已经形成了由政、官、财三方构成的特殊利益结构：财界通过官僚拉拢政客，在国会游说；政治家通过国会斗争取得公共事业的国家预算；国家预算再经官僚之手流向财界。因此，在刘柠看来，虽然近些年来，日本政界一再誓言打击“金权政治”，但“金权政治”的DNA已然种下，并积重难返。

　　小泽深谙金钱魔力

　　6月7日下午，踌躇满志的菅直人召开了国会参众两院议员大会，除小泽等数人，几乎所有民主党议员悉数与会。会议确定了以党首菅直人为首的新一届内阁，批准枝野幸男出任干事长、玄叶光一郎任政策调查委员会委员长、樽床伸二任国会对策委员长。

　　对于菅直人内阁的人事安排，日本媒体纷纷做出解读，并认为此举彰显了菅直人反对“金权政治”的理念。与此同时，接替原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的枝野幸男曾公开在民主党内批评小泽，认为他的“金钱政治”败坏了民主党的前程。枝野还以民主党“二把手”的身份告诉媒体，他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促使民主党重新赢得公众信任，并相信新的领导层会比小泽时期“大为透明”。

　　然而，针对菅直人激进的反小泽倾向，一些日本问题专家表示了担忧。因为，在这些专家看来，诸如政治献金这类丑闻在日本政党已经屡见不鲜，几乎每个议员都在所难免，而问题就出在政党内的派系。如果派系首脑要想获得政治上的支配地位，就必须豢养一批议员，而这自然需要很多金钱。

　　众所周知，民主党人与自民党本是“一枝两叶”，对“金权政治”这一套都很熟悉，而民主党党内派系也丝毫不亚于自民党，光小泽派议员就有150名之多。然而，小泽派、鸠山派、菅派、前原派的维持又何尝不需要金钱？

　　日本政治资深研究者松本明认为，小泽是当今日本政坛的田中角荣式的、深得“金权政治”奥妙与人脉的第一人，“在‘金权政治’体制下，党首和派系代表的首要之务即要会弄钱，以便在选举时分发给自己的门人”。因此，在松本明看来，“菅直人说要让小泽暂时休息，恐怕只是表面工夫，民主党离不开小泽，因为他拥有党内40％的力量”。

　　日本媒体也一直在预测，一旦菅直人对小泽派系“逼人太甚”，则小泽极有可能会率部脱离民主党，那么民主党将会立刻倒掉。这些议员会跟小泽走吗？日本媒体认为“金钱是根本”，所以大部分议员会追随小泽。

　　对此，韩国世宗研究所日本研究中心主任陈昌洙指出，如果菅直人一味强调“去小泽化”将会给政权运营带来障碍，菅直人的领导能力也将难以得到发挥。他认为：“菅直人终究会被迫与小泽妥协，否则新内阁也极有可能步鸠山内阁的后尘以短命政权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