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时30分左右，陈昌友和李天民在屋内上网，白根生进屋时，3人听到窗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陈昌友马上站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拿着枪的武装分子就一脚把门踹开，用枪指着他们三人。接着6个武装分子押着他们3人步出工厂大门，同时在院子里不断鸣枪，之后将3人塞进门口早已准备好的两辆车，就这样3名中国工程师成为了人质。

　　车上押送3人的有10多名武装分子，除了拿着枪，他们和普通尼日利亚人的打扮并无二致。外面接应的还有骑摩托车的，加起来有20多个人。在被绑后押往密林的路上，绑匪鸣枪开道，没想到后面一辆车的子弹击中了前面一辆车司机的胳膊，顿时血流不止。车中的李天民撕下自己的衬衫一角，给受伤的司机包扎伤口。司机说了声“thank you.”但是这并没有改变3人成为人质的命运。

　　车弯弯绕绕半小时后，在密林深处停下。铺了一块塑料薄膜的草地成为他们的关押之所。下雨时，他们则被转移到一辆没有空调的中巴车里，酷热难挡。同时被押来的还有一对尼日利亚夫妇。所不同的是，这对尼日利亚夫妇来到这儿的时候被蒙着双眼，而李天民3人并没有被蒙眼，绑匪好像确信他们这几个外国人是不会记得来时路的。

　　丛林惊魂140小时

　　成为人质的第一天，3人惊恐不安，手机也被绑匪收走了，为了不激怒绑匪，3人都不说话。虽然手脚都没有被绑，但是在20多名武装分子的枪口下，3人没法动逃跑的念头。白天毒辣的太阳、晚上丛林中肆虐的蚊子、3人一天只能吃一个面包。

　　绑匪颇为警觉，密林四周设置不少暗哨，人质藏匿地点早晚更换，专人负责买饭送水，一个小时就要换几次电话卡。

　　沦为人质的6天里，不少当地人相继遭劫持，以中老年人为主，陈昌友还发现有一对母子。尽管不断有人缴纳赎金后离去，每天关押的人仍有七八个。

　　“24日，押我们的车不见了。”陈昌友对记者回忆，“25日上午，换了两辆车，一辆‘丰田’吉普，一辆‘本田’越野车，车上押着7个人。”

　　24日上午，武装人员开始盘问陈昌友等3人。由于语言不通，3人把公司老板的电话号码交给对方。下午，盘问继续，当天和他们一块被抓来的尼日利亚人因不合作，武装分子立马就向他的脚部放了一枪。

　　“看旁边的尼日利亚人中枪，”李天民说，“我就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这位尼日利亚人脚发炎肿的很厉害，李天民担心他会落下残疾。“相比这些尼日利亚人，绑匪对我们还算不错。”

　　陈昌友3人获准上午和傍晚各与外界通话一次。他第一个电话打给了他妻子，但并没有告诉妻子实情，让妻子给他上网找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馆的电话，说工程出了点问题。26日，盘问再次开始。

　　“那天突然不给吃的，喝的也没有，又饥又渴，”李天民说。

　　27日上午，武装人员用枪指着3人的头，催促赶紧打电话找人。

　　“他们突然变本加厉，”陈昌友回忆说，“对我们特别凶，暴跳如雷。”

　　他说，武装人员内部似乎发生分歧，谈话里不时蹦出的“China”让3人神经紧张。之后绑匪对着三人说“China man die（中国人死）”,并做抹脖子的动作。随后，白根生被押到了附近的一辆中巴车，陈昌友担心绑匪是不是要灭口了。此后，他和李天民被分开关押。

　　28号，绑匪带来了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患严重气管炎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下车还需要绑匪扶。面对《环球》杂志记者时，李天民还在想，老太太是否已经脱险？

　　28号晚上，3人被带到一个小村庄，关在一个绑匪家里，有人送来了水和食物，转机似乎就要出现。李天民看见窗外有老人和妇女提着袋子走向绑匪所在的吉普车，绑匪拿着大捆的钞票给村民分赃。很显然，绑架已经成了这个村庄的支柱产业。

　　29号早上6时30分左右，武装分子在一通放枪之后把3人带到一个路口。往前走300米，3人看到一辆警车。有警察指路往前走，接着就看见了公司接他们的车。在释放3名工程师的路上，武装分子还洗劫了5辆中巴车，让所有乘客都趴下，把钱财搜刮一空后离去。

　　“想起来都后怕，”李天民说。谈到自己正上高三的18岁的闺女，李天民脸上的紧张情绪才一扫而空。“我想快点回去和家人团聚，不想让他们再担心了。”

　　中方的斡旋

　　与中国驻拉各斯总领馆电话联系，成为陈昌友三人那6天唯一的希望。“说真的，每天打电话给领馆，我们才感觉有生的希望，”陈昌友说。

　　陈昌友通过妻子联系上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馆，然后又联系上了负责南部领区的拉各斯总领馆。总领事郭、副总领事张正希等人与3名工程师一直保持联系，鼓励他们放宽心，政府一定会全力救援。在总领馆的积极斡旋下，尼日利亚Nifex公司最终支付赎金，29日3人成功脱险。

　　终于脱离苦海的陈昌友3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细心的妻子早就发现，给陈昌友的电话一周内无人接听，短信和QQ留言也石沉大海。陈昌友获救后第一个给妻子打了电话，希望马上就能回到家人的身边。然而，由于3人来到尼日利亚时间很短，尼日利亚Nifex公司又支付了赎金，并不愿意看到3人马上回去。

　　为了尽快让3名工程师回国，总领事郭6月1日亲赴阿比亚州，在州长安全顾问的陪同下与Nifex公司高层商谈。他提出，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公司应该马上让3人回到家人身边。他要求该公司加强工厂的安全保卫，给围墙加上铁丝网，增加警力保障。同时考虑到尼日利亚公司的利益，他希望3位工程师在工厂安全得到改善的情况下在国内休整一段时间后能够返回公司工作。经过反复的做工作，双方终于就此达成一致。

　　6月4日，3名工程师和领馆一行人登上前往拉各斯的飞机。6月8日，他们将搭乘南方航空的班机回国与亲人团聚。

　　记者手记：惊悚的三角洲之行

　　提起尼日尔河三角洲地区，人们想起的不外乎绑架、石油、炸油管。当飞机即将降落在尼日尔河三角洲地区伊莫州首府奥韦里时，我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无限生机之地。笔直向前延伸的乡间公路两旁是挺拔的棕榈树、香蕉树和绿地，间或碰见骑自行车的少年、头顶香蕉的妇女和嬉戏的孩童，你难以把这些与媒体里令人生畏、绑架横行的尼日尔河三角洲联系在一起。

　　但是当车驶入阿比亚州最大城市阿巴市区时，我看到的是无数穿行在摩托车、三轮车和二手汽车车流中的小贩，道路两旁木板、铁皮简易房搭成的商铺林立。大雨中坑坑洼洼的路面满是积水，道路中间的隔离带堆满了垃圾和报废的汽车，在雨水的冲刷下让人目眩。

　　从阿巴到邻近的河流州重镇哈科特港，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就有20多个持枪军警把守的检查点，用多个废旧轮胎、油桶或沙包作为路障。我所乘的越野因有尼国士兵护卫因此无须接受检查，但是在滂沱大雨中不断地迂回越过这些检查站、看到这些荷枪实弹的军警也实在令人心惊。在从哈科特港到阿巴市的路上，分社雇员在车里拍摄路边风景时不慎被军警发现，十几个持枪警察拦住车过来兴师问罪，可怜的雇员还挨了一个凶悍警察的一巴掌。好在我们车内也有士兵，短暂僵持以后得以放行。媒体中的可怖的尼日尔河三角洲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试想要是没有大兵护卫，一个中国人开车从阿巴到哈科特港是何等的惊悚之旅。有尼国官员私下透露，每辆车经过这些卡点需要给军警支付50到100奈拉(合5元人民币)的小费，因此高峰时段每个卡点排成长龙，本来一小时走完的行程四五个小时也走不完。

　　3位中国工程师亲口讲述的惊魂一幕更让人觉得尼日尔河三角洲的恶名并不是空穴来风。

　　与阿比亚州政府官员的交流更让我吃惊。

　　阿比亚州长在会见总领馆一行人时，强调绑架犯罪每个国家都有，这里的紧张局势也是暂时的，中国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来投资。阿比亚州的安全顾问也说，中国人来之前一定要找安全顾问公司评估投资安全环境，做好安全防范，该雇警察的雇警察。

　　阿比亚州安全官员奇玛还说，阿比亚比伊拉克、以色列、阿富汗的安全形势都要好得多，来这做生意的人必须要能承受这里的环境，可以通过他们寻求安全保障的策略。我忍不住与他们探讨，政府是不是也有责任提供一个安全稳定的投资环境，而不是每个人出行都得带着大兵？出了问题应该首先寻找自己的原因，奇玛听完若有所思。

　　尼日尔三角洲地区石油开采已经40多年，但是基础设施和人民生活状况并没有太大改善。当地居民也饱受石油开采造成的环境污染之苦，年轻人失业率居高不下，这也是为什么武装分子频繁袭击外国石油公司油管、绑架人质的深层次原因。去年前总统亚拉杜瓦推出的武装分子特赦项目也是希望能从根本上解决就业问题，但是给不少犯罪分子以可乘之机，犯下的种种罪行通过特赦而一笔勾销。

　　我真的希望，有一天尼日尔河三角洲能成为投资和旅游的热土。上天给了这里美丽的风景和丰富的资源，也必然希望它能惠及这里的百姓。

　　来源：2010年6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第12期

　　《环球》杂志授权使用，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

(责任编辑：高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