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风景

　　家乡的屋顶都是平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夏天屋里闷热，院子里也不很透风，大人们拎一块席子，拿一把蒲扇，就蹬着梯子上屋顶上睡觉去了。站在屋顶上看，几乎家家屋顶上都有人乘凉。母亲只允许我到屋顶上乘凉，但不能在屋顶上睡觉。忽有一阵凉风，吹来一片乌云到屋顶上，铜钱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来，屋顶上的梦中人顿时惊醒，慌乱起来，大呼小叫，一阵子乱后，小村复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下雨声。

　　秋天到了，地里的庄稼放在了屋顶上，有芝麻、玉米、花生、辣椒、红小豆，还有红薯秧子。这时的屋顶很壮观。你不用担心屋顶放不了，也不用担心屋顶上乱七八糟。花生刚从地里刨来，一捆一捆地捆好，摆在屋顶四周，好像是加高了城墙。玉米棒子放在秫秸篰里，像是“炮楼”林立，里面堆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旁边则是一捆一捆的芝麻，堆成宝塔形。绿豆、红小豆堆放在屋顶的一角。晚上，躺在土炕上，听到耗子在屋顶上跑来跑去，躺在炕上的人心里也是踏实的。因为屋顶上有太多的粮食了。

　　还是土坯房屋顶的时候，每年春天在下雨之前，都要对屋顶进行一次抹泥整修。抹屋顶是很讲究的，首先和泥要不稀不稠，抹泥时要把泥抹得薄厚均匀，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太厚了费泥又费力，太薄了起不到防漏雨的效果。村里专门有抹屋顶的泥把式，抹屋顶的季节一到，这把式可是村里比较吃香的手艺人了，即便是条件再差，请把式抹屋顶，也要给人家吃烙饼炒鸡蛋。冬天下了大雪，不等太阳出来，就得赶紧上房，把屋顶上的积雪扫掉，否则雪慢慢融化、渗透，屋顶会漏。

　　现在村里都是红砖房了，屋顶也换成了水泥的，不用再担心漏雨了。只是没有人再到屋顶上去了，屋顶放不下那么多的东西。当年能挑着百八十斤的担子蹬着梯子上房的父亲，如今只能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望着屋顶兴叹了，记忆中的往事全沉淀在他凹陷的眼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