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科齐丑闻悬疑

　　萨科齐丑闻悬疑

　　《环球》杂志驻巴黎记者/彭梦瑶

　　今年入夏，一场席卷法国政坛的风暴随着一段被媒体曝光的录音悄然掀起。

　　总统萨科齐的爱将、劳工部长埃里克·韦尔特被疑利用职权帮助法国女富豪利利亚娜·贝当古逃避巨额税款。随着事件发展，萨科齐本人也被指责曾经多次接受贝当古夫人的政治献金。

　　面对种种不利传闻，韦尔特和萨科齐均矢口否认。反对党却穷追不舍，称在萨科齐带领下法国政府已经“腐败”，要求马上进行政府重组。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难辨，法国政坛的一场“罗生门”正在上演。

　　不久前，已经有电影公司表示，要将“贝当古案”搬上银幕。

　　豪门恩怨牵出权钱交易

　　6月16日，法国新闻网站Mediapart披露了一段法国女富豪、欧莱雅集团继承人利利亚娜·贝当古管家于2009年5月至2010年5月偷录的贝当古夫人及其财务总管帕特里斯·德迈斯特的对话。对话显示，贝当古夫人有两笔财产未向税务部门申报，一笔是存在瑞士两个帐号里的近亿欧元，另一笔则是贝当古夫人在塞舌尔群岛买下的一座小岛。

　　不仅如此，这份录音还显示，应法国现任劳工部长、曾于2007年至2010年3月担任预算部长的埃里克·韦尔特的要求，德迈斯特于2007年11月始安排这位部长的夫人弗洛朗丝·韦尔特在贝当古夫人手下任职，帮助其管理财产。韦尔特则在2008年1月向德迈斯特授勋。

　　主管税务的预算部长之妻帮助涉嫌逃税的巨富管理财务，预算部长又向巨富的财务总管授勋。这一线索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韦尔特绝非等闲之辈，他是被视为法国总统萨科齐“左膀右臂”的得力干将。韦尔特自2002年起担任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的财政主管，也是2007年总统大选中萨科齐的财政主管。自萨科齐当选以来，韦尔特一直担任预算部长这一要职。直至今年3月执政党在大区选举中惨败，萨科齐又想继续推行其全力倡导却饱受外界争议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才将韦尔特这一亲信调到劳工部长的位置上。显而易见，将这一烫手山芋交给韦尔特正说明萨科齐对他的高度信任。难怪法国媒体纷纷猜测，在下次政府改组中，萨科齐可能要让韦尔特入主马提翁宫，出任法国总理呢。

　　人们不禁要问，贝当古夫人的管家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偷录主人的私密谈话，还一下抖落出牵动法国政坛重量级人物的惊天消息？这其中有一段颇不寻常的背景。

　　88岁的贝当古夫人与她已经去世的丈夫安德烈·贝当古有一个独生女儿弗朗索瓦丝·贝当古-梅耶尔，按理来说，弗朗索瓦丝自然是未来贝当古家族约200亿美元财富的自然继承人。但贝当古夫妇上世纪80年代结识了一位关系不同寻常的友人——生于1947年的作家、摄影师兼演员的弗朗索瓦-玛丽·巴尼耶。他们邀请巴尼耶一同去国外度假，巴尼耶则带他们去富人们一般不会涉足的小酒馆，关系极其融洽。法国媒体报道说，在电话普及的现代社会，贝当古夫人与巴尼耶每周通信数次，而且是用手写的信！更有报道说，贝当古夫人曾雇飞机从塞舌尔群岛到法国，只为了取回巴尼耶的画笔。一些与贝当古夫妇熟识的朋友说，贝当古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在他们看来这位艺术家就像是他们的儿子。

　　这份在外界看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友谊在安德烈·贝当古去世后得到了延续。法国媒体传闻，巴尼耶前前后后收到贝当古夫人赠送的各种礼品价值超过十亿欧元！贝当古夫人如此有悖常理地“散财”显然触动了弗朗索瓦丝的“奶酪”。安德烈·贝当古去世后仅数周，弗朗索瓦丝便一纸诉状把巴尼耶告上法庭，称其利用贝当古夫人年事已高、神智不清，谋取经济利益。此次Mediapart曝光的录音，正是弗朗索瓦丝授意贝当古夫人管家后取得的。

　　高官丑闻引发政治危机

　　女富豪与男艺术家、遗产纠纷、逃税、窃听、要员、权钱交易……Mediapart的这段录音几乎聚集了所有吸引眼球的要素，犹如在法国政界和民间投下一块巨石，掀起层层巨浪。反对派要求韦尔特做出解释甚至即刻辞职，韦尔特本人则坚称对贝当古夫人逃税一事毫不知情，并否认存在权钱交易。以总理菲永为首的人民运动联盟中的重量人物也纷纷对韦尔特表示支持，称有关韦尔特利用职权帮助贝当古夫人逃税的猜想都是“诽谤中伤”。

　　但是，这些辟谣抵挡不住满城风雨。韦尔特6月21日宣布，他的妻子将辞去贝当古夫人手下财务管理的职务，算是对舆论勉强做出一个交代。

　　“贝当古案”曝光后，萨科齐给予韦尔特全力支持。6月26日，爱丽舍宫发布消息说，“共和国总统认为埃里克·韦尔特在行事上没有任何可谴责之处”。不难理解，无论是从萨科齐与韦尔特的公私关系来看，还是从眼下法国政府推行退休制度改革的当务之急来看，萨科齐显然不希望因“贝当古案”被反对党拿住把柄，轻易斩断“左膀右臂”。

　　但“贝当古案”确实来得“不是时候”。法国受全球危机影响，近年经济形势不佳，财政赤字年年高企。政府宣布连续3年冻结国家公共支出规模等财政紧缩措施。萨科齐还发表公开信倡导各级政府节约行政开支，自己则宣布以身作则，首先在今年取消国庆节于爱丽舍宫举行的传统“花园宴会”，全国上下一副准备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架势。无疑，这时候的高官腐败丑闻令百姓异常反感。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时，法国政界高层的腐败丑闻却是层出不穷。副部长级的国务秘书阿兰·茹瓦扬代被曝光花费11.65万欧元租用私人飞机前往法国位于加勒比海地区的海外领地马提尼克参加国际会议，并利用职权非法取得在外省扩建住房的许可证；负责首都区域发展的国务秘书克里斯蒂安·布朗则利用政府给其部门拨款，在10个月时间内为自己购买了价值1.2万欧元的雪茄；前住房部长克里斯蒂娜·布丹被委派了一项闲职，并因此接受每月9500欧元的免税额外收入。随着一桩桩丑闻被揭露，人们不禁怀疑，这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猫腻”？

　　2007年曾与萨科齐一同争夺总统宝座的社会党候选人塞戈莱娜·罗亚尔直言不讳指责说，萨科齐政府已经“腐败”。

　　7月4日，茹瓦扬代和布朗向萨科齐和菲永提出辞职，后者分别接受并批准了他们的辞职报告。此间分析说，萨科齐接受茹瓦扬代和布朗辞职实乃“弃卒保车”之举，目的在于分散注意、平息舆论，以保住韦尔特的职务。反对党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利用各种场合对政府进一步施加压力，最终目的还是想把萨科齐的心腹韦尔特拉下马。

　　总统本人卷入献金泥潭

　　正在萨科齐为“保韦”与反对党“倒韦”僵持不下之时，7月6日，Mediapart的另一篇报道将萨科齐直接牵扯到韦尔特案中。该报道引用贝当古夫人前会计克莱尔·蒂布的话说，贝当古夫人在2007年总统竞选期间，曾经通过韦尔特向萨科齐提供15万欧元现金资助。此外，据蒂布透露，萨科齐在1983至2002年担任讷伊市长期间，也时常收受贝当古夫人的“红包”。

　　次日，法国检察部门宣布对非法献金一事专门展开调查。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占据法国媒体头版头条达三周之久的“贝当古案”愈发有了“政治连续剧”的味道。法国民众每天睁开眼睛就能从电视、报纸上看到当天的最新爆料或是事件进展，一天一集，绝不重样，主角不是巨富就是部长，现在还扯上了总统。

　　“政治献金案”曝光后，萨科齐和韦尔特都矢口否认接受过贝当古夫人的政治现金。反对党则穷追不舍，要求萨科齐亲自面对公众做出解释，甚至马上对政府进行全面改组。执政党内部一些元老也呼吁萨科齐面对公众澄清此事。法国媒体纷纷猜测，这次萨科齐可真要扛不住了，八成会把原定于今年10月进行的政府改组提前到7月底政府假期之前……

　　在法国，金钱是政治不可缺少的资源与润滑剂。竞选、宣传、活动，哪个不是用钱堆出来的？以贝当古家族富可敌国的资产，他们不去沾染政治，政治也会自动寻上门来。何况，企业家也希望政治家特别是当权者能够为自己的利益代言，施行有利于企业发展、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的政策。以人民运动联盟为代表的法国右翼政党，正是主张自由竞争、充分发挥市场规律等有利于大企业家利益的政治力量。比如在最近的退休制度改革中，右翼主张推后工作时间、增加上缴养老分摊金年限以弥补财政缺口；左派第一个想到的主意却是向富人增收税赋。相较之下，大企业家们怎么会不倾尽全力助右翼一臂之力？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贝当古家族与萨科齐乃至右翼政治势力背后有些灰色交易，倒也不让人感觉牵强。

　　7月8日，蒂布又出来辟谣，称自己从未对Mediapart说过贝当古夫人经常向萨科齐送“红包”，也未亲眼见过萨科齐或韦尔特或是其他政客从贝当古夫人处拿钱。但她重申，在2007年总统大选之前，财务主管德迈斯特确实要求她从银行提取15万欧元，并向她解释说这笔钱是打算在一场晚宴上交给韦尔特的。

　　一方言之凿凿，一方坚决否认，“政治献金案”逐渐陷入“罗生门”，真相扑朔迷离，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然而，无论事实如何，萨科齐被越发展越复杂的“贝当古案”卷入泥潭，对这位雄心勃勃的总统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定时炸弹”一时尚难排除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仅仅三天后，7月11日晚，在现任预算部长弗朗索瓦·巴鲁安的要求下，法国财务监察署对“贝当古案”进行调查后发表报告认为，韦尔特在担任预算部长期间没有对其下属职能部门施加影响，以协助贝当古家族及其下属公司逃税，从而从官方层面上为韦尔特洗脱了嫌疑。对萨科齐而言，被迫撤换爱将或是仓促重组内阁的压力也骤然减轻。

　　紧接着，7月12日，萨科齐亲自走上舆论“前线”乘胜反击，在法国电视二台接受直播访谈。这次据统计在法国有660万观众观看的节目一开始，萨科齐便和主持人就“贝当古案”和“政治献金案”展开了大篇幅的讨论。

　　萨科齐痛斥媒体盛传他接受贝当古夫人献金是“一种耻辱”。他说，贝当古夫人管家证词说，在过去十几年中，他曾和其他客人一起受邀到贝当古夫人家吃过两三次饭。“你们能想象我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带着装钱的信封离开么？”萨科齐反问说。萨科齐还表示，他相信在这一系列传言背后必有“黑手”。

　　对于爱将韦尔特，萨科齐重申，劳工部长为人非常正直，有关他的负面传言都是“诬陷”与“谎言”，他本人对韦尔特的操守从未有任何猜疑。

　　萨科齐说，舆论的不实传言完全是在浪费政府处理当务之急的宝贵精力。他呼吁，“法国民众的愿望非常简单，那就是‘带我们走出危机’，现在是回归理性、集中精力干要紧事的时候了！”

　　他强调，不会因外界舆论压力改变自己重组政府的时间表。但他也建议，为了避免潜在的利益冲突，韦尔特最好辞去人民运动联盟财务主管的职务，此外成立由多党派人士参加的委员会，检视法律并提出合理修改建议，避免日后发生类似容易引起争议的利益冲突。

　　然而，一份官方报告和萨科齐的几句辩解就能让老百姓们彻底心服口服、毫无疑虑么？民意调查显示，多达60%的法国民众认为采访中萨科齐有关“贝当古案”的表态“没有说服力”。

　　更要命的是，司法机关对于“贝当古案”的审理仍在继续，媒体对于这桩牵扯了法国商界政界最精英人士的新闻关注也没有削减之势。7月15日，贝当古夫人财务主管德迈斯特等4名主要涉案人员又被法国警方临时拘留。伴随案件审理的继续，这拔出的萝卜还要带出什么“泥儿”可就不得而知。

　　法国一家电影公司7月16日对外宣布，打算将“贝当古案”搬上银幕，并由曾执导《OSS-007》系列影片的著名导演米歇尔·哈扎纳维丘斯执导。

　　由此看来，萨科齐今年夏天要想坐在“贝当古案”这颗“定时炸弹”上过个安稳舒心的假期，恐怕还真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