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抗洪指挥解析：今年洪水有多大

　　三位抗洪指挥为《环球人物》杂志解析

　　今年洪水有多大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赵永平

　　2010年入汛以来，随着15轮强降雨一场紧逼一场，全国230多条河流发生超警戒线以上大洪水，其中25条河流创历史纪录。从珠江到长江，从淮河到松花江，一场抗洪战役打得正急。

　　7月30日夜，北京白广路二条2号，防汛最高决策部门——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的值班室里灯火通明。电子大屏幕上，一条条雨情、水情信息实时滚动，电话铃此起彼伏，工作人员忙碌地接听电话，汇总着各江河、水库的汛情信息，发出一条条指令……

　　今年汛情究竟如何？损失有多严重？防汛压力是否依然很大？围绕这些问题，国家防总秘书长、水利部副部长刘宁，国家防总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张志彤，长江防总常务副总指挥、水利部长江委主任蔡其华回答了本刊记者的提问。

　　灾情重，直接损失1935亿

　　从3月到现在，张志彤和同事们已经鏖战了100多个日日夜夜。“今年防汛压力很大！”在国家防总办公室，记者面前的张志彤难掩脸上的倦容。“洪水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张志彤告诉记者，今年以来，全国极端灾害性天气事件突发多发，极端气候有常态化的趋势，小尺度、短历时、高强度的暴雨集中，给防汛带来严峻挑战。

　　张志彤拿江西举例说，5月中旬开始，那里暴雨不断。6月21日18时30分，抚河干流右岸唱凯堤溃决，决口宽达60米，抚河水奔涌而下，直接危及下游41个村的10万人。许多老百姓被困屋顶，一些老百姓在洪水中抱着树木等待救援。经过48小时的紧急救援，圩内10万余被困群众成功被解救和转移，创造了一个奇迹！

　　今年洪水到底有多大？灾情到底有多重？面对记者的追问，张志彤眉头紧锁。他将今年洪灾的特点概括为四个方面：

　　一是洪涝灾害损失严重。截至7月30日9时，全国共有28个省（区、市）遭受洪涝灾害，累计农作物受灾9172千公顷，受灾人口1.37亿人，因灾死亡991人，倒塌房屋107万间，提前转移受威胁地区群众1000万人，直接经济损失1935亿元。

　　二是山洪灾害致人员死亡比例高。今年，山洪灾害造成的人员伤亡，约占整个洪涝灾害伤亡人数的九成。

　　三是局部地区降雨集中，受灾重。今年以来，江西、湖南、福建、广东、广西、浙江、湖北、四川、重庆、贵州等10个省(市、区)因灾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023亿元。

　　四是水利工程设施水毁损失重。目前，全国累计已有8座小型水库垮坝，其中小（Ⅱ）型7座、小（Ⅰ）型1座。截至目前，仅安徽省水毁水利工程就有1.29万处。

　　可控制，98洪灾不会重现

　　7月28日上午8时，三峡水库出现今年以来第二大洪峰，洪峰流量5.6万立方米每秒。洪峰过后，长江汛情是否平稳？7月30日，刚刚从前线回来的蔡其华接受了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电话采访。

　　“长江、汉江中下游洪水总体处于可控状态。”从汛期刚开始，蔡其华就不停地在一线奔波，防汛检查、调研、指导。她告诉记者，目前长江上游干流水势平稳，三峡水库入库流量减小，库水位上涨速度减缓，三峡水库正以4万立方米每秒的流量控制泄洪。狂野的洪水从水库中有序放出，平稳进入长江中下游河道。

　　“位于汉江上游的丹江口水库出现历史第二位入库洪峰，上游的白河也发生历史最大洪水，在不启用杜家台分洪区的同时，为确保汉江下游堤防安全，丹江口水库控泄6200立方米每秒。到28日8时，丹江口水库入库流量已经小于出库流量。28日下午，汉江洪峰已通过下游干流汉川水文站，丹江口水库水位缓慢下降。”

　　今年洪水频发，人们会将其与1998年的大洪水进行比较，1998年的严重灾情是否会重现？

　　蔡其华说，与1998年相比，长江流域今年的降雨量偏少约两成，虽然部分支流的洪水大于1998年，上游最大洪峰也比1998年大，但由于三峡工程的调蓄作用，上游洪峰并没有与中下游洪水交汇，因此，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

　　而且，1998年大洪水时，长江干堤出现了9000多处险情，670万群众和数十万军队参加抗洪抢险。今年到目前为止，长江沿线只有63万人在抢险抢护，主要是为了巡堤查险。

　　“人给洪水留通道，洪水才能给人留出路。”蔡其华称，长江防洪按照“蓄泄兼筹、以泄为主”的方针，水多的时候拦下来，不紧张的时候泄下去；超出河道能力，用水库进行拦蓄调节；水库拦蓄能力也超过了，再用分洪区，避免重点地区遭受洪水淹没。这使得今年虽然降雨范围广、洪水量级大、灾害种类多，但重要堤防无一决口，大型和重点中型水库无一垮坝。

　　战洪峰，三峡工程功不可没

　　1998年8月1日晚，湖北省嘉鱼县簰（音同“牌”）洲湾江堤溃口，长江洪水奔腾涌入，5万多人瞬间无家可归，这成为“98抗洪”的伤痛标志。但今年的簰洲湾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7月20日，田里作物也露出来了，已经有群众在补种秧苗，整田修岸，忙碌的人们自信而从容。

　　过去抗洪千军万马，如今却可以从容应对，原因何在？蔡其华告诉记者，1998年以后，国家投资近300亿元加快长江干堤加固，给3900公里标准化堤防“强筋壮骨”。同时，建设了三峡等一大批骨干控制性水库，大中型水库也完成了除险加固，形成了一个综合防洪体系。

　　“水利工程拦洪削峰功不可没。”蔡其华说，7月20日8时，长江上游洪水咆哮着直奔三峡水库，入库流量达到7万立方米每秒。经三峡水库拦截，出库流量减为4万立方米每秒，削峰率超过40%。“目前三峡拦蓄的80多亿立方米洪水，相当于一个半荆江分洪区容量。如果没有三峡水库的调蓄作用，这次洪水将使长江干流宜昌以下河段全线超警戒水位，部分河段的防洪形势将极为严峻。”

　　另外，与1998年相比，如今抗洪的科技含量更高了。洪水预报调度、水文自动测报、异地会商等一系列现代化信息系统，为防洪抗洪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撑。

　　7月中旬以来，长江上游突降暴雨，长江干流告急。根据自动化测报、洪水数学模型演算，加上专家经验分析，7月28日的汛情，长江防总7月18日就已经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数万级流量预报精确度达到了几百立方米每秒以内，水位预报达到厘米以内，准确率达到99%，这很不容易。”蔡其华说，传统的水文监测基本上是“人海战术”，而今，从川藏高原到上海浦东的长江入海口，135个监测报汛水文站全部实现自动化测报，从开始测流到数据传至国家防总，仅要25分钟，时间是过去的1/10。

　　须当心，小河流酿成大水灾

　　今年的抗洪过程中，也暴露出了一些存在的薄弱环节。

　　7月21日上午，刘宁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前期防汛抗洪工作，暴露了中小河流防洪标准低、圩垸（音同“院”）堤防薄弱环节多、小型病险水库度汛难度大等问题。江西抚州唱凯堤溃口、安徽桐城大沙河堤多处溃口，凸显了中小河流治理严重滞后的现象。

　　据统计，我国现有2/3中小河流达不到规定防洪标准，一般年份，中小河流洪涝灾害损失占全国的70%至80%，洪涝灾害死亡人数占全国的2/3，成为防汛抗洪工作的薄弱环节。

　　对此，蔡其华也认为，由于地方财政投入不足，目前长江中下游中小河流堤防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达标现象和险情隐患。“一旦发生区域性大洪水，小河流也能造成大水灾。”

　　另据刘宁透露：我国目前有90%的小型水库是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建成的，受当时资金和技术条件制约，水库防洪标准低，坝体稳定性差，坝体和坝基渗漏严重，这在极端气候事件频发多发的情况下，常常会对下游群众的生命和财产构成巨大威胁，是防洪安全的心腹大患。

　　8月初，三大流域成重点

　　7月28日，中国气象局预报称，从31日开始，受冷空气与暖湿气流的共同影响，长江上游的四川、重庆等地和湖北将会有一次强降雨过程。8月1日到3日，局部地区会有大暴雨，受此影响，长江上游江河水位会继续上涨，有可能形成新一轮洪峰……

　　防汛压力依然很大。当前，全国已处于“七（月）下八（月）上”的防汛关键期。那么，接下来防汛的重点在哪里？

　　张志彤对此进行了解读。一是长江流域。目前，长江中下游监利、莲花塘、螺山、九江、洞庭湖城陵矶及鄱阳湖湖口水文站仍超过警戒水位，而且高水位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二是松辽流域。受近日强降雨影响，松花江支流第二松花江上游发生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11条支流发生超历史纪录洪水。

　　三是太湖流域。虽然太湖水位缓慢回落，但仍超过警戒水位。该区域易受台风影响，容易形成内涝，这加大了防汛压力。

　　对此，张志彤提出三点解决办法。首先，腾出库容，做好迎战后续暴雨洪水准备。其次，统筹上下游、左右岸和干支流，减轻下游防洪压力。第三，考虑三峡泄洪对航运的影响，在保证防洪安全的前提下，适时压减三峡水库下泄流量，及早疏散滞留船只。

　　汛情就是命令。截至记者发稿时，洪水势头丝毫未减。刘宁、张志彤、蔡其华三位抗洪指挥官仍然奋战在防汛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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