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幻影中的数字化陆军

　　探寻

　　一场海湾战争既开启了高技术战争的序幕，也揭开了陆军尴尬的疮疤。在未来，作为昔日的“战争之王”，陆军从此是否走向沦落？在“陆军无用”的哀叹声中，有人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用数字化重新设计改造陆军。

　　时至今日，各国越来越重视军事理论对军队建设的引领作用和对战争实践的指导作用。“陆军数字化”从其诞生伊始，争鸣就一刻未停，然而在是也、非也的声浪中，探索数字化陆军的脚步一刻没有停歇。

　　真实与幻影中的数字化陆军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发达国家军队纷纷瞄准“21世纪战争”建设和发展“21世纪部队”，着手组建数字化部队或进行相关的试验论证。在这方面，机械化程度和信息化程度最高的美军开始得最早。2000年，美陆军第4机械化步兵师完成了数字化改造，组建了世界第一支师级规模的数字化部队，成为陆军数字化部队建设的领头羊。

　　海湾战争让陆军站在十字路口

　　1991年2月，海湾战争拉开了高技术局部战争的帷幕，在这场进行了42天的战争中，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空袭作战打了38天，地面作战仅100个小时，空军大出风头，陆军黯然失色。更有甚者，1999年进行的78天科索沃战争，美英联军从始至终打的全都是空袭作战，空、海军尽显神通，陆军无用武之地。

　　于是乎，在未来信息化战争中，昔日“战争之王”还能起多大作用，陆军的出路在哪里？一时间，成为发达国家军界讨论的热门话题。最为典型的是，一位名叫斯里普琴科的俄罗斯退役将军，公开提出“陆军无用论”观点。

　　与斯里普琴科将军不同的是，美国陆军参谋长沙利文将军在总结海湾战争经验教训之后，率先提出数字化部队这一概念，“用电子纽带把战场空间的每一个武器系统连接起来，使指挥官得以协调战斗力的诸要素，以达到毁灭性的效果”。目的是重新设计陆军，“用信息时代的方法创建信息时代的部队”，以适应“21世纪战争”的需要。

　　时至今日，战争实践已经发展到了由应对战争到设计战争的历史阶段，军事理论对军队建设的引领作用和对战争实践的指导作用越来越明显。上世纪80年代以来，美军先后提出“空地一体战”、“网络中心战”、“基于效果作战”、“快速决定性作战”等理论，1993年11月出版了被称之为“21世纪陆军”作战理论蓝本的《525-5手册》。军事理论的创新与繁荣，促进和牵引了数字化部队建设与发展。

　　信息化战争的基本作战形式是一体化联合作战。建设数字化部队的实质，就是通过信息网络系统的数字化，提高武器系统的一体化程度和战场信息的利用效率，充分发挥信息力的“倍增器”作用，使部队战斗力产生质的飞跃。西方发达国家下大力对陆军进行数字化改造，就是期望通过数字化建设来缩短与海、空军的技术差距，提高陆军在联合作战中的战斗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联合。

　　数字化陆军的优势是什么？

　　数字化陆军是以电子信息装备和机械化主战武器装备为主体，以信息系统网络为支撑，实现侦察预警、通信联络、指挥控制、攻防行动、综合保障一体化等作战要素和主战武器装备智能化，适应信息化战争要求的新一代的作战部队。数字化陆军的网络化力量结构和体系化作战功能，决定了其与机械化部队相比有着极大的优势。

　　兵力规模合理。数字化陆军与机械化陆军相比人员数量有所减少，但数量、质量与战斗力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美陆军第4机步师改编为数字化师之后，人员减少了13.5%，战斗平台减少了约24%。但对抗演习和作战实验结果表明，其战斗空间扩大了2倍，歼敌数量增加了1倍，进攻作战能力提高了2倍。2004年年底，该师又完成了模块化改造，其体制编制和兵力规模更加优化合理。

　　信息按需分配。“信息共享”某种程度上是信息分发上的“平均主义”。由于现代战场信息已达海量，用户急剧增多，各种需求复杂，“信息共享”不仅导致信道“拥堵”，还将造成指挥员被大量信息“淹没”，延长决策周期，网络安全和信息过载问题也十分突出。数字化陆军依托网络化系统和数字化通信，能够“在需要的时间、需要的地点、给你需要的情报信息”，达到“信息按需分配”，最大限度地实现信息利用的价值。

　　指挥智能决策。机械化陆军主要依靠各级指挥机关辅助指挥员逐级逐段进行“人工”指挥决策。数字化陆军的指挥信息系统，具有辅助决策和评估、优化作战方案的功能，各级各类部队的指挥机构能够在异地同步进行分布交互式联合决策，不仅使指挥决策通过“人―机结合”实现智能化、科学化，而且适应了数字化战场快节奏变化的要求。

　　指挥控制直达。过去讲信息化作战指挥控制体系由“树状形”向“扁平化”转变，提高了指挥效率。其实这是一个误区。指挥控制是有层次性的，这是指挥学和控制论的一条基本原理。并不是指挥体系的幅度越宽、层级越少指挥效率就越高。事实上，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国军队的指挥体系层级并没有减少，即使有所减少，也不是根本性的变化。经过数字化改造的美陆军第4机步师与改造前相比，指挥层次没有减少一级。指挥效率的提高，除了指挥决策的时效性之外，关键在于指挥体系是否畅通，指挥信息处理和传输是否迅速、及时、直达。数字化部队信息网、指挥网、交战网三网合一，借助于以数据链为主体的信息链接技术，实现了“指”与“战”的结合。美军等发达国家军队，已经做到了从最高指挥官到士兵的“直达式”指挥控制，数字化战场上的各级部队乃至每个单兵，都可以互通信息，都能够便捷地从战场信息综合显示设备里获得自己需要的各种情报信息和命令指示，从而大大缩短了指挥周期，提高了指挥效率。

　　保障模式集约。与以往机械化部队的层层请领、逐级前送、多环节中转、平面单一的保障模式相比较，数字化陆军的后勤和装备保障正在进行全新的变革，呈现出由被动计划保障向主动按需保障、分层逐级保障向超越直达保障、静态定点保障向动态机动保障、平面单一保障向多维立体保障转变，从而全面提高保障效益。

　　找准陆军数字化建设的“七寸”

　　统一思想认识，发挥理论引领作用。1993年到1994年，美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多次召开理论研讨会，探讨陆军建设和作战运用问题，并颁发了“21世纪陆军”作战理论出版物，对统一转型思想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同时，美军还十分重视法规的推动和规范作用，相继颁布了《陆军2010年构想》、《陆军2020年构想》两个战略规划性文件，为数字化陆军建设和运用提供了法规依据。

　　统一领导，总体筹划。建设数字化陆军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技术难度高，投入资金多，时间跨度大。外军非常重视全面统筹规划，加强宏观指导，以确保预期目标的实现。英军于1995年10月成立“地面指挥信息系统作战需求办公室”，1996年初颁发“英国陆军数字化部队总纲”，明确了英国陆军将分三个阶段逐步实现数字化的实施计划。

　　试点先行，对抗实验。数字化陆军建设是一个动态发展、逐步完善的过程。为了少走弯路，外军大都采取边试验、边摸索、边前进的方法，在对抗演习实验中不断探寻数字化陆军建设的路子，逐步扩大其编制规模。美国陆军自1992年3月起，首先从1个坦克排进行数字化传输信息的试验，扩大到1个数字化营进行的“沙漠铁锤VI”实兵对抗演习，之后又连续举行了“21世纪特遣队先期作战实验”、“数字化师先期作战实验演习”，并据此确定了数字化师的编制和主要装备。美国陆军还先后建立了8个战斗实验室，用于数字化部队的编制装备和作战运用的研究论证。英、法、日、以、印等国，也都建立了一系列战斗实验室和信息系统演示模型，注重在近似实战条件下的实兵对抗演练和实验论证。

　　技术支撑，全面发展。没有数字化技术，就没有数字化部队。1997年以来，美国陆军不惜花巨资发展以战术互联网为核心的11项数字化部队建设急需的关键技术，广泛推行“横向技术一体化”，将各作战单元和要素联为一体，采用“附加”或“嵌入”方式对主战武器平台进行信息化改造，建成了技术性能先进的“陆军作战指挥系统”，并借用“互联网”技术实现互联互通。

　　一场悬而未决的持久挑战

　　警惕建设目标脱离实际。美国陆军数字化部队建设的最初目标过于理想化，原定计划在2004年将第4机步师所在的第3军建成一个完整的数字化军，到2010年实现对全部现役部队的数字化改造。但在实施过程中，受到实际需求、技术发展和经费投入等因素的制约，导致建设计划一再延期，建设目标不仅没能如期实现，拖至何时目前尚不可而知。英、法等国陆军也存在建设计划不能按期实现的情况。

　　指导理论存有偏差。美军指导数字化部队建设和运用的理论，过于强调适应打赢大规模常规战争需要。“9·11”事件后，美国安全更多的是面临着恐怖主义的威胁，其陆军应对非常规战争的实际能力和指导理论暴露出明显不足，数字化部队的一些武器装备在反恐作战中不能充分发挥应有的效能。2010年2月，美国国防部公布的新版《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反思8年多来反恐战争的经验教训，特别强调作战理论要能够为“当前和今后需要关注的重要领域”提供支持。

　　信息系统不够适应。在数字化陆军建设过程中，美国等国家军队对信息系统建设舍得花本钱，技术上也取得了很大进步。但由于数字化陆军的用户数量激增和需求复杂性的提升，加之对商用技术的依赖性又大，信息过载和网络安全问题日益严重。美陆军第4机步师在伊拉克战场上经常遇到“动中通”的问题。单兵级数字化装备也没有得到很好解决，士兵下车后难以保持与数字化系统的联通，这种现象在近距离和城市作战中尤为突出，成为困扰数字化部队的“棘手”问题。

　　实战能力未经检验。从外军数字化部队建设的历程可以看出，数字化陆军是从训练实验场和作战模拟室走出来的一支新型陆军部队，迄今为止还没有经过战火的严峻考验。在2003年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将第4机步师派到提克里特地区，只是赶上了战争的扫尾阶段。战后该师长期驻守在伊拉克北部地区负责维稳活动。其他国家陆军数字化部队也都没有在战场上检验和证明其实际作战能力，这不能不说是数字化部队建设和运用的一大憾事。

　　同其他任何新生事物一样，数字化陆军建设和运用需要经过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不断完善的过程。但毋庸置疑的是，数字化陆军的发展前景是广阔光明的！

　　（作者系军事科学院作战理论和条令研究部部长，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