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篮斗殴事件深度思考：球场有火 该谁来灭？

　　这半年，中国男篮又火了。邓华德来到这支球队后，确实给中国男篮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国家队经历了过去一年多的沉寂后，球市热火朝天，球迷兴致高涨，但同时这支男篮的脾气也火了，性格也火了，直到上周许昌之夜彻底爆炸。

　　3天之内，篮协四处灭火，危机公关做得非常到位。火算是灭了，但火苗有没有掐断？

　　从2001年起，每隔四五年，中国男篮就要火爆一次，有成为周期性暴力的苗头，在下一次火势蔓延之前，篮协又该如何应对呢？

　　球场暴力为何屡禁不止？

　　找一个打架的理由，太容易

　　在篮球场上，要找个打架的理由，并不难。

　　被暗算了，被侮辱了，队友被欺负了，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1996年，奥尼尔和巴克利在球场上抱作一团摔出场外，事后奥尼尔谈起打架的理由时轻描淡写地说：“我奶奶告诉我，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就狠狠踢他屁股。”

　　奈史密斯博士发明篮球时，这是一项几乎没有对抗的运动，而时至今日，对抗成了篮球不可或缺的元素，没有对抗的篮球，已经称不上是篮球。而在激烈的身体对抗中，发生冲突，爆出火气在所难免。

　　在谈到球场打架时，篮球名宿张卫平指导觉得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如果是排球场上或者乒乓球场发生打架，那才少见，一个身体对抗如此激烈的运动，出现打架在所难免。”

　　在NBA赛场上，姚明算是够能忍的了，弗朗西斯、霍二叔、麦迪乃至阿泰都先后为姚明出过头。弗老大对小斯的那记锁喉已经成了中国球迷津津乐道的桥段。但即便是姚明，谈起这次男篮群殴时也表示，打架在所难免，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面对新西兰人扣篮后毒舌和撞胸的挑衅，姚明也一把将对手推倒在地……

　　球场上，情绪需要宣泄，打架不是宣泄情绪最好的方式，更不是值得提倡的方式，但他往往是最直接的方式。怒火中烧时，能沉住气的，毕竟是少数。

　　作为一种情绪的宣泄，球场打架并不难被人们接受，但打出严重后果的，打出恶劣影响的，却是必须要避免和警醒的，比如NBA的奥本山宫事件，比如这次男篮的群殴。毕竟这已不是简单的情绪宣泄，而是一种疯狂。

　　打架的时候，经常是最团结的时候

　　在许昌的那一夜，李楠显得非常冷静，他试图劝解着那些已然疯狂的球员，即便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曾和自己一起经历过那种疯狂。

　　就在打架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李楠在博客上向外界表示歉意，他是整个教练组第一个道歉人。这或许很难把李楠教练与2001年以及2005年时的李楠球员相提并论。那两次中国男篮的暴力事件，作为当事人李楠每一次都奋勇在先，尤其是那把剪刀，让李楠得到了“小李飞刀”的称号。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身份也改变了。去年李楠回忆起当初的斗殴事件时曾表示，在那种情况下，有些身不由己。

　　这一点，已经退役的前上海球员章文琪感同身受。大器晚成的章文琪入选国家队的时间并不长，却在2001年短短3个月内经历了国家队的两次暴力事件。5月份与美国明星队热身时打了一架，7月的亚锦赛又和黎巴嫩干起架来。

　　“我现在都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了，”章文琪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甚至就在事后，我都有些记不起了，当时头脑一片黑，或者说是一片空白，在那种气氛下，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

　　但在章文琪的记忆中，没有一次打架是突然爆发的，那都是一点一点的怒气积聚而成的，“我只记得那场和黎巴嫩的比赛，每一个被换下来的球员都很愤怒，对方的许多动作太龌龊了，大家说着说着，谁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后来张成和对方打起来了，大家都上了。”不过章文琪也表示，在每次打架后，球员们都变得很团结，更衣室里也都是同仇敌忾。

　　打架打出凝聚力？这很荒谬吗？其实翻翻过往的经历就有答案，2001年与黎巴嫩的那场群殴后，男篮在亚锦赛一路披荆斩棘取得冠军，这也是王非时代球队最团结，成绩最辉煌的一段时间；而2005年尤纳斯初掌教鞭，随即在斯杯与波多黎各打了那一架，而在之后的尤纳斯时代中，男篮几乎没有出现过不团结的声音，即便2006年尤纳斯处于信任危机时也是如此。

　　当然提高凝聚力有很多办法，打架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或者说是最糟糕，最应该杜绝的办法。

　　联赛重罚，国家队从轻

　　对于球场暴力，篮协的态度不可谓不坚决，甚至在屡屡重拳出击，只是重罚往往出现在联赛中，至于国家队比赛中的暴力事件，处罚相对要轻一些。

　　回顾CBA历来对暴力事件的处罚，从联赛创办之初的1996年，王守强和单涛就因为场上打架而被剥夺联赛参赛资格。还是这位“打架王”王守强，2003-2004赛季因为殴打焦健而被禁赛6场，此后龚松林、苑志南等人都因为打架被禁过赛。

　　近年来CBA对球场暴力的处罚更加重视，刘炜曾因为与云南外援嘉伯的冲突被重罚10场停赛，而且还是场外打架。这次参与群殴的苏伟也曾在联赛中因为球场暴力被禁赛过3场。

　　相比之下，对于国家队球场暴力的处罚要轻得多，毕竟这一类处罚基本往往由国际篮联和亚篮联作出，而中国篮协并没有追加处罚。

　　2001年与黎巴嫩的那一架，剪刀、折叠椅都用上了，最终只有挑起斗殴的张成被禁赛2场，其余都是罚款了事；2005年与波多黎各的群殴，创办斯杯的程万琦出面斡旋，也免于禁赛处罚。而且两场比赛的结果并没有因为斗殴而受到影响，2001年最终判定中国队以冲突前的比分87:76获胜，2005年的斯杯同样如此。

　　在国家队发生球场暴力时，篮协更多的工作是危机公关，从保护球队和球员出发，事后也都没有对球队进行追加处罚。这一次与巴西队的冲突，篮协同样如此。

　　灭火，从哪里开始？

　　火爆教练火过了头

　　在整个处罚中，邓华德成了担责最大，受罚最重的人。冤不冤？

　　大部分声音都认为，邓华德就该负主责，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在周五的发布会上，邓华德在道歉中坦言，自己给球队做了错误的示范。

　　从中国篮球的“宠儿”变成打架事件的“罪魁”，邓华德经历了漫长的30多个小时。

　　至少在那场比赛结束后，邓华德并没有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在被问及可能面临的处罚时，邓华德的表情依然是不屑一顾，“我们是自卫，”邓华德说，“自卫也要被处罚吗？”

　　当然邓华德还有一个理由，因为比赛是商业性质的热身赛，国际篮联不备案，对手也不是正牌的巴西队，国际篮联未必会对此事进行处罚。

　　虽然撂下了硬话，邓华德其实还是很在意事件的进展，他随后大量浏览了巴西媒体的报道，由于邓华德曾在巴西执教，对于巴西媒体还是很熟悉的，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太多不利于自己的报道。

　　因此第二天，男篮回京，但邓华德却按照预定计划返回了上海准备参加一项活动，可是接下来的24小时，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扑向邓华德。巴西队上下几乎把矛头完全指向邓华德，并因为邓华德对他们说了“杀死你们”的话，而向大使馆求助；巴西媒体突然爆出了球队遭到3000人围堵的不是新闻；篮协也对球队进行了停训整顿的决定……

　　直到10月14日，邓华德接到了篮协的电话，让他立刻回京参与球队整顿，邓华德才真正感觉到，这一次是玩大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动计划，而由他的父亲老邓华德代为参加，自己火速返回了北京，连夜写检查，作检讨……直至周五的公开道歉。

　　作为一名性格火爆的教练，邓华德曾把自己的火爆玩得炉火纯青，球场上的邓华德看上去比谁都激动，但他的心里往往比谁都冷静，他的咆哮，他的怒骂，常常是一种策略。可这一次，邓华德玩大了，玩过火了，玩失策了。

　　父亲老邓华德就表示，自己的儿子向来是这种风格，他总是站在自己球员的立场上。而一位媒体同行则说，这也就是邓华德的球队能打起来，换做郭士强的球队，怎么也不能够啊。

　　来到这支中国男篮，邓华德接过的摊子并不好，来到球队后，邓华德着力打造球队的凝聚力与自信心，他用自己的风格感染着每一个球员，希望球员们像他一样充满斗志和欲望。

　　一个主帅风格往往能改变一支球队的风格，更何况邓华德是特能感染人的那种教练，在邓华德的调教下，球队充满血性。但血性过了，就成暴戾了。

　　张卫平接受记者采访时就表示，这事发生在邓华德的球队并不让人意外，因为教练就是典范，“邓华德的一举一动都在感染着这支球队，他很喜欢说的一句话不就是"让我们对抗全世界"吗，他激励这球队成为一个团体去与对手对抗，而这个度一旦没有把握住，就成群殴了。”

　　张卫平还特别提到了另一位美国教练伍登，“伍登教练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快但是不能匆忙"，其实这句话邓华德应该去领悟一下。作为教练有血性的一面是好的，但如何把握这种血性的度，就像如何选择快还是匆忙。当发生这样的打架时，如果是一位冷静的主帅，他有办法控制一切。”

　　远离球场暴力，教练是一个关键，邓华德个用了半年的时间焕发了球队的生气与斗志，但有张必须有弛。当初接过教鞭时，邓华德曾告诉球员，你们的一言一行要对得起自己胸前的五星红旗；打架事件发生后，一位北京的老记者诘问邓华德，你的行为对得起自己胸前的五星红旗吗？

　　如果说风格很难改变，而现在是邓华德改变策略的时候了。

　　“哨子就是灭火器”

　　在整个处罚中，现场执法的3名裁判成了仅有的被禁赛的人。冤不冤？

　　裁判们感觉挺冤，至少很憋屈。

　　记者采访了一位并未吹罚这场比赛的国际级裁判，他告诉记者，这事在裁判圈里造成了不小的议论，他也曾打电话劝慰受罚的同行，而对方则是叫苦不已。

　　“摊上这事他也只能自认倒霉。原本这就是一场热身赛，因此吹哨时就不那么紧，你想一场热身赛直接罚下个把人，不是扫兴么？”这位裁判也为同行感到惋惜，“要说邓华德，我们都熟悉，都知道他那一套，要放在联赛里，早把他罚下了。可这是国家队比赛，他是国家队主帅，我们裁判也有自己的难处。”

　　也许因为这事，邓华德在下赛季CBA可能成为裁判公敌。然而抛开这一切，这位裁判也表示，控制比赛场面，确实是裁判的责任，出现了群殴事件，裁判的确应该负起责任。

　　“以前参加国外裁判培训班时，一位教官就曾打了个比方，裁判别光把自己当成法官，还得把自己当成消防员，嘴里含着的哨子，就是你的灭火器。”这位裁判表示，球场上哪里有火警，你的灭火器就往哪边招呼，把火苗给灭了，“控制场面是一门学问，裁判学里有专门的课程。”

　　哪怕是NBA，裁判的每次判罚都绝对正确吗？其实在一些错判后，NBA裁判也会用平衡哨来缓解场面，这也被球员和教练们所接受，做不到绝对的公正，那相对的公平还是必须的。

　　教罚并举制度必须完善

　　在亚运当前的大环境下，篮协对打架事件的处罚，从根本上依然是保护球队，保护球员。但另一方面，篮协的处罚并未让媒体们满意，这一次的从轻发落，对球场暴力的火警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新华社资深记者徐济成在记者采访时表示，处罚是手段而非目的，是不可缺的手段却非最好的手段，“与其在处罚问题上纠结，不如更重视教育，处罚是为了防范这种事再次发生，而不是为了给谁一个交待而去处罚，为了罚而罚。”

　　在徐济成看来，对于暴力事件的处罚必须有规范的制度，在CBA赛场上，这方面的制度已经比较完善，但在国际赛场上却并非如此。毕竟遇到这样的比赛，处罚尺度把握在国际篮联手中，而篮协对球队的处罚并没有明细的依据，通常是横向比较作出相应的处罚。“现在有人觉得罚轻了，篮协需要解释，如果真的禁赛了，也会有人觉得罚重了，还会要求篮协来解释。”

　　在NBA，球场暴力并不少见，但自从奥本山宫事件以及掘金和尼克斯的斗殴事件后，球场上的群殴越来越少了，“NBA这些年很重视球场暴力，而他们这方面的规则和条例很完善。比如前些年出台的规定，当球场上发生冲突时，替补席上的球员不得离席，否则处罚要比球场上的球员更重，这就很好地避免了群殴。毕竟在场上打球，有火气是难免的，但这与场下的球员无关，而场下的球员加入只会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徐济成说，“NBA就是要让每一个球员知道，你挥出这一拳，你踏出这一步，必须付出沉重代价。”

　　避免球场暴力，徐济成认为篮协需要在其中起重要作用，尤其是沟通和教育，“篮协需要和主教练沟通，和球员沟通，及时打预防针，及时防止矛盾激化。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此外球队还需要与对手多沟通，“事情发生后，王治郅去对方球队进行了沟通，第二天，篮协又去机场与巴西队和解，这是很好的做法，但如果事先与巴西队沟通，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徐济成表示，周总理在70年代提出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观点，许多人并没有真正体会，“如果球员们能真正体会这句看似简单的话，那许多事就可以避免了。” （张逸麟）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