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株连式强拆里的通关密语

　　屡试不爽的株连式拆迁，在广西北海又有了新版本。10月8日，广西北海银滩遭到强拆，政府在拆迁中被指不合法。白虎头村主任许坤因为发帖抗议强拆被拘，目前仍被关押在北海市第二看守所。北海政府强推“株连拆迁”，拆迁户若未签署协议家属工作被暂停。（《中国青年报》10月18日）

　　强拆导致的悲剧，在中国屡见不鲜。它给公众留下的阴影，也不仅仅在于“应急征用”等问题上的杯弓蛇影，更多是对权力公信的消解与私权保护的质疑：譬如拆迁悲剧高频重演，譬如强拆官员大多很安逸——强拆了，又怎样？

　　“株连拆迁”固然没有直接派出推土机，而是采用非暴力的姿态、以恐吓要挟的手段，挟持一切权力的能量，令你寸步难行，直到在一纸协议上押上手印。故事无新意，细节有不同。譬如，事件中的村主任许坤在网上公布的一份名为《关于协助做好银滩改造拆迁户尽快签订协议工作的通知》中，五个“非常”的拆迁指示触目惊心：“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要求采取非常办法、非常措施、非常力度、非常政策、非常速度，限期完成银滩改造被拆迁户120多户协议签订工作。”

　　五个“非常”之后，终于有了非常震撼的株连创意。在这份“有图有真相”的通知落款处，并列着三个鲜红的印章：当地纪检委、区委组织部、监察局。仔细咂摸一下，其间透露的信息不免令人纠结：一者，如果说地方政府部门醉心于政绩还算情有可原，那么，监管行政权力的外部机构，为何也与行政权力如此“心连心”？二者，五个“非常”将法度一脚踢开，面对此般明显悖谬的作为，权力内控机制为何失效——竟无人向上级部门及时反馈或检举？三者，与拆迁户最贴近的地方人大，为何在株连拆迁问题上没有给出一个姿态，放任其执行部门的错误决策？

　　强拆之所以如洪水猛兽，并不在于推土机之恶，也不在于拆迁队之猛，而在于汹涌于强拆之上的权力图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霸气，不分青红皂白的戾气，不容置疑、不择手段的匪气，那些责任分明、职能分家的公权，一旦因拆迁而联姻起来，就布下了逼迫拆迁户就范的天罗地网。互相制衡的部门变得齐心协力，监察督促的权力忽然称兄道弟，维系公权运行的规则与秩序迅即闪身，那些被圈上“拆”字的房子和他们的主人，只剩下两种选择：对拆迁问题上的合法博弈绝望，或者以自戕等极端方式放大这种绝望。

　　株连式拆迁不失为强拆之首选。6月以来，四川会理县许多公职人员不得不去做这些二选一的难题：保工作还是保房子？此后，山东鄄城县政府借“旧城改造”之名，引入多个房地产开发项目，“不签字，就停职停薪”。株连式强拆里演活的权力谱系，不小心泄露了权力场的诸多“通关密语”：譬如公权的“分而治之”格局，在利益面前竟可能奇迹般纵横捭阖、合而为一；权力百无禁忌，所谓关照民生、敬畏制度云云，一旦政绩需要，全然可以肆意扭曲……

　　在株连式强拆里，权力的面目似是而非、繁复纠结，当下来说，也许比行政问责更重要的，是让权力谱系清爽起来，让权力的制衡关系硬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