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东方早报
早报记者 陆鸣
发自陕西礼泉洛川 西安
深秋夜晚的礼泉很是清冷，在县城干道旁的一些小巷子里，一家家小旅馆门牌闪烁着微弱的光，从全国各地赶来收苹果的客商大多就住在这些每晚10块到20块不等的小旅馆里。
苹果收购商在当地收购的习惯是白天一大清早六七点钟就雇着农用三轮去各乡各村收购苹果，在外面风餐露宿一整天，直到晚上七八点才回旅馆休息。
价太高，少收了100万斤
11月14日晚，在礼泉县城一家名为“崇文旅社”的小旅馆二楼的一间房间里，广东茂名客商陈伦兴正抱腿坐在床沿上抽着“双喜”烟解乏。
陈伦兴是个干了二十来年苹果买卖的老手。他告诉早报记者，他从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收购苹果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陕西，从关中地区的礼泉、乾县、淳化、长武，到陕北的洛川、黄陵、富县，再到甘肃东部的平凉，凡是西北产苹果的地方，都有他的收购点，不过大多以礼泉为中心；销售地则是整个广东省。
“我已经向广东发了40多万斤的鲜货，同时考虑到储藏费用低、气候干燥利于储藏，还就地将100万斤苹果送进了陕西冷库。”陈伦兴说。
陕西广东相距1200多公里，陈伦兴跑一趟的中间成本为每斤1.2元。因为，今年的苹果收购价比往年贵了一倍多，拿礼泉来说，从果农手上收上来平均就要每斤1.5元，拉到批发市场上的成本价就已经达到了每斤2.7元。
和弥漫在其他苹果收购商中的忧虑不同，陈伦兴觉得自己的买卖风险还是可控的，“广东经济发达，消费水平高，在广州、深圳、东莞等地，只要果子好，价格贵照样有人要，反倒是果子不好，白送也没人肯吃。”
在“崇文旅社”二楼另一个房间，来自重庆的收购商雷保学则不如陈伦兴乐观。
雷保学收购苹果有10多年时间了，往年在陕西的收购量都维持在140万-170万斤之间，然而今年只收购了70多万斤，货源紧俏是一个方面，价高也是不敢多收的原因。
“价钱太贵了，市场不认可。”雷保学说，往年70的苹果收购价一斤只要七八毛，今年一块五六还收不到，加上自己中间环节2毛多的成本，运到重庆价格就到了两块上下，这样高的价格买的人实在很少，“往年一车苹果两三天就能卖完，今年则要7-10天，还不赚钱，弄不好甚至还亏钱。”
雷保学说，他批发苹果一斤只赚1毛来钱，但往年价低，苹果好卖，通过跑量一季也能赚个六七万元，今年价高，只得先把大部分苹果存起来，等到来年春节前后再看行情。
他还抱怨说，果农不讲信用的事虽然年年有，但今年特别多，原本都已谈好价钱支付定金，都准备拉货了，可一转眼果农就变卦了，把苹果转卖给了别的收购商。
今年不敢存，风险太大
雷保学的担忧，在陕西另一“苹果之乡”洛川的收购商中不乏同感者。
11月17日晚，在洛川县一旅馆内，当地一位收购商王晓华坦言，“（今年）不敢存（苹果），风险太大。”
做了十几年苹果收购的王晓华的发货地为广东广西，往年收购量120万斤左右，但今年只收了80万斤，“一个原因是（洛川）全县苹果普遍减产30%，货源少，可收购的人多了，加上果农自己存了约10%，所以今年的收购量只有往年的60%。”
这80万斤苹果已经全部作为现货发出去了。王晓华说，今年价格实在太高，万一高价收来的苹果市场不认同，就把自己全赔进去了。就目前行情看，自己发往东莞的苹果已经出现卖不动的迹象，“往年一车1800多箱苹果，12小时左右能卖完，今年得需要60个小时。往年买苹果的人找70、80的吃，今年找65、60的吃。”
今年，王晓华的收购价大约为每斤3.1-3.2元。他算了一笔中间环节成本细账，“一个收购点安排三个分拣工，一人一天工钱100元，高的时候120元；一个收购点还得安排6-8个人装箱，一人一天80-100元；一个收购点安排一个人封箱，一人一天100-120元。所雇的人都包吃包住。这些人一天能装5800斤苹果。”
他用中档纸箱装苹果，一只纸箱5.5-6元，能装14.5斤苹果；发泡网、胶带、保鲜膜加在一起的成本一箱1.2元；短途运输费一箱苹果3毛钱，代办费一斤5分，将苹果拉到两广的长途运输费15吨一车约需12000元；到了目的地的果品批发市场，还需交进场费一车200元；在批发市场租用门面一天300元；目的地还得雇人促销，促销费用一车1800-2000元，“七七八八算下来，一斤3.1-3.2元收来的苹果从洛川运到两广，要卖到4.5元才不至于亏本。”
“往年我的利润在10%左右，今年一车货纯利只有3000-5000元。但要是货卖不掉就赔大了，一车能赔一两万元。”做现货的王晓华，压力比那些存货的客商小些。他说，那些存货的客商是在赌接下来的行情。
果汁厂成本增加50%
洛川有大大小小的苹果储藏冷库近200个之多。位于洛川城郊的延安果业集团公司，可谓是王晓华所称的“存货的收购商”。
延安果业集团公司是洛川乃至整个延安地区最大的果业分选储藏企业，冷库存果量达12000吨。
今年11月18日上午，延安果业集团公司销售部经理吕永红告诉早报记者，该公司收购的苹果80%被储存起来，只有20%发往市场，“根据这几年来的情况，如果鲜果刚采摘下来时就上市卖，一斤利润能挣两三毛，如果等到来年4、5月份卖，一斤挣8毛、1块的都有，这就是为什么一些果商大量储存苹果的原因。”
不过，吕永红认为，今年业务难做，利润空间小，公司中间环节成本在每斤1.5-1.6元，往年只要每斤1-1.2元，“往年公司的利润通常在每斤3毛到5毛。”
洛川全县苹果种植面积40多万亩，2009年苹果总产量为68.5万吨。当地苹果95%作为果品销售，只有2%外形不好看或果形较小的运到果汁加工厂做原料。果价上涨也使得当地的果汁厂成本压力上升。
11月18日下午，洛川唯一一家苹果加工公司伊天果汁陕西有限公司总经理甄国宾告诉早报记者，去年每吨550-600元的苹果原料，今年涨到了每吨1100-1200元，但加工的浓缩果汁销售价格却始终上不去，目前公司的原料加工已经接近尾声，可设计生产能力2万吨的车间却总共只加工了9000吨果汁。“今年公司成本增加了50%。”甄国宾说。
果农：化肥、柴油、人工普涨20%，赚得跟去年差不多
早报记者 陆鸣
发自陕西礼泉 洛川 西安
“今年我家的苹果赶上了大年。”11月13日下午，礼泉县城关镇裴寨村村民王军在果园里，一边除草，一边笑嘻嘻地说，他家果园一亩收了1万斤，全部14万斤苹果已经全部被收购商抢光了，平均价钱是1块5一斤，去除成本，净赚18万、19万元。
裴寨村90%以上的土地种着苹果。王军家种了14亩多的苹果，是裴寨村种植苹果最多的村民之一。
“等除完草再过一段日子，就要修剪枝杈了。”王军介绍说，往年苹果卖到1块5、6一斤，在他印象里只有过一次，那还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礼泉及周边地区还没开始推广苹果种植，地里种的大多都是小麦，苹果产量很少，“那时能做到温饱就很不错了，没多少人吃苹果，苹果卖出那样的价格完全是特殊时代背景。”
四五年前，礼泉苹果曾卖8分钱一斤的低价，果农们都赔了。礼泉80%的土地种的是苹果，一旦苹果价贱没有收入，果农还得花钱买粮食吃。
裴寨村村长郑雄告诉早报记者，往年这个时候大多数果子都还存在农户家中，等着来年元旦、春节甚至4、5月份再发货，而今年村里的果子大部分都已经出货完毕了。
11月12日下午，30多岁的村民王依靠在果园里告诉早报记者，他家种了4亩多苹果，收了3万斤，上月底就全部出手了，“当时的价钱是1块3一斤，总共卖了4万块钱，算上化肥、农药、柴油、人工，每亩的成本在一千三四左右，扣除成本，净赚3万多块。”
虽然挣到了好价钱，但王依靠还是抱怨今年种植成本都在涨，“光化肥一袋就比去年贵了40块钱呢。”
“我们这地方缺水，浇果树的水都是从老远的水井里运过来的，可精贵了。”王依靠将一桶桶井水从农用三轮车上卸下，然后用细细的塑料皮管输向果地。
当地果业管理部门的官员认同苹果种植成本不菲。
11月14日下午，礼泉县果业局办公室副主任张国林向早报记者介绍，苹果种植从施肥、除草、杀虫各个环节所费人力都很大，这光从套袋一个环节就能看出来，“一株苹果树结有几百个果子，4、5月份时要给一个个果子"套袋"，到了收获前一个月还得一个个"解套"，结在高处的果子作业时就更不容易了。一株苹果树尚且这样，一亩苹果树更不必说。所以当地有"一亩树十亩田"之说。”
张国林说，苹果上所套袋子有塑料膜和纸袋之分，膜袋价钱便宜，一只几厘钱，而纸袋成本较高，一只要两三分钱。礼泉及周边地区地处关中平原，平原地区的苹果由于品质比不上陕北高原，价钱也卖不过陕北，所以膜袋多，纸袋少。不过，现在倡导绿色环保，当地政府不提倡果农使用膜袋，要求使用纸袋。
陕西另一“苹果之乡”洛川的果农也有同感。
11月17日下午，洛川县旧县镇荆尧科村，村民荆红正在给果树刷农药。今年，他家4亩苹果收了1.5万斤，一个月前被一个陕西果商以一斤2.7元的价钱买走了，去除30%~40%的成本，纯利润大约有2万多元。
荆红列开了成本单子：一袋50公斤的化肥去年卖110元，今年卖到140元，去年5元一公升的柴油，今年涨到了8元，去年雇人采摘苹果，一人一天五六十元，今年则涨到了100元，管吃管住，忙的时候还雇不到人。农药价格也涨了20%。再加上倒春寒减产，今年收益其实和去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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