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年黑户男子再告派出所 希望老婆儿女都有户口

　　“我为自己的户口呐喊了几十年，现在我要为家人的户口继续呐喊。”昨天下午，站在光线昏暗的小平房里，56岁的王占有有些激动。这个15岁时因“强奸21名幼女”入狱的北京男子，在刑满释放31年来，历经信访、诉讼甚至再次犯罪，才辗转换来了北京户口，他的妻子、儿女和他一起度过了漫长的“黑户”生活。

　　近日，王占有的妻子、儿女再次起诉丰台公安分局卢沟桥派出所，要求随王占有将户口迁入北京。昨天上午，丰台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时警方称，王占有隐瞒婚姻状况，其户口来京的合法性有待确认，其妻子和儿女的条件更不符合。

　　昨天上午9点半，王占有的儿子王伟和律师一起坐上了原告席，王占有没有到庭。被告席上则坐着卢沟桥派出所所长和一名女警官。

　　庭审开始后，王伟宣读起诉书称，1970年，其父亲王占有被判处有期徒刑后户口被注销。1977年7月15日，王占有刑满后被强制留场就业，与其母亲石青云结婚，石青云被取消户口，两人就成了“黑户”，此后3个孩子也无法办理户口申报登记。1988年，王占有带妻儿回北京被捕前所在地居住至今，多次申请办理户口恢复及申报登记，均未如愿。经过多年奔波，王占有终于在2008年办理了户口恢复登记。

　　王伟称，自己和母亲、妹妹已在河北办理户口登记，但仅是空挂户，属于户籍整顿的对象。根据人口普查户籍整顿方案，应当为他们在北京市办理名副其实的户籍。退一步讲，根据户籍政策，他们的户口也应随父亲迁进北京。

　　法庭上，代表卢沟桥派出所的女警官指出，王占有在当年个人申请落户北京时，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称与石青云只是事实婚姻，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在向法院起诉后，丰台公安分局考虑到他在河北和北京均无户口，经报请市局批准，为他恢复了北京户口。“按照户口政策，他在外地有亲属投靠，是不能落户北京的。”

　　女警官称，此后王占有和石青云在河北以结婚证丢失为由，补办了结婚证，后石青云申请投靠丈夫入京。“他为达到落户北京的目的，不断变更自己的婚姻状况，根基就是假的”。女警官认为，王占有隐瞒婚姻状况，其户口来京的合法性有待确认。但她也指出，派出所以人为本，慎重考虑王占有的户口登记，暂时不准备变更他的户口。

　　对于王占有妻子和儿女的来京入户申请，女警官指出，他们的条件不符合政策规定，因为按照《北京市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第41条，育龄夫妻一方或者双方为外省市户口，违反规定生育的，夫妻本人及其子女的户口不予批准进京。她认为，王占有夫妻违反规定生育，不能入户进京，请求法院驳回他们的起诉。

　　此案没有当庭宣判。

　　庭审焦点

　　是否隐瞒婚姻事实

　　派出所称，王占有为了达到将户口落到北京的目的，在申报户口登记时隐瞒了婚姻事实，称自己未婚。在取得北京户口后，又称自己已婚，并于今年1月4日以遗失为名，补领婚姻登记证。实际上两人一直都有婚姻登记证。

　　王伟对此称，父亲没有隐瞒结婚事实，他有妻子和孩子的事派出所上上下下都知道，并称，父亲申请落户时出示了上世纪80年代发的结婚证，但因没有编号等不规范，派出所不认可。

　　申请是否需本人到场

　　派出所强调，办理户口随迁要求本人持一系列证件亲自申请，别人不能代替。但直到现在，王占有的妻子石青云一直也没有到派出所去过，只是家人去口头提出，派出所不能受理，并指出，即便石青云本人去，也会告知其条件不符。

　　王伟称，他和父亲多次去派出所，但没人提示过需要本人到场申请，派出所只说情况特殊要上报，让他们回家等着，申请的材料也不接受。

　　庭外追访

　　出狱后当了31年黑户方落户口

　　强奸入狱户口被销

　　1970年1月20日由“北京市丰台区公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作出的一份判决书里，15岁的“强奸犯”王占有的身份信息显示为北京市人，住丰台五里店村79号，学生成分。

　　判决书只有一页，认定王占有在10岁至15岁期间，“利用各种可耻手段，多次强奸4至13岁幼女21名，14岁少女1名，猥亵9至13岁幼女3名。被群众批斗后又强奸幼女。”他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判决书里没有提到所依据的法律，没有王占有的辩解意见，也没有提到审判人员的名字。

　　王占有说，他至今仍不知道如何被认定10岁时强奸了那么多幼女。那一纸判决，让他开始了漫长的“黑户”生涯，他的户口被注销，被安排到河北邯郸大名监狱服刑。

　　无释放证落户遭拒

　　1977年7月，23岁的王占有刑满释放，在当地强制留场就业。1982年，王占有和农场附近村里的女青年石青云结为夫妻。他说，他当时没有户口，而妻子不够法定结婚年龄，他们便托关系领了张结婚证。石青云说，出嫁后生产队将她社员身份抹掉，宅基地和口粮田也随之取消。婚后两人生下一男两女，3个孩子也没有落户。

　　1988年，河北省下发《冀司劳219号》规定，王占有得知自己的情况可以返回原籍，便于同年5月带着妻儿4人回到北京。“回来时最大的孩子5岁”，王占有说，他去卢沟桥派出所落户，但对方答复“没有释放证明，不能落户”。

　　为获释放证再犯罪

　　河北省大名监狱后来给王占有出具的证明显示，王占有留场就业期间既无户口，也没有释放证明。王占有曾多次找到派出所和村委会解释，希望派出所向大名监狱调取。他也多次找过村委会，有一次，他甚至背着煤气罐跑到村委会负责人家，威胁对方给他落户，但终未如愿。

　　那几年，北京几乎所有的商品都要凭票购买。王占有一家5口都是“黑户”，什么都买不到。平日里，他们经常吃不要票的馒头和挂面，生活上常靠亲戚和邻居的接济。因为没户口，3个孩子只能以借读身份上学，要交高额的借读费。“我做梦都想有一张释放证。”他说。

　　王占有说，听说二次犯罪能拿到释放证明，他就想试试。1993年1月11日，他看到同村人与水果商大打出手，便冲过去参与打架。当年5月，他因犯流氓罪被判刑4年。在法院判决书上，王占有被认定为北京市人。

　　拿到释放证仍未落户

　　1996年6月，王占有被减刑释放，“释放前的几天，我兴奋得睡不着觉”。这次他如愿拿到了释放证，还有劳改积极分子证明和减刑裁定书。释放证明上写明，他须在一周内到“北京市___派出所”办理户口登记。当年6月18日，王占有回家后的第二天就跑到卢沟桥派出所申请办理落户，但民警收下释放证明和4张一寸照片等材料后，让他回去等信儿。

　　此后王占有往派出所跑了多次，但一直没有音讯，“派出所说不符合规定，但没说不符合什么规定”。他说，直到2005年7月，丰台公安分局才给他书面答复，称“根据户口政策，不具备在京落户条件”。派出所在另一份材料中称，王占有释放后留场就业，户口应在其就业场所的户籍管辖地申报。王占有不能接受，他说，释放证明上写明让他到北京办理户口登记。他继续向有关单位信访，但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终于落户却成“未婚”

　　这些年，王占有妻子和子女一直面临诸多不便，大儿子王伟今年27岁，他小学是借读，初中是交赞助费读的。王伟的学籍卡显示他的成绩不错，但因没有户口无法升高中。老师劝他回原籍参加中考，但他在河北也没有户口。初三下学期，他无奈辍学了。2001年，他应聘时拿的身份证都是假证，3个月后他主动辞职，“签约要交户口本、身份证和学籍档案，我什么都没有”。他的两个妹妹也重复了他的经历。

　　直到2005年，河北老家通知换新户口本，石青云和孩子们借机将户口挂在老家。当地村委会证明，4人户口仅是寄挂，不享受村民的各项福利待遇。2007年底，王占有起诉卢沟桥派出所，要求派出所为其办理落户。翌年3月24日，卢沟桥派出所给王占有迁入户口，但婚姻一栏注明“未婚”。

　　艰难诉讼终成“已婚”

　　“我媳妇户口是已婚，我的户口却是未婚。”去年2月，王占有再次起诉卢沟桥派出所要求更正。派出所答辩称，办理入户时王占有没有提供结婚证，不符合变更条件。王占有对此称，结婚时领的奖状式结婚证民警不认可，民警都知道他早就结婚生子。此次诉讼的一审和二审，王占有均败诉。判决书显示，卢沟桥派出所称如果能提供结婚证，就可以改成“已婚”。今年1月4日，王占有和妻子到大名县民政局补办结婚证。又是辗转申请和诉讼后，派出所于8月10日给他改成了“已婚”。

　　坚持将家人户口迁京

　　如今王占有一家都有了户口和身份证，但王占有不满意，“我当了31年"黑户"，妻子、子女也跟着"黑户"那么多年。”他认为，既然派出所为他恢复了北京户口，就说明此前就应该落户。1996年时，按规定他们可以在京申报或投靠落户，他的孩子也就可以正常上学、工作了。

　　目前，王占有一家住在五里店一个面临拆迁的平房院落，他在村大队当保安，其妻子卖日用百货，儿子王伟暂无职业，与律师一起为官司奔忙，大女儿嫁了人，初中文化的小女儿给人打工，月薪千元。“如果我们能早落户，命运一定会大不一样。”

　　本报记者刘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