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企业家精神衰落了吗
“可以看到，在社会上有两股浪潮，一个是大学生报考公务员，一个是海外移民。在移民的人群之中有官员子女、有成功企业家以及他们的子女，这两股浪潮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在中国，企业家精神正在衰落之中。”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许小年在2010年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的一番演讲，透露了他对中国企业家精神的忧虑。
“企业是国民经济的细胞”，企业家则是让“经济细胞”保持活力的关键因素。如果真如许小年教授所言，那么，这两股“浪潮”对处于转型期的中国来讲，值得关注。
许小年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让企业重回舞台当中，重振企业家精神，要求政府放松和解脱管制，强化市场功能，弱化官员寻租能力。对于许小年教授的担忧和解决方案，其他学者和企业家是否赞同？对于企业家精神是否衰落，有没有更为合理的解读？本期中国经济时报圆桌论坛就此话题邀请到几位嘉宾，来谈谈他们对企业家精神的看法。他们是中国企业联合会研究室副主任胡迟，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研究员夏汛鸽，北京市科学技术研究院副研究员贾品荣，河南洛阳春都集团董事长赵海均。谢谢各位参与今天的讨论。
中国经济时报圆桌论坛 主持人：岳振
强势政府与企业家精神
中国经济时报：市场经济需要企业家精神，你们认为企业家精神是什么？
胡迟：企业家精神的两个最重要特性是富于冒险和敢于创新。因为市场有风险或不确定性，未来的收益并不是一定能够得到确保的。所以，没有甘冒风险和承担风险的魄力，就不可能成为企业家。创新是企业家的灵魂。按照熊彼特的说法，与一般的经营者相比，创新是企业家的主要特征。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体现为一个成熟的企业家能够发现一般人所无法发现的机会，能够运用一般人所不能运用的资源，能够找到一般人所无法想像的办法。
贾品荣：我觉得要定义企业家精神，核心要点有三个，第一是商业创新理念，能够以深刻而敏锐的洞察力发现时机、抓住商业需求；第二是风险承担精神，能够承担一般人无法承担的经营风险，从而获得一般人无法获得的“超额利润”；第三是创业型社会，只有全社会具有浓厚的创业氛围，企业家精神才能涌现。
夏汛鸽：概括地说，企业家精神就是创新、冒险、敬业、执著、诚信，以及勤于学习、善于合作，等等。我所崇敬的企业家精神，以中国经济的制度变迁为背景，是立足本土、放眼全球、励志变革、勇于实践。
赵海均：所谓的企业家精神，归根结底是三种精神，或者说是三种素养，即创新精神、敬业精神以及组织合作精神。然而在社会差距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仅仅需要这三种精神还不行，还需要奉献精神，一方面追求卓越，另一方面对社会有所奉献。
中国经济时报：有学者提出中国“强势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在此情形下，有真正的企业家精神吗？
夏汛鸽：著名美籍华人经济学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说过，当今中国经济最重要的特点是其快速的变革，是中国企业家的创新助推了这种重要变革，而最关键的变革是企业家推动的经济创新。我想，作为“有分量的旁观者”，邹至庄先生的见解总体是公正客观的。事实上，即使“强势的政府主导”是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挥之不去”的社会制度元素，但同样不能否定，“经济自由”作为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经济体制要义，促进了中国企业家的繁衍与成长，尽管中国的市场机制就其本质而言还不完善，尽管中国的企业家精神就其内涵来说还远未“尽善尽美”。
赵海均：目前我们国家正处在转型时期，对企业家精神真正形成有很多障碍，最大的障碍就是中国人整体上急功近利的思想意识十分浓厚，不愿做长远规划，社会和企业中短期行为有日渐加剧之势。同时，中国社会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在目前强势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下，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企业的决策以及发展方向，也可能会引导企业家争相跑政府部门。
胡迟：真正的企业家精神会产生于任何环境之中，哪怕是属于比较恶劣的环境。强势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可能会对真正的企业家精神有所抑制，但绝不可能完全封杀企业家精神的产生。即使在过去的计划经济时代，仍然有民营企业的发展。
对强势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也需要一分为二地分析。强势政府也会经常采取措施培育市场、培育企业家精神，就像曾经在日本、韩国发生过的一样。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也一直在大力培育市场、培育企业家精神。当然，在目前强势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中，取代市场功能、用行政命令代替市场机制的做法是不利于企业家精神发挥作用的。
企业家精神衰落了吗？
中国经济时报：创新是企业家精神的灵魂。当下，公务员考试的火暴被很多人解读为年轻人的求稳心态使然，这并不利于创新意识的培养。各位怎么看？
贾品荣：公务员考试火暴的深刻原因在于，当前占据主导地位的不是创业文化，而是守业文化。创业社会的就业模式与守业社会不同，由于创业者在创业初期受到多重压力和制约，难以为自己提供健康保险、退休账户和养老保险等保障性福利服务，因此很多创业者在面临诸多的不确定因素的同时，还比正常就业的人多了一些对未来的担忧，显然，这不利于创业社会的发展。因此，建立一个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解除创业者的后顾之忧，才能保证创业社会的顺利发展。
胡迟：公务员考试的火暴可以被解读为年轻人的求稳心态，但求稳是人们正常的心理状态之一。求稳与创新并非绝对矛盾，可以说，求稳也是创新的条件和基础，在求稳的前提下也有创新机会。因此，不宜用求稳心态来否定创新意识的培养。
中国经济时报：许小年教授认为，富人移民与大学生报考公务员说明中国企业家精神正在衰落。中国真的出现企业家精神衰落的情况了吗？
胡迟：应该注意到这些现象，但不宜过分解读。首先，富人移民与公务员考试火暴与中国企业家精神的成长与败落，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强的相关性。因此，不宜把这两种现象关联起来分析。富人移民与公务员考试火暴对企业家精神可能会有一些影响，但绝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夏汛鸽：是的，许教授可能言重了。但不能否认许教授所言的确有中肯之处，中国企业家精神如果败落，令人担忧。因此，富人移民和公务员考试火暴，可以被认为是企业家精神衰落的征兆。
贾品荣：我个人认为，“企业家精神不足”的说法可能更准确些。因为我国长期以来一直是以政府为主导的资源配置模式，对创业的投入严重不足，个别官员把公共资源用于寻租活动，降低了对企业家的回报。目前，中国民营企业还在夹缝中生存，中国90％以上的中小企业是民营企业，除了受到“重大轻小”的“规模歧视”外，还要受到“重公轻私”的“所有制歧视”。在一些人的骨子里，在体制内单位才是正规的。中国缺乏宽容的创业环境，人们不敢去创业，害怕失败。
去除“官本位”，构建自由市场
中国经济时报：一个企业家精神缺乏或不足的国家，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胡迟：企业家精神缺乏的国家，整个社会会缺乏创新、缺乏创造财富的力量。社会精英会更多地参与分配财富，而不是创造财富，就如同俗话所说的那样“食之者重、生之者寡”。长此以往，国家就会缺乏发展的活力与生机。
贾品荣：企业家精神与GDP增长率、与创业型社会都是正相关关系。上海经济增长中的44％是由于企业家精神活跃程度的提高带来的，西部某省的经济增长中只有4％多一点是由于企业家精神的增长带来的。如果企业家精神缺乏，必然会造成经济发展不足。
赵海均：就中国来讲，目前有不少企业已经进入世界500强，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是这些企业中不少都是垄断企业，他们主要依靠政府和行政的力量，占有社会资源与财富，攫取超额垄断利润。这种局面势必影响到企业家行为的倾向，总想借助权力，借助资本，而不是借助企业家自身的智慧去创造财富、谋求发展，最终会泯灭企业家的创造力。
中国经济时报：我们应该为企业家精神的培育与发展提供怎样的制度环境？
赵海均：中国企业家精神的出现与新文化的形成密不可分，与政治体制改革的推进密不可分。市场经济就是法治经济，必须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运行，政府要依法行政，企业要依法经商。
胡迟：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及市场经济体制的日臻完善，总的来看，企业家精神在中国还是在逐步提升的。但确有一些因素不利于企业家精神的产生，如“官本位”现象、强势政府等，因此需要逐渐淡化“官本位”现象、积极推进行政体制改革、大力宣传企业家对社会发展的贡献、鼓励正常合法的利益追求等。
贾品荣：首先，只有法制健全，产权明晰，并允许在此框架内拥有广泛的思想自由，劳动力、资本、产品和思想的自由市场，是企业家精神最肥沃的土壤。其次，加快市场经济的发育，减少行政垄断。再次，加大创业教育的力度。当前，中国的创业教育与学科专业教育并未形成有机联系，基本游离于“正规教育”之外。最后，破除“官本位”思想。鼓励创新创业文化，在社会上积极倡导思想开放兼容、鼓励创新、尊重创新以及崇尚公平公正的良好氛围，企业家精神才有可能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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