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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口述粤剧历史 周总理曾称赞乐队是幕后英雄

来源:大洋网-信息时报
2010年12月26日03:06
鉴叔罗品超(左)2009年12月19日受访时。
著名粤剧花旦徐人心(中)和程美宝(左)关瑾华(右)在一起。
著名粤剧编剧秦中英(左)在接受访谈。
著名粤剧女文武生冯狄强(左)接受访谈。
唱曲班上李月玲老师讲解发声方法。
程美宝(左)以传统方式拜师陈丽英(右)。

粤剧老艺人“金句”

  秦中英(粤剧编剧)

  戏剧艺术是一种“遗憾艺术”,无法十全十美。编剧、导演、演员之间是合作关系,编剧的责任是尽量发挥演员的长处,使得演员做得开心,观众看得也开心。

  (2009年11月6日上午,广州大厦)

  罗家宝

  (粤剧演员,小生、官生应工,创“虾腔”)

  行内有一句话,学过不如看过,看过不如做过,做过不如错过,错过不如错得多。

  (2010年1月27日下午,罗家宝家中)

  冯狄强(粤剧女文武生)

  在广州时,常做五哥(薛觉先)的戏,因此也常去妙高台五哥家请教戏的总纲等,我肯学肯问,五哥五嫂都很喜欢我,教了我不少。

  (2010年2月3日下午,冯狄强家中)

  邝斌(粤剧乐师,擅高胡)

  (1971年,粤剧《沙家浜》在东山军区礼堂排演,周恩来总理前来观看。完场后幕布拉上,灯光熄灭。)乐队当时在虎度门侧,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跟我握手,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周总理,总理对我说:“你们是幕后英雄。”跟乐师们都握了手,总理才走出去前台,与演员们握手。作为一个国家总理,他这么尊重乐师,先跟我们握手,很难得。(2010年2月6日上午,广州大厦)

  《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粤剧粤曲文化工作室通讯》(2010年第1期)

  2009年国庆前夕,粤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搜集、整理、研究粤剧百年发展历程,对粤剧的传承发展非常重要。就在此后不久,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粤剧粤曲文化工作室宣告成立。工作室成立后即启动了“粤剧口述历史访谈”计划,至今已访问了40位粤剧粤曲界从业人士,整理出录音文字大约99万,录像大约120小时。工作室主持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程美宝说,希望让更多人知道他们正在做的口述史,期待能征访到尽可能多的从业者,无论是演员,还是编剧、音乐、舞美、服装、道具、剧务,甚至包括老戏迷,如果愿意分享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很欢迎,因为他们都是粤剧粤曲的“活宝库”,他们的经历是百年来粤剧发展演变史的缩影。

  粤剧粤曲文化工作室目前藏身于中山大学南校区东北区一幢老式住宅楼里,程美宝说,成立粤剧粤曲文化工作室,是希望能把学界、粤剧界以及社会各界对粤剧粤曲文化感兴趣的人集合起来,推动粤剧粤曲的学术研究,而设在大学校园里,也是希望向更多年轻人推广、普及粤剧粤曲文化。

  他们都是粤剧“活宝库”

  口述历史虽然在近几年兴起,但并不是新生事物。程美宝介绍,早在上世纪50年代,国内就有做太平天国、义和团的口述历史,只是后来因特殊的时代原因,史学出了不少问题。谢少聪在做访谈的时候了解到,在上世纪60年代左右,也有过一些剧评家给老艺人做口述史,但大多集中在与政治有关的问题上,不敢问艺术方面的问题;而且囿于当时的条件,缺乏像录音、拍照、录像这样的记录手段,整理出来的不尽完整和真实。刚刚改革开放后的那些年,人们还不习惯口述历史这种方式。近年当大家熟悉、习惯了口述历史后,很多当事者又年纪大了甚至过世了,粤剧口述史还是做得迟了。因此,和很多口述史访谈一样,粤剧粤曲工作室的口述史计划一开始就充满了“抢救记忆”的紧迫感。

  今年夏天,罗品超、关新、郎筠玉三位粤剧老前辈相继过世,在深感痛惜之余,关瑾华更倍感口述史的迫切性,她很庆幸“做了鉴叔(罗品超)、关新的几次访谈”,而郎筠玉,则非常遗憾未来得及拜访。和关瑾华一起负责口述史计划的广州炎黄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谢少聪说,对于年纪和影响都比较大的前辈,现在要争取时间先做,但其中有些人已移居海外,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比如粤剧名花旦林小群已移居美国,就要时时留意她回国的信息,想办法在她的行程中挤出时间做访谈。此外,做口述历史不同于一般访谈,反复采访和核实是很重要的,比如采访罗品超就有三四次,而采访罗家宝更是多达9次。

  关瑾华和谢少聪介绍,与同为中国传统戏曲的京剧、昆曲等相比,粤剧粤曲,无论在参与学者还是成果积累方面,都十分薄弱。要改变这样的局面,最基础的工作是要收集梳理粤剧粤曲相关的各类历史材料,而由于粤剧粤曲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留下可查的文字和影像资料都较少,极少系统有心的记录,所以从业人员的人生经历就凸显了重要的史料价值。尤其是现在七八十岁这一批老艺人,他们完整经历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1949年解放后大约10年、文革后这三个粤剧发展的转折及飞快发展时期。粤剧粤曲的从业人员文化水平一般来说不高,通过口述历史的研究方法,就能很好地结合口述人的记忆与记录人、研究者的视野,为粤剧研究留下宝贵的第一手材料。

  老艺人很重要,但访谈并不局限在他们身上,关瑾华补充道,“譬如胜伯(孔宪珠),他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老倌,是一名"甘草演员",但他曾与许多大老倌拍档,熟悉传统,了解很多排戏的细节;还有不少老戏迷,采访著名女文武生冯狄强的时候,正好是她的三个老戏迷请她吃饭,她们对冯狄强的演出如数家珍,甚至记得比她本人还清楚,这些都可以折射出很多粤剧发展的轨迹”。

  原来前辈们是这样学艺的

  老艺人的学艺经历和艺术特色是粤剧口述史关注的重点,程美宝说,在这其中,可以发现,“原来前辈们是这样学艺的”,应该让现在的年轻演员包括更多的年轻人了解这些。

  戏曲表演是很细腻的当时当地的即场扮演, 细微到一个字如何唱,一个台步如何走,表演者都会有自我的理解与创造,最令关瑾华印象深刻的是,“很多老艺人会谈到,他们很注意师父怎么处理唱词,然后自己唱的时候真会一粒字一粒字地去琢磨,他们这种自觉钻研、在艺术上精益求精的精神现在已经很稀缺了。”像自创“风腔”的陈笑风曾经在凉茶铺偶然听到一句好听的腔,后来找了很多店,经过很长时间终于找到那个曲子的录音带。罗品超排练从不迟到,别人提的意见总是虚心听着,过两天再找那个人说:“我听了你的意见,做了些修改,你看看是不是好一些呢?”即使在文革被批斗期间,编剧秦中英仍坚持读书,如今已超过85岁高龄的他,思想仍然非常活跃,他兴致勃勃地表示,因为看到当下很多有趣的现象,他还准备写一个跟80后、90后有关的剧本。

  老艺人们艰苦甚至心酸的学艺经历里,包含了他们对大戏的初始认识,拜师、搭班、教徒等经历,不仅是个人的成长,也折射社会的变迁,其中很多内容是属于那个时代特有的,不曾见于文字的记载。谢少聪介绍,粤剧里的武生,不仅要习戏曲里的武功,还要练南派武功,刀马旦小木兰(冯小娟)小时候练功的时候,被严格要求,扎马时师父不叫下来就不能下来。过去的演员,不像现在有导演、唱腔设计、提词等种种手段,只能靠耳听,靠眼睛看,靠脑子记,如“提纲剧”,没有剧本,只有提纲,做戏前在虎度门后面有个板,集编剧、导演、唱腔设计于一身的“开戏师爷”会在上面写提纲,只有寥寥数句,演员一登场就要知道怎么演,这就要求演员对戏入心入肺。“为什么老演员的功底那么扎实,为什么他们能形成各自的表演风格?都是这样实打实练出来的。”谢少聪说。

  程美宝说,从老艺人访谈中能看到,和任何演艺艺术一样,粤剧也要有生活的支撑,所以细心观察生活的细节很重要,比如说“乞丐腔”就要观察乞丐是怎样的,要演一个大家闺秀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要考虑声音如何去表现各式各样的人物。这种“笨功夫”其实不新,只是现在信息的搜索获取来得太容易了,我们往往忘记了。

  不知传统,何以创新

  戏曲这门古老的艺术,如何创新传统、焕发青春是近年颇受关注的话题。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演出已超过一百场,在它的影响下,昆曲沉闷多时的环境也有了改变。程美宝认为,一切传统都是不断创新的,粤剧发展至今,也一直在突破局限,但创新要在明白传统的前提下,否则创新反而可能新不过传统,甚至比传统更落后。“比如像秦中英这样的前辈,你以为他是保守的,其实他正在想如何改变锣鼓点来表现80后、90后,因为年轻人的步伐和动作有其特点。如果不了解传统的人说创新,会让人疑虑,而秦中英是很了解传统的人,所以当他说要创新的时候就让人信服,有分量。虽然他有没有想出来我不知道,但起码他有这么一个新颖的火花在心中燃点,我觉得这个很难得。”

  京剧名票张伯驹曾说过,“不知旧物则绝不可言新”,谢少聪认为,在学习传统的基础上拿出适合时代的剧本,就是创新。比如粤剧名剧《柳毅传书》的编剧谭青霜原来并不是专业的编剧,但他非常喜欢粤剧,在看了听了大量粤剧后,他根据唐人小说和元杂剧中的故事并结合50年代社会潮流和时代精神,写出了《柳毅传书》,结果大获成功,“这就是创新”。

  为了让年轻人了解传统,粤剧粤曲工作室开办了“新粤风”讲座,请香港粤剧研究者张敏慧开讲名剧、唐涤生《紫钗记·阳关折柳》的剧本艺术,剖析每个字每句话里的编剧心思,广州中青年编剧听了都说,要重新认识传统,对好的经典戏一定要重新认识;学生们则知道了应该如何欣赏一出戏的美。

  大家都来学粤剧

  除了口述史,开设粤剧粤曲研习班和粤语吟诵会,教习粤剧粤曲表演,用粤语吟诵古典诗词,讲授粤剧粤曲理论,是工作室立足大学,向年轻学生推介普及粤剧粤曲的方式。有意思的是,除了鼓励学生们参加外,工作室的几位负责人也亲自参加了学习班。关瑾华说,自己开声学唱粤剧后,亲身感受过就更能理解老倌们所说的话。这个学期学《花田错会》,老师教他们要用感情体会角色身份,关瑾华体会到粤剧的行话“四两唱千金白”,因为没有音乐的衬托,“白”是比“唱”更考功夫的。

  “作为一个学者,去研究某样东西,如果能学会它是最好的。”程美宝正是这样做的。今年初,她以正式传统的仪式拜了著名曲家陈丽英为师,研习“平腔南音”。陈丽英的祖父陈鉴始创了一种很有特色的南音,程美宝一直很喜欢南音,但碍于南音不太适合女性演绎而没有学。陈丽英将陈氏平腔南音发扬演化,以多年来累积的工作经验和艺术造诣,将祖父的南音加以改造和升华,使其适合女性演绎。程美宝回忆,“我每次上课之后,都有一种"闻过而喜"的愉悦。有时候,我对于某些唱段的节奏感的拿捏即使做到基本准确,陈老师还是会听出还欠"一粒米"的距离,就是这"一粒米",足以使我在下课回家的路上,细细琢磨。”

  程美宝说,当你用所有器官感受过一门曲艺后,再去看史料上那些平板的文字,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访谈印象

  “访谈印象”是粤剧粤曲文化工作室定期《通迅》上的一个固定小栏目,记下了访谈者捕捉到的粤剧老艺人的风采和魅力。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鉴叔,是2009年的“华光师傅诞”那天在恩宁路的广东八和会馆里。……刚走进八和会馆二楼的会议室,我就看见窗边处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老人家正在很开心地吃着烧肉,周围不断有人上前恭敬地问候他。呀!这就是“鉴叔”!我心中的不安一下子被他那慈祥的笑容扫除一空,我也随着人流走上前去与他老人家打招呼,还逮到一个小空档,与他老人家聊了几句,并冒昧请他摆了一个荆轲的功架让我们拍照。本来我们是请他老人家坐着摆个样子就好,不料鉴叔坚持要站起来,说“站着做才有样子的”。

  关瑾华《人间难再闻“回龙”天堂乐重看“写书”怀念鉴叔罗品超先生》

  1964年,由于所谓阶级成分问题,秦老(秦中英)被遣返回家乡南岗劳动,在此后长达16年的务农日子里,他没有自暴自弃,“……第一,一个国家没可能这样管理的,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的,变是肯定的,怎么变就是不知道,但是这样可以管理一个国家?统治一个国家?这种情况是没可能的;第二个,我读书不用下本钱哦,我自己读的嘛,除非他一世扣顶帽子说我是"地富"分子,咁我就走了,也没什么损失的,有一天他放我出来,我自己读了十几年书,肯定会有用……”

  谢少聪《腹有诗书笔生花秦中英访谈印象》

(责任编辑:刘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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