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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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荫公园里的高档饭馆■摄影/本报记者 郝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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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湖公园里的私人别墅■摄影/本报记者 袁艺 |
楼堂馆所“侵蚀”公园公共空间
部分公园管理用房被出租盈利———
写字楼、饭店、会所、武馆、私立学校甚至是私家别墅……在中心城区黄金地段的老公园里，原本属于公众的活动场所变成了私人或商用的空间。
记者近期对本市城区内的老公园展开调查，发现近十几年之间，老城区内的公园被各种名目侵占的情况非常普遍，一些公园的范围变小了，一些公园的管理用房被出租盈利，新建扩建的楼堂馆所让游人的公共空间不断缩水，公园的“公”字被商业利益点点蚕食。
镜头一：柳荫公园饭店、会所遍布
安定门外黄寺大街旁的柳荫公园面积不大，但在老北京人的心中有一定名气，很多30岁以上的北京人都保留着在柳荫公园钓鱼的记忆。柳荫公园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公园中间有7公顷左右的水面，差不多占到公园整个面积的小一半。如今，柳荫公园周围已经高楼林立，公园中的一小片湿地显得格外可贵。然而近几年来，安贞地区常常在柳荫公园休憩锻炼的居民们却发现，公园里的楼堂馆所越来越多，公园变得越来越小了。
记者近日在柳荫公园的景区内看到，人工湖的周边建设了几座仿古建筑，让本来就显得促狭的林间绿地和公共活动场所变得更加狭窄。
人工湖东南侧，4间青砖青瓦的仿古建筑横在健身场附近，仿古建筑匾额上写着“功夫馆”，门窗上贴着练武收徒的广告，大门紧闭。常来柳荫公园晨练的张大爷说，“功夫馆”的房子修起来没几年，以前这里是一块小场地，人们能在这里跳舞锻炼，后来管理处盖了房子而且租了出去，跳舞锻炼的场地比以前小多了。
除了功夫馆，柳荫公园湖畔的仿古建筑临湖轩变成了一家饭店，饭店临湖而建，除几间岸边的宴会厅之外还占据了水畔的船坞和码头。记者采访的时候，码头上的透明玻璃房间正在扩建装修。饭店服务员告诉记者，房子和码头都是公园建设的，饭店只是租用，到现在快三年了，码头的亲水阁马上完工，最多能摆下十几桌酒席。
柳荫公园沿西墙也建成了一大片仿古建筑，经营单位是一家火锅店和一家私人会所，两家单位临街开门，乍一看已经与公园没什么关系，私人会所甚至不接待一般顾客。
记者调查：十年新增16个建设项目
柳荫公园管理处的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公园西墙的火锅店和会所都是刚刚开业，以前这里的房屋是公园管理处的办公地，后来管理处在公园东南侧另建新房，这里重新装修，出租出去了。
记者从市规委信息公开查询部门了解到，从1999年至今，与柳荫公园相关的项目，取得工程规划许可证的建设项目有16个，名目有公园管理用房、综合展览馆、城市环境整治建设用地等多种多样，建设单位也涉及区园林局、行业协会、房地产公司等多家单位。
从记者实地调查来看，这些修建的设施一部分已经不属于公园范围，一些归属于公园的所谓管理用房也大多租出盈利。然而真正服务游客的设施却微乎其微。
镜头二：红领巾公园建起国际学校
位于东四环红领巾桥东的红领巾公园是目前全国唯一以“红领巾”命名的少年儿童主题公园，也是被教育系统指定的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场所和科普教育基地。借助教育基地的名义，公园东门的管理用房租赁给了一所国际学校使用，湖边的一所小楼也租给了朝阳区一所幼儿园作为分部使用。
红领巾公园东门口的院墙明显凹进一块，院墙另一侧数栋教学楼沿院墙而建，分割出一所叫做北京耀中国际学校的私立学校。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和附近的游客都证实，私立学校校舍下的土地以前属于公园的，后来学校在公园的东门外盖起了教学楼，近几年不断扩建，一直建到公园东门边。
记者调查：以“科普教育基地”名义出租
公园管理处办公室的一位负责人证实，北京耀中国际学校和湖畔幼儿园使用的房屋是公园管委会建设并出租的，出租的理由是“红领巾公园属于科普教育基地”。
记者通过市规委信息查询部门，调取了红领巾公园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以来的工程规划许可证以及建设审批附图，发现红领巾公园除了南门的青少年活动中心之外，其他建筑几乎都是用管理用房和公园配套服务用房的名义报批的，并未有建筑注明学校校舍或幼儿园校舍。
镜头三：青年湖公园现私家别墅
位于安定门外安德里北街的青年湖公园，园内建筑出租商用的现象也十分严重，饭店、茶室和“闲人免进”的会所沿湖而建。
记者在公园人工湖南侧一家官府菜采访时了解到，这里用餐不能单点，只能围桌吃饭按人收费，一位客人最便宜要388元，最贵要2088元。之后记者随机采访了10名常在公园活动的游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没有人表示在这里的饭店用过餐。
更让人惊讶的是，公园西墙一侧建造了大约6栋别墅，每栋别墅占地都要将近1000平米，院门开在公园里，朝向湖边，主人必须要经过公园才能进入，别墅周围围着铁栅栏，外面有门禁。记者走入一家别墅，发现里面是一家小型设计公司，一名员工正在修理电脑，发现有陌生人来访，公司的员工客气地表示这是私人空间，不便接待来访。
记者调查：对于别墅权属 公园与开发单位有争议
公园门外不远的一家房屋中介公司里，记者发现6栋别墅中其中一栋已经作为二手房挂牌销售。
“有产权证，业主40多岁，现在报价2900万，要全款，这样建在公园里的房子太少了，资源稀缺。”业务员介绍说，别墅完全私人产权，房本满5年，别墅一共二层，6室3厅4卫，外带一个书房，一个保姆间。有地下车库，最多能停6辆车，车库内有一个储藏室和单独的保安室，有独立的卫生间，院内还有一个养鱼池和一个60多平方米的花房，房子的四周围墙都是24小时的远红外报警装置。
公园的管理方透露，青年湖公园内的6栋别墅分别是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不同时期建造，最早是以展览设施的名义建造，占用了公园的土地。对别墅的权属，公园与开发单位曾有争议，但后来开发别墅的单位补齐了一些手续，别墅实际上成了公园内的私宅。镜头四：玉渊潭公园院墙被指“内缩”
玉渊潭公园新盖的公园管理中心办公楼坐落在园区的西北角大门外，旁边是一座宏伟的玻璃幕墙8层写字楼。从现状看，公园管理处和写字楼似乎建在公园大门外，但家住公园附近的于先生告诉记者，两栋庞大的建筑动工之前，使用的土地原本是公园的灌木和绿地。
“公园不知不觉之间缩水了一大块，从院墙的材料就看得出来。”于先生指着公园北门附近的围墙说，公园的老院墙是砖石结构的，现在到公园北门就消失了，换成了铁栅栏。原来，两栋建筑建成后，公园巧妙地在建筑前设了围栏，将公园管理处的办公楼和写字楼都隔断出去，看上去两栋建筑是在公园外，实际上公园比原先小了一大块，不了解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记者调查：园内拆除宾馆原址未恢复成绿地
玉渊潭公园管理处旁边这座巨大建筑叫做望海楼宾馆写字楼，8层的楼宇，有大约6个楼座。其大厦物业——北京兴业源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写字楼面积两万多平方米的建筑，产权是玉渊潭公园管理中心，大厦目前已没有空房间，至少有8家大公司在这里租赁办公，最近的租期也有10年。
玉渊潭公园管理处一直拒绝向记者谈论任何关于望海楼宾馆的情况，但从2004年8月13日《中国消费者报》的一篇报道中，记者发现公园当时的基建开发部部长张修良曾介绍过望海楼项目的始末：张修良说，望海楼宾馆和管理处办公楼原来在公园内。1999年，公园提出了把宾馆和办公楼搬迁到公园西北角的方案，这一方案以“绿地置换”的方式于2002年7月获得规划部门通过，2004年6月获得施工许可证。 张修良还解释说，所谓“绿地置换”，就是把现有的宾馆和办公楼占用的地方腾出来重新改造成绿地，把公园西北角的居民占地和一部分绿地建造成宾馆和办公楼。但记者调查发现，新盖的商用写字楼面积庞大，不仅让公园园区的绿地面积缩小了一大块，且公园内曾经拆除的宾馆原址也没有恢复成绿地。记者找到被拆除的宾馆旧址，发现原地又盖起了一栋白色楼宇，目前已施工完毕，只是还未启用。
在玉渊潭公园管理处，记者询问望海楼宾馆的“绿地置换”和公园院墙变革情况，一名负责宣传的姓胡的工作人员以领导不在为由未接受记者采访，后记者数次致电其管理处，得到的回复都是领导不在。
对话业内
公园出租建筑无明文禁止
1月5日朝阳区“两会”的政务咨询会上，记者就调查情况采访了朝阳区园林绿化局负责公园规划管理的副局长彭光勇，他向记者介绍了本市各级公园目前的管理现状。
记者：近几年，人们感到城区内一些老公园越来越小，特别是园区内一些公共空间逐渐被商业利益蚕食，本市大大小小的公园目前是怎样一种管理体制？
彭光勇：本市的公园在行政管理上大体上分为市属和区属两个层次，市属公园由北京市园林管理中心负责管理，包括颐和园、北海公园等11个名园属于公园管理中心的直属事业单位。除此之外，城区内一些知名但规模相对较小的公园，权属性质较为复杂。以朝阳区为例，奥林匹克中心区属于企业化运作，而红领巾公园、日坛则属于园林绿化局直属管理，是差额拨款的事业单位。
记者：通过调查，我们发现有不少公园内的建筑设施或办公用房被出租商用，这是否合法合规？
彭光勇：按照目前的法律法规，包括2003年开始施行的《北京市公园条例》，没有明确规定公园的建筑物不能出租，也就是说公园内的建筑物租给谁、租多少房间、出租后用途是什么，法律法规上没有明确的规定。实事求是地讲，公园内也确实需要一些餐饮和休闲设施，但不能太过分。现在园林管理部门能够做的，是要求古建筑尽量不出租，已经出租的进行逐步清退。再有就是对公园的出租收入进行严格的审计，要求出租房屋的收入要确实用于公园的发展事业。
记者：公园的办公用房和公用设施非要出租不可吗？公园的发展为什么必须要通过这个渠道筹集资金？
彭光勇：大多数公园虽然属于政府主管的事业单位，但政府财政对公园并不是全额拨款。一般而言，仅仅公园日常维护，就需要两块固定支出，一块是绿地设施的维护，一块是人员工资。在财政支持方面，市级直属公园好很多，比如玉渊潭公园，听说人员工资有70%能享受拨款，30%要自筹。而区属公园相对困难，大多数区属公园得到的财政拨款只有一项——绿地维护费用，财政并不负担公园的人员工资。朝阳区绿地维护费用大约每平米6元左右，一个区属公园每年得到的绿地维护费用不过一百多万，加上几十万不固定的门票收入，很难养活公园的管理人员，包括保安、保洁、园林绿化队等。所以，出租办公用房或者公共设施，对于公园自身来说也属于无奈之举。
记者：但记者调查发现，一些公园出租商用的办公用房越来越多，有些公园以办公用房打掩护“腾笼换鸟”，在这方面政府是如何监管的？
彭光勇：公园内建设设施，需要走严格的手续，包括土地、园林、规划、建设等多家部门审批，《北京市公园条例》中规定公园的绿化用地比例应当不少于陆地面积的65%，没规定公园管理用房的面积。实际操作中，公园的管理用房不能超过公园面积的3%到5%。应该说，公园内办公用房的审批程序是相当复杂的，审批周期也很长。但实际上，也不排除有些公园未走全手续，进行违法建设的情况。
记者：在调查中，我们还发现一些公园土地被外单位占用的情况，公园被割让出去，这又是怎么造成的？
彭光勇：由于历史原因，很多公园的四至界限模糊，大部分公园的土地甚至没有在国土部门备案，因此在公园的一些边界上确实出现过被占用的情况。而且公园作为一个公共事业单位，相对弱势，在博弈中很可能利益受损。不过，公园被占用的情况这几年来明显好转了。
公园“腾笼换鸟”常见流程:公园管理方以各种名目在公共空间内申报建设管理用房——将原有办公人员迁入新建建筑——腾退的办公用房出租给商业企业（包括饭店、会所、公司）等——一些临街的建筑用围墙索性划到公园外——公园实际空间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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