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的奋斗与利比亚之命运

   卡扎菲的奋斗与利比亚之命运

　　卡扎菲的命运将会如何，与他所做过的一切和正在做的一切相关

　　特约撰稿 庄礼伟

　　2011年2月，当利比亚的抗议民众要求卡扎菲下台的时候，他收敛了话语，诡秘了行踪，出面传话的是他的儿子赛义夫。

　　后者长期被外界视为卡扎菲的继承人。过去利比亚与西方改善关系时，出面的也是赛义夫，因为利比亚内外交困急需改善与西方关系，但向西方求和违背了卡扎菲所宣布的国家意识形态与一贯立场，于是具有在西方留学背景的赛义夫成为卡扎菲内心意图的执行者。现在，无论卡扎菲公开露面说什么话，都有引发众怒的风险，因此赛义夫再次成为其父的传声筒。如果儿子说错了什么，犯了众怒，做父亲的还可以最终出面，做那个“最正确的人”。

　　子弹银弹：他的牌

　　2月20日，赛义夫在电视上的讲话有3个重点，一是说卡扎菲并未离开首都，外国媒体是在造谣；二是强硬地划定政治红线：政权和卡扎菲不容挑战，否则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三是承认局势有失控之虞，承认军队有暴力行为并有一些平民死亡，因此他承诺了若干改革事项，但同时又宣称将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句话等于承认了局势的严重性）。在幕后的卡扎菲此时也并未闲着，他忙着调兵遣将，派儿子们率领精锐部队分赴各地去管理当地社会，显示他的存在与不容挑战。

　　在地理位置上，利比亚左边是突尼斯，右边是埃及，本•阿里坚持了一个多月，穆巴拉克坚持了不到一个月，现在压力落到了卡扎菲身上。以卡扎菲的刚烈个性，他绝不会学本•阿里离开祖国，也难步穆巴拉克后尘自动下台，因为他没有政府职务，“革命领导人”这个职位则如同君王一般不存在任期，如何下台？

　　更何况，他是万民仰望的半神和传奇英雄（有传闻说卡扎菲忧伤时，“他不是醉心于文学创作，就是一人到沙漠的帐篷里静思，聆听真主的声音”），怎么能把他当作一般的政府首脑？要让他下台，先要让他走下神坛。

　　长期踞神坛之上的卡扎菲，现在通过其子赛义夫之口，和民众做起了交易——给卡扎菲时间，让卡扎菲继续执政，面包、就业、自由、民主、开放都会有的；如果不这样，国家将陷入血流成河的内战，国家的发展将倒退几十年，示威者必须对此承担历史责任。与此同时，卡扎菲还释放了一些过去反对他的人，并承诺要把公务员的工资提高一倍。

　　卡扎菲已不再无所不能，不再和奇迹联系在一起，但利比亚民众却上演了奇迹：向神话英雄和革命领袖发起了挑战，广场上宣传领袖思想的绿色纪念墙已被推倒，政治禁忌瞬间消失。当然，卡扎菲手上除军队之外还有另一张王牌，那就是通过出口石油积累起来的巨额国家财富，让子弹和银弹都多飞一会儿，也许就可以避免重蹈突尼斯与埃及当权者的覆辙。

　　利比亚：他的国

　　2009年9月1日，利比亚举国庆祝革命成功40周年，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等一批外国政要来贺，盛大的阅兵式让人想起了东德。

　　卡扎菲在反映他个人革命理论的绿皮书中认为，选举是简单多数统治简单少数，代议制也有问题，最好的政体就是让人民直接管理国家，自我统治，政党、议会和政府都是没有必要的。41年过去了，在利比亚真正有资格成为“人民”的，只有卡扎菲。

　　而利比亚，不折不扣地成为了“卡扎菲的国家”，整个国家的许多细节、模样，都是按照卡扎菲大脑里的想象而制造出来的。他说的话就是政策和法律，而他的言行没有任何轨道和边界，他的种种充满表演欲望、肆意妄为的举止被媒体渲染为传奇。他对子民们的即兴赏赐和对“坏人”的不依法度的胡乱“严惩”，使他在民间拥有众多的粉丝。他还曾在联合国说奥巴马是非洲的儿子，应该永远在美国执政（就像他在利比亚一样）。

　　卡扎菲还曾试图将利比亚与邻近的埃及、苏丹、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国合并，实现他的大阿拉伯国梦想，面对今日的突尼斯、埃及，这位狂想家不知又有何感想。

　　他还不止一次说要把国家的石油收入直接分发给国民。为此他获得了民众的赞誉，但遭到了官僚阶层和金融、石油部门的腹诽。领袖与官僚阶层意志的背离意味着领袖迟早会被后者抛弃。卡扎菲还常常号召民众起来和国家的官僚、权贵做斗争，而实际上卡扎菲是利比亚最大的官僚和权贵，他号称只住在阿拉伯牧民帐篷，但实际上他拥有不少别墅和豪华办公室，他的家族经常和国家混用着金钱。卡扎菲还有一个理想是取消工资和货币，大概是因为他自己用不着这些不洁文物。

　　不要误认为卡扎菲是一个性格质朴的性情中人，他对政治有着精确的计算。除了耍宝般的政治表演（他知道这些统统可以得分），他还有见风使舵的政治机巧。当利比亚因涉嫌制造洛克比空难遭到国际社会的经济制裁之后，卡扎菲曾豪气地与西方对抗十年，结果利比亚经济遭受重创，民生困苦，军队装备得不到保障，卡扎菲的权威与声望受到质疑。

　　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卡扎菲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政治举动：声言同情美国，要求严惩恐怖分子；2003年美国要收拾萨达姆时，卡扎菲又迅速承认对洛克比空难承担责任，并从国库中拿出27亿美元对受害者家属进行补偿，随后又表示放弃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从而赢得与西方的大幅度和解。

　　卡扎菲很有气度地宣称支持小布什连任，并夸耀说自己为小布什的连任做出了贡献。这些话对那些长期受他反美宣传影响、赞美他反美立场的利比亚民众听来真的是滚滚雷声。用本属老百姓的钱去搞炸毁民航飞机，又用老百姓的钱去做善后赔偿，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能做到这一点。

　　2011年：他的坎

　　但向西方求和，无论如何折损了卡扎菲作为英雄和神的威望。此后西方资本和影响力一进入利比亚，因特网一连通，卡扎菲的政治麻烦也就越来越多了。

　　长期以来，卡扎菲的一项德政就是用巨额石油收入对民众在教育、医疗、基本食品和住房方面给予补贴。但是全球经济的不景气使利比亚不得不削减民众福利。利比亚是典型的国富民穷、贫富悬殊，人均GDP有上万美元，但老百姓实际收入很低，失业率却连连高企，在20%-30%之间。还有报道说与2010年相比，利比亚的油、蛋、姜、蒜等基本食品涨幅超过了50%，甚至100%。但卡扎菲的儿子却有钱去购买意大利和希腊的足球俱乐部的股份。

　　此外，卡扎菲还经常用国家财富资助其他国家，以换取这些国家对他的种种政治狂想的支持。他甚至还资助残暴至极的塞拉利昂武装分子。

　　据报道，此次利比亚民众抗议活动中的被捕者包括突尼斯人、巴勒斯坦人、叙利亚人和土耳其人，他们不太可能是临时进入利比亚的，他们也许是利比亚地位低下的外籍工人，据说人数也有上百万。近期发生在多个阿拉伯国家的民众抗议不是输入型或联动型的，社会动荡的根源首先是在国内，在统治者、统治阶层那里。

　　卡扎菲的命运将会如何，与他所做过的一切和正在做的一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