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为何成为腐败的重灾区

3月3日，全国人大代表周洪宇，全国政协委员葛剑雄做客搜狐直播室，就高校为何成为腐败的重灾区话题与广大网友在线交流。（摄影 刘芬娟）

 　2011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搜狐网两会系列访谈之一：

　　高校为何成为腐败的重灾区

　　主持人：中国青年报记者　叶铁桥（左）

　　嘉　宾：全国人大代表、华中师范大学教授　周洪宇（中）

　　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　葛剑雄

　　主持人：过去一些年谈高校学术腐败比较多，今天咱们要谈的话题是高校经济腐败。在上个月17号，武汉大学常务副校长、常务副书记分别以受贿罪判处12年和10年有期徒刑。我在武汉采访时，发现高校腐败事件不只武汉大学一起，湖北省警察告诉我们2001年到2009年涉及腐败事件的高校达13所。

　　海淀区检察察院也做过类似数据统计，1998年至2008年教育系统职务犯罪案件发现有46件涉及55人，占正整个教育系统案件的95%。也不单只是两个地方，全国还有很多地方高校发生过类似案件。虽然大家都不把大学当做一个纯净的象牙塔，但是经常发生这些经济性腐败案件，让很多人感到很震惊。

　　请问一下周洪宇代表，您来自武汉，既是研究高等教育专家，又当过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您怎么看待这个事？

　　周洪宇：高校腐败不仅仅是湖北，在其他一些省份也出现过。在一段时期内，这个问题一直被大家关注。过去高校被大家认为是清水衙门，大家不太注意高校犯罪。整个高校在90年代末期面对一个大挑战，加快发展，加上非常注重教育，包括对高等学校的融入。在实施211工程，985工程之后，国家投入力量加大。投入力量加大之后，高校一个是加大投入，一个是学校自身要发展。有不少学校面临搬迁和建设新校园的问题，没有搬迁建设新校园的，加强了对学校的旧校舍的维修、改造和重建。由于种种原因学校经费增加，这种建设的项目增加以后，在基建方面，当然不仅包括基建，有后勤，特别是涉及到一些图书，一些生活用品这些方面的也比较多，发生不少这样的情况。有整个外部环境因素，也有一些内部因素。

　　主持人：刚才周代表提到了因为高校的扩张，所以钱多了，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会更大了。葛委员长有没有这方面的观感，对这几年案件增多这个问题怎么看？

　　葛剑雄：对这个问题应该全面看，高校是中国的一部分。它不可能离开中国的现实，所以你一开始讲高校腐败，我不赞成。但是你后来用高校的腐败我赞成。我们不说整个高校都腐败，或者高校的经济，或者高校都腐败，但是的确出现了腐败的现象。为什么放在中国的大范围里面来看，一方面看到它的严重性，另一方面看到它的普遍性。从普遍性来讲，你告诉我还有哪个部门不腐败，最高法院副院长腐败吗？法院是神圣的，高校、科研部门、医院，所以要引起我们重视，首先它是具有普遍性的。

　　第二，也有特殊性，特殊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民众、知识界把高校看成一个不应该腐败的地方，它应该是对社会起积极作用的，所以大家感到失望、震惊，这都是难免的。但是痛苦的是高校早已丧失了世外桃源的地位，实际上它现在就不是一个能完全自主的职能单位。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一些客观条件的改变，它当然就免不了出一些错误。原来给大家感觉高校是清水衙门，不仅是清水衙门还有严格的制度。

　　还有一个问题，往往合法合理的经济上的不规范，跟犯罪交织在一起，为什么这样讲？你比如说现在大家会晒红包，比如现在规定两百块之内的礼品用不着上交登记，然后就经常给你两百块以下的，这个钱也不少。还有现在有很多关系，学校跟供电、环保、土地等等部门打交道，用这个做利益交换，所以有的学校搞一些不规范的行为。我们作为教师还同情这个校长，他不这样怎么行呢？你看人家学校电接好了，煤气也弄好了，你就办不成。正常的制度不能解决的问题，通过潜规则打开了腐败之门。

　　主持人：我看到相关数据说高校因为基建发生的经济问题，可能占到所有案件的80%。这几年我们听到很多因经济问题而落马的校长、副校长。在这个方面两位有没有好的招数？

　　葛剑雄：招数有，表面上都有，就是做不到。比如招投标，现在规定五万块以上，包括图书馆采购都要招投标。但是这个东西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是制度本身。比如地方保护主义，某位领导指定的某公司保证中标。另外一个就是条块分割。比如采购外文书不能直接采购，只能在中国进出口公司买。很多表面上看起来很好的制度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有些跟不上新形势。现在大学几个容易出问题的地方，除了基建以外，还有就是图书馆、教材，还有宿舍管理。现在的这些制度表面上都有，但是谁来监督执行？这个做不到。除了制度本身外，很大的问题是高校缺少一种监督，大学一般对这个事情也不懂，一个也不去管，社会上的确管不上来，就形成了空白地带。

　　周洪宇：有一些制度缺失，因为现在情况也在不断的变化。制度一定要有程序做保障，好的制度必须要有可操作性的程序来保障，没有这些中间的程序，缺乏那些可操作性的做法、措施，你就是好的制度也很难落到实处。

　　比如说现在要求一把手，两个一把手绝对的回避，但是你怎么回避？这个事情他不了解，我还要负责啊，出了事要我负责，也要我回避。怎么做到既负责，同时又不能直接插手，还要了解这个过程。这是程序可操作性的问题。

　　现在有的部门一个方面制度本身要不断的完善，另外一个落实制度的程序也要不断的去细化，没有细化的制度就是一句空话。通过哪些做法，哪些措施使它落到实处，是需要考虑的。

　　第二，审计，审计也是制度，每年都要审计。审计是靠自己述职提交一个报告，还是通过哪些程序，哪些具体措施使述职的制度能够真正的产生作用。所以这个也是需要细化的。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制度落到实处必须有一定程序来保证，所以完善程序、细化程序可能是当前的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

　　葛剑雄：我有一个补充，政府要保证学校正常的经费来源，要提高教师的待遇，要通过正常的规范的途径。前些年为什么出了问题？创收本来没什么财务，创收以后，这个机会就来了，钱多了。另外学校有小金库，也不规范，每个单位几乎都有，这个里面如果有人心术不正，谁都查不出来。有人说取消，当初做所长，现在做馆长，要通知工人发改革成果，每年要筹多少钱，三八妇女节，每个妇女50块钱礼品，钱呢？自己找。如果手里没有一点钱，人家发，你不发行吗？正常的开支需要有正常的渠道。

　　我当馆长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我们馆每年买书几千万，他有大概几百万的回扣，但是这个回扣不是馆长自己拿，是交给学校，然后学校给你发奖金。这样的话，我过几天就要犯罪。怎么办呢？现在要签一份协议，非取消不可。学校要保证我正常的薪酬奖金，这么一来，把我解脱了，否则馆长做三年警察要找我算账了。自己拿的是不规范的回扣，人家怎么知道回扣到了学校，有没有人送到你家里呢？你自己廉洁，能够保证下面人采购有没有拿钱呢？很多酬金来自什么项目，这样的问题国家一定要解决。

　　主持人：刚才说了在自己的领域怎样坚持反腐措施。现在有一些热门学科的教授一年拿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都有。但是一些冷门学科，可能老师生存都会有压力，这样就会导致心态出问题。比如高校经费一方面，奢侈浪费非常严重，一个校长请吃饭也几十万，这样一方面会不会助长学校不好的风气？

　　葛剑雄：不仅学校，其他单位也都是如此。国家、社会要关心整体上怎么解决？比如正常的公务往来，到底怎么控制？我去年开始把我所有图书馆开支，统统在网上公布，很多人劝我不要公布，怎么好公布呢？特别其中有一项招待费不许公布，我就公布了，去年一年大概六万多块钱，包括单位进餐，包括招待费用，统统在里面。人家有些单位压力就很大，其实大家都公开，你该接待，就接待，该花的钱要花。但是现在因为正常的没有，反而像你说的这些情况都出来了，更加惊人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