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核危机中的日本福岛:美国人撤离引居民不安

　　本报记者福岛直击核危机

　　日本遇难者增至8277人，一对祖孙震后9天获救

　　在日本将核辐射危险范围从10公里扩大到20公里后，3月17日，美国官方宣布驻日美军要撤离距福岛核电站80公里范围内人员。这前后，多个国家建议并派专机帮助本国国民撤离。

　　福岛一时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福岛，现在究竟处在何种状态？

　　3月19日，核泄漏第9天，本报记者进入福岛，在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22公里处撤回。在危险区域外60公里的纵深里行进约8个小时后，本报记者发回近距离观察福岛的一线报道。

　　东京、福岛报道

　　3月19日上午约11点，记者一行的车辆，在高速公路上进入福岛县境内。

　　自地震后，日本封闭了高速公路，只有自卫队军车和紧急救援车，才能通行。另一种被日本官方许可通行的车，是媒体车辆。

　　出示护照、记者证、名片、驾驶证等资料后，日本警察给媒体车辆开一张特别通行证。凭这张证，车辆能到加油站加油，但每次仅限加200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163元)的油。

　　往福岛的高速公路上，车辆很少，偶尔会有紧急车辆超车而去。对面车道，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车驶过。

　　距核电站63公里　高中生骑单车当志愿者

　　17岁的加藤跟父母说想做志愿者，“不是商量，只是告诉他们一声”。父母同意了

　　沿途的街道上，不时能看到行人。

　　快进入福岛市区时，马路上有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经过。妈妈在前面，儿子在中间，骑一辆童车，后面是爸爸。一家三口，说笑着。

　　日本的行政区划是县下面设市。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福岛市役所(市政府)。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约63公里。

　　市役所前，冷冷清清，没有人走动。走进去才发现，里面人不少。

　　坐在入口处不远的，是三五成群的孩子。脸庞稚嫩，有的穿着校服。他们在低声交谈。

　　福岛市役所生活课官员长尺善则介绍，截至18日下午，已经有385名志愿者到市役所集结。其中，大部分是大学生和高中生。还会不断有志愿者赶来。

　　加藤祐树，是福岛工业高校高二的学生。17岁的小伙，高高瘦瘦。几个月后，他就要上高三了。

　　18日下午，他召集了柴田康平等4名同班同学，决定一起去市役所做志愿者。晚饭后，与父母一起看电视，他说出了想去当志愿者的想法。

　　“不是商量，只是告诉他们一声。”加藤说，父母都同意了。19日早上8点，骑了40分钟自行车，加藤赶到市役所报到。

　　长尺善则说，所有这些学生志愿者，并非校方组织，都是自发自愿而来。

　　27岁的远藤裕美，在等待中看书。说起核辐射，她说很害怕，“害怕也还是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别人”。

　　12点左右，市役所负责义工管理的官员发出了一个通知，骑自行车的志愿者集中出发，准备运送一批物资出去。

　　汽油紧缺，自行车在福岛市区成为相当重要的交通工具。很多志愿者，都是住在自行车能到达的区域内。

　　加藤说，虽然对核辐射也很害怕，但觉得福岛市区是安全的，所以当志愿者没什么担心的。

　　距核电站60公里 半小时3个发布会

　　会议室门口桌子上，放着各种资料。广报班的官员，每隔一小段时间，发布一次最新放射线监测数据

　　第二站，是福岛县县厅，在福岛市的南部。

　　这里，距第一核电站约60公里。

　　长尺善则说，福岛市的主要官员都在县厅灾害对策本部。一般官员，都分散到了各避难所，一部分在市役所继续工作。

　　长尺善则介绍，福岛市的市长、副市长们在对策本部，不停开会决策救灾和核电站的处理问题。

　　福岛县灾害对策本部，设在县知事公馆3楼的特别会议室。消防、自卫队、情报收集、原子力、涉外、县警等11个部门的官员，集中在这里办公。

　　会议室里，各个部门一张长条桌，上百名官员正在紧张工作。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话，声音都很低。

　　会议室门口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对媒体公开的资料。中午1点左右，广报班的官员发布了最新的放射线监测数据。

　　这份标号第92报的数据监测表，是3月19日被公开给媒体的第14份监测表。

　　下午1点55分，福岛核电站的所有者东京电力在福岛的新闻官相尺浩，发布了一个核电站处置的最新信息。

　　相尺浩就站在过道里，记者们在距离他2米左右的地方，呈扇形围住他，听他发布消息。

　　2分钟左右，发布结束，相尺浩离去。2点10分，相尺浩再次出现，向记者报告最近计划的一次注水行动失败，因为相关设备的电源没电了。

　　5分钟后，就在发布会现场附近接了一个电话的相尺浩，再次发布消息：经过现场努力，注水成功。

　　新华社东京支社特派员冯武勇，坐在走廊的地上向北京发回了一篇1000多字的通讯。

　　一大早，冯武勇就从东京开车赶到了福岛。他说，福岛县厅是官员核泄漏处置进展的第一信息源，很多最新情况都会先在这里发布，然后汇总到东京整合再次发布。

　　距核电站40公里　进入避难所必测核辐射

　　体育馆内是紧急避难所，工作人员说，每个进入者都必须进行放射线检测

　　离开市区，我们继续往东。东边，正是福岛市第一核电站的方位。

　　田村市，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约40公里。下高速，收费站空无一人，贴出的告示显示，收费站已经“无人化”，通行车辆免费。

　　在市区，街道上的行人稀少，紧闭车窗的车辆不时驶过。

　　下午4点半，小野町町民体育馆呈现在眼前。体育馆内，是一个紧急避难所，数百灾民集中居住在这里。小野町，是田村市的一个镇。这里，距离第一核电站也只有约40公里的距离。

　　体育馆大门外，张贴着18日监测的放射线数值：0.94。公告上，还标注监测场所是在小野町役场，并特别强调此数值“十分安全”。

　　进入第一道自动玻璃门后，记者被拦住。工作人员说，每个进入者都必须进行放射线检测。记者此前曾进入宫城县仙台市一处避难所，没有此检测程序，可随便出入。

　　工作人员称，小野町距离核电站比较近，平时私人都备有检测设备，用于日常安全检测。

　　工作人员手持检测仪器，将记者从头到脚扫描了一次，包括腋下、鞋底。检测显示，记者没有遭受核污染，被允许进入。

　　在记者接受检测时，一名抱着小女孩的日本老太，询问记者是否带有蔬菜制作的饮品或者其他含维生素C的食物与饮料。

　　老人说，在避难所数日没有吃过蔬菜，想给怀中的孩子弄点。

　　在福岛市役所，生活课官员长尺善则也表示，避难所内有饭团、面包等食物，“只有这些，其他想吃的东西没有”。

　　记者观察到，在避难所大厅里，13名老人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话，彼此偶有交谈。大厅里，有免费的衣服、食品发放。

　　现场负责的小野町教育委员会教育课官员渡边，没有同意记者进入避难所采访灾民。她说，要请示上级。

　　19日晚，在田村市警署，一名警员介绍，地震后，当地没有一起刑事案件，盗窃也没有。所有警员，都在工作。

　　就在这一天，日本媒体报道，在受灾的宫城县接连发生商店盗窃事件，累计一周已有250次报案。该县警力不足，被迫向邻县求援。

　　距核电站35公里 警察24小时值守

　　一名警员说，此处道路在35公里处设有警员值守，再往里，就没有警察了

　　下午5点30分许，继续往东行进。天色渐暗，街道上无行人。旁边村居内的灯，次第亮了。

　　6点，记者进入一个叫上町的小镇。镇上空无一人。很快，记者乘坐的车辆被一名警察拦住。

　　警察说，此处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仅35公里了，车辆最多只能往前行驶15公里。距离核电站20公里内，禁止驶入。

　　数米远处，是一块一米多高的警示牌，上书“立入限制，危险15km先。”翻译说，牌子上写的与警察说的一致，距离日本官方划定的20公里安全范围已经只有15公里了。

　　继续行驶，路上无行人，旁边大多数房屋也没有亮灯。在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30公里处，记者再次看到一块警示牌，上书“立入限制，危险10km先”。

　　停车拍照时，有两辆车从后面超越，向核电站方向驶去。2分钟后，有一辆车从核电站方向驶出。

　　福岛市役所生活课官员长尺善则称，美国撤出80公里内该国公民的消息，极大地困扰了福岛。

　　“按照80公里计算，整个福岛就完了。福岛产的农产品将没有人敢买，观光区也没有人敢来了。”长尺善则说。

　　在35公里处，两名在值守的警员说，他们不是本地的，是长崎县警公域紧急援助队警员，被派到上町支援。

　　一名警员称，此处道路在35公里处设有警员值守，再往里，就没有警察了。

　　“我们是24小时轮班，今夜将通宵值班。”这名警员说。

　　距核电站22公里　牛奶与蔬菜停销停用

　　距核电站20至30公里范围内，大多数居民已撤出，也有部分人没有离开

　　在日本官方划定的20公里警戒处，只有警示牌，没有警察值守。其他通往核电站的道路，则是在30公里处设有值守警察。

　　“我们只是提醒进入车辆，20至30公里区域可以进入，但尽量不要户外行走。20公里内，禁止进入。”在35公里处值守的警员说。

　　此时，一辆汽车驶来。其中一名警员上前提示后介绍，距离第一核电站20至30公里范围内，大多数居民已撤出，但仍有部分人没有离开。

　　刚刚驶入的车辆主人，是里面的居民，人撤出了，但有些东西没带。此时进入，是为了回家取东西。

　　这一晚，在长尺善则对当地农产品出路和旅游前景表示担忧时，日本政府发布了最新的公告。

　　日本厚生劳动省19日宣布，在福岛县内生产的牛奶和茨城县生产的菠菜中，检测出超出《食品卫生法》暂定标准的辐射量。该省要求两县查清商品来源和流通途径，并采取停止销售及商品回收等必要措施。

　　辐射量超出暂定标准的牛奶工厂，已因震停产，商品未流入市场。

　　作为生活课的官员，长尺善则还将收到来自上级的如下指令：福岛县要求川俣町所有奶农暂停原乳的出货和自家消费。并进一步要求核电站半径30公里范围内所有农家，暂停农产品销售和自家消费。

　　茨城县也要求农户暂时停止出售菠菜。

　　继续行驶，距离核电站22公里处，向导强烈反对继续行进。考虑到安全，记者一行决定撤回。

　　19日晚7时许，赶往东京，高速公路上一路畅通。

　　- 对话

　　“每10分钟监测新数据”

　　东京电力福岛新闻官相尺浩称，目前数据显示日本安全

　　19日，本报记者先后专访了福岛市役所生活课官员长尺善则和东京电力福岛新闻官相尺浩。

　　长尺善则介绍，目前福岛市物资还有些紧张，缺水缺汽油。相尺浩则称，东京电力在力争快速准确发布信息。

　　美国人撤离引部分居民不安

　　新京报：美国宣布撤离核电站80公里以内美国公民，与日本政府公布的20公里安全范围不同，你相信哪一个数据？

　　长尺善则：我相信日本政府的数据，希望媒体不要报道美国的这一消息。如果按照美国这一数据，福岛电站30公里外的农产品将没有人敢买，观光区也没有人敢来了。

　　相尺浩：美国的这个数据是不准确的。目前，美国的这一消息，已经引起部分居住在距离核电站20至30公里居民的不安。

　　新京报：这个消息引起了一定恐慌，你们如何消除恐慌？

　　长尺善则：我们在本地最好的报纸上每天公布数据，并将医学检测辐射数值进行对比，告诉大家目前是安全的。

　　相尺浩：我们每天把监测到的新数据公布给民众，并告诉市民最新的处置信息。

　　新京报：美国的核技术显然更先进，为什么你们不相信美国的数据？

　　长尺善则：福岛市处在距离核电站60多公里的位置，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加上附近有很多高建筑可以挡辐射。福岛市监测到数据相对较高，但每天都在下降，福岛是安全的。

　　避难所内缺水

　　新京报：有消息说，避难所物资仍然很匮乏？

　　长尺善则：目前，不断有物资运进福岛，物资匮乏有所缓解，但还是有些紧张。

　　新京报：福岛的避难所，目前最缺的物资是哪些？

　　长尺善则：地震后，水管破裂，饮用水也比较紧张。现在，我们有饭团、面包吃，但有些想吃的仍然吃不到。

　　新京报：从东京到福岛的高速公路，车辆不多，非常畅通，为什么物资还这么匮乏呢？

　　长尺善则：地震后，铁路、巴士、新干线都断了，只能靠公路运输。没有汽油是个大问题，灯油、汽油现在都弄不到，陆地运输也很困难。

　　新京报：福岛部分城市有海港，水路运输呢？

　　长尺善则：海啸中，海港基本被毁坏了，船只无法靠岸。而且核电站在海岸线上，核辐射的威胁也很重要。

　　核泄漏目前不会危及中国

　　新京报：发生核泄漏的核电站是东京电力所有，民众对东京电力会有抱怨吗？

　　长尺善则：我们希望东京电力作出更多努力，公开更多的数据。

　　新京报：中国公民有些担心日本的核泄漏危及中国。

　　相尺浩：我们每10分钟就要监测新的数据，数据显示，目前的日本是安全的，暂时也不会影响到中国。

　　新京报：日本首相菅直人曾指责东京电力发布信息不及时，东京电力目前有所改进吗？

　　相尺浩：我们心里都记着一点，要快速且准确发布信息。

　　新京报：从核电站处置现场传出的最新消息，需要多久能发布给民众？

　　相尺浩：为了传播准确消息，我们要反复核对一些数据才能发布，这会耗一定的时间。

　　新京报：如何预防核辐射，你有什么建议，你觉得服用碘盐有用吗？

　　相尺浩：我也听说了一些传闻。我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在日本没人为了防辐射买盐。

　　我的建议是，放射线量大的地方，不要接近。此外，目前仍处在安全状态，没有必要作出过激的反应。

　　本报记者 褚朝新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