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释放的4名美国《纽约时报》记者泰勒·希克斯(左一)、林思·达达里奥(左三)、安东尼·沙迪德(右二)和史蒂文·法雷尔(右一)与土耳其大使莱文特·沙欣卡亚(左二)合影。 新华社现场图片 |
■晨报首席记者 吴飞
美国《纽约时报》4名记者在利比亚东部城市艾季达比耶被武装分子掳走 6天后,周一获释。这四名记者包括《纽约时报》驻黎巴嫩贝鲁特主管安东尼·沙迪德(An-thony Shadid)、记者兼摄录师史蒂文·法雷尔 (Stephen Farrell)、两名摄影记者泰勒·希克斯 (TylerHicks)与林思·达达里奥(LynseyAddario)。昨日,这四名记者撰写长文,描述被捕六天在利比亚的境遇。希克斯称在被捕期间曾遭“斩首”威胁,唯一的女性达达里奥则称遭到多次非礼。
■被捕
政府军用电线绑住4人
安东尼一行四人正往艾季达比耶的东门行进,艾季达比耶是反抗军前线。周围的反抗军据点,如拉斯拉努夫和卜雷加已经相继陷落于政府军手中,林思和史蒂文担心艾季达比耶已经被政府军包围,出城时会遭到抓捕,泰勒和安东尼则认为不会。根据他们的经验,政府军在进军拉斯拉努夫和卜雷加之前都会先进行炮击和轰炸,如今艾季达比耶静悄悄的,政府军应该还未抵达。
但是他们想错了,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检查站。检查站里的士兵并没像反抗军士兵那样穿着运动服和贝雷帽混搭的服装,而是穿着统一的军服,这是政府军的检查站,军车停在一边闪着墨绿色的光。
他们闯过了第一列士兵,泰勒向司机穆罕默德大叫:“继续开,继续开。”但是后面的士兵没有给他们机会,车门被拉开了,枪指了上来。穆罕默德朝士兵喊:“记者。”但没有用,前排的泰勒已经被拖下了车,其余三人也逐一被拉出车外。
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向四名记者问话,步枪和中型机枪的枪声响起,子弹穿梭、尘土飞扬——反抗军在这个时候袭击了检查站。泰勒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开始逃跑,安东尼跌了一跤,但他很快爬起来跟着泰勒跑。林思和史蒂文的照相机被士兵抓着,他们便丢下照相机跟着跑在后面。
但这无济于事,很快他们被士兵抓住,被枪指着掏空口袋里的所有东西,然后跪下。“射杀他们。”一名高个子士兵用阿拉伯语说。“恐怕不行。”另一人说。
最后士兵用电线和围巾绑住4人的手脚。其中一人脱掉林思的鞋,用鞋带绑住她的脚踝,把她带上了一辆丰田的皮卡。史蒂文、泰勒和安东尼则遭到了殴打。在车里,林思看到一具尸体,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只手伸出车外。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司机穆罕默德。
■囚禁
受审时被恐吓“今晚会死”
四个人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在天黑之前,检查站遭遇了一次枪战。四人被关押在一辆卡车内,枪战结束后,士兵们给他们松了绑,允许他们下车走走,还给了他们一些食物、水和香烟。一名士兵对安东尼说:“这是伊斯兰教徒的慈悲,这是卡扎菲的慈悲。我们对待俘虏很讲人道!”林思想把她的鞋要回来,结果士兵给了她一双上面遍布弹孔的鞋。
天黑之后反抗军的袭击依然不断,四名记者在惊慌中睡过去,到第二天凌晨2时被叫了起来。“反抗军在集结。”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大喊。四名美国记者不是很理解利比亚军队的指挥架构——没有人带军衔,命令看起来都来自一系列大声的叫嚷。
“其实,政府军和反抗军,看上去很难区别,他们都是一群拿着枪的年轻人,各自认为对方是邪恶的。”获释后的美国记者这样描述道,“那些反抗军,他们对抗独裁已经长达42年。我们身边那些士兵,虽然他们都是1969年卡扎菲掌权后出生的,但是他们没人能想象利比亚没有卡扎菲会是什么样子。这两伙人在交战,我们不懂他们为何而战,他们则不懂我们为何不懂他们交战。”
稍后,四名记者被移交到另外一队士兵手里,他们比起前一队“讲人道”的士兵明显要粗暴得多。四人被再次绑起手脚、塞进一辆装甲车里。他们被殴打、被侮辱、被恐吓。
林思受到了非礼,一名士兵塞住她的嘴,然后用手摸遍她的全身,一边摸还一边警告林思:“不要出声。”
一个半小时之后,四人被带到了艾季达比耶的另一侧,一个被称为酋长的人前来审问他们。酋长用夹杂着阿拉伯语的英语对泰勒说,“你的脑袋长得很好看,我想把它切下来装在我身上。嗯,切下来。”
另外一名士兵则对林思说,“你今晚也许会死。”边说他边摸着林思的脸,“也许会,也许不会。”
上午8时30分,四名记者被蒙上眼睛放入一辆皮卡,皮卡沿着地中海海岸一路向卡扎菲的家乡驶去,6个小时之后,他们被带到了苏尔特的一个监狱里,被关进位于地下的一个囚室。囚室里有一块很脏的垫子,一个用来小便的瓶子,一小瓶水和一袋枣子。
安东尼被带出去审问,审问者问安东尼:“你是如何在没有签证的情况下进入利比亚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在这里被杀了没有人会知道。”安东尼惊恐地点头。但是在审问的大多数时间里,审问者在自言自语地控诉反抗军。“他们是一伙武装起来的罪犯”、“他们如何能够统治利比亚?”
安东尼回到囚室带给另外三个人唯一的信息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四人在哪儿。
■获释
等待过程看莎士比亚戏剧
被抓捕后的第三天下午,四名记者挨了最狠的一顿打。当时他们站在苏尔特的一个停机坪上,等待飞机把他们送去的黎波里。泰勒被扇了耳光,安东尼被枪托砸了脑袋,林思身上又一次被上下其手。终于,他们被蒙上眼、拷上塑料手铐,押上飞机。
飞行持续了90分钟,途中一名机组人员同情地对他们说:“对不起。”令四名记者越加惶恐,不知道在的黎波里机场等待他们的是何种命运。
下了飞机,他们被塞进一辆警车,押送他们的卫兵脱掉了他们的鞋子、袜子和腰带。一个卫兵对着安东尼和史蒂文的耳朵喊:“美国,完蛋。”史蒂文说,“我不是美国人,我是爱尔兰人。”卫兵想了想,冲史蒂文喊:“爱尔兰,完蛋。”
他们被从警车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之后又被转移到别的一辆车上。 1个半小时后,他们被运到了一个军营里。令人意外的是,等待他们的不再是枪管和殴打,而是牛奶和芒果汁,甚至他们看到了自己被抢走的包。
他们听到有人对他们说:“你们不会再被打了,不会再被捆起来了,你们会很安全,虽然有时候仍需要蒙上你们的眼睛。”
四人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被带到一个看守所。看守所的架子上放着一卷阿拉伯语-德语辞典,还有五部莎士比亚的戏剧。莎士比亚曾经被卡扎菲认为是阿拉伯人的后裔。三个男人各自分到了一套运动服,林思则分到了一件上面映着两只泰迪熊的衬衫。
后面的日子里,四名记者在看守所里无聊地等待着获释。泰勒读完了那五部戏剧里的《朱利叶斯·恺撒》,林思则读完了《奥德赛》。“如果等待时间再长,”泰勒开玩笑地说,“我建议我们可以排一下这些戏。”剩下的时间里,四个人在一起共同回忆之前日子的每一刻,并试图猜测穆罕默德怎么样了。
3月21日,四人终于获释回国,这是美国官员与利比亚政府展开谈判,利比亚最终接受土耳其大使馆斡旋的结果。离开利比亚的那一刻,他们从云隙射下的阳光里看到了的黎波里硕大的标语牌,上面写着“41年,永远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