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环保主义者”印度环境部长拉梅什

　　往后梳的灰白半长发，露出醒目的大额头，一袭印度传统的白色无领长袖衫，搭配一件深色马甲——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印度环境和林业国务部长贾伊拉姆·拉梅什常常是这么一个形象，不像一国高官，倒像个摇滚明星。

　　不仅外表特色鲜明，拉梅什的为官作风在印度也显得特立独行。担任印度环境事务决策者一年多以来，他的一系列“不惜牺牲经济利益也要保护环境”的举措，让那些笃信“发展就是一切”的印度人大跌眼镜。有些人认为他代表了印度未来发展方向，也有人认为他与印度国情格格不入。他自己则宣称：“我不是环保主义者”。

　　在去年12月底的坎昆气候变化大会上，拉梅什在发展中国家代表中显得异常活跃。在国际舞台上，他的姿态赢得了西方的好感，但回到印度，他面对的舆论环境却要复杂得多。

　　今年2月在印度首都新德里接受美国《新闻周刊》采访时，拉梅什宣称：“我不是一个环保主义者。”

　　“环保主义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环境，”他解释说，而印度的首要目标是保持高速经济发展，与此同时避免破坏环境。印度去年的国内生产总值（ＧＤＰ）增长速度为7．4％，今年的目标是9.2％。

　　在拉梅什眼里，西欧国家流行的是一种“生活方式环保主义”，那就是富人们在互相攀比谁在回收垃圾、生物堆肥、利用太阳能等方面更有成就；而印度需要的是“生存方式环保主义”，关注的议题是如何保护好江河、森林、草地这些印度贫困农民、渔民和部落民族们赖以生存的基础资源。他认为，对印度而言，保护好这些生态系统，与建设工厂和矿山一样重要。

　　正是出于这种认知，当面临一个价值120亿美元的外资钢厂建设项目时，拉梅什斟酌了好几个月，即使他明知这个项目是印度迄今最大规模的单笔外国直接投资，将助推印度经济增长，但他也知道，这个项目将以牺牲印度东海岸一片原始森林为代价。

　　这个项目由韩国钢铁集团制铁公司提出申请，在获得拉梅什所在部门批准后，遭到项目所在地部落团体的抗议，因为其生存依赖于那一片原始森林，钢厂建设将危及于此，而他们的损失没有得到公平补偿。拉梅什暂停启动项目，并指派了两个专家小组调查此事。两个专家小组结论一致：韩国制铁公司是理亏一方。

　　此后数月，拉梅什却迟迟不做决定，让韩方干着急。当拉梅什从坎昆归来时，印度国内已有传言：制铁公司威胁将全面退出投资。这可能是拉梅什掌管环境部18个月以来面临的最大一个难题。

　　1月的最后一天，拉梅什终于做出决定：钢厂项目获准启动，但前提是满足拉梅什开出的一长串附加条件：韩方原先要求的4000英亩（16.2平方公里）建设用地被砍掉了一半；制铁公司需将项目利润额的2％回馈给当地社区，保留四分之一厂区辟为绿地等。

　　自拉梅什担任环境事务决策者以来，此类为了环保而向商业利益集团叫板的举措并不少见。

　　去年，总部设于伦敦的韦丹塔公司计划投资17亿美元在印度开发铝土矿，遭到包括特赦国际、绿色和平组织乃至《阿凡达》导演詹姆斯·卡梅伦等国际组织和人士的反对，拉梅什随后以违反森林保护法为由，叫停了该项目。一些人质疑拉梅什此举是为了讨好那些人权和环保组织，拉梅什对此嗤之以鼻：“我对自己的决定问心无愧。假如开发铝土矿会摧毁人们的生存环境、污染水源、导致大规模森林流失，那么最好就不要开发这个铝土矿。”

　　拉梅什还曾阻拦印度钢铁巨头金达尔公司建设两家新工厂的计划；叫停过一个向首都新德里供应饮用水的大坝建设项目，因为需要砍掉太多大树；他让孟买建设新机场的工程一度搁浅，在开发商同意改变两条跑道位置、以避免破坏当地红树林后才准予继续施工。最近一次“拦截”行动发生在3月初，他决定叫停转基因玉米的商业种植，引发了农业部等其他机构和群体的抗议。

　　拉梅什似乎很享受自己特立独行的形象所带来的影响，他认为增加个人曝光度对促进印度的环保事业不无裨益。“我在尽力把环境问题置入我国政治议程，”他说，“这不该是藏在报纸第18页几角旮旯里那种鸡毛蒜皮小事。”

　　但印度一些环保人士对此颇有异议，他们认为拉梅什过于注重打造自己的个人形象，却忽略了建设那些有益于印度环保事业长远发展的相关机制。“制度化的实践要好过偶尔一两个好决策，”印度一个环保团体“德里科学论坛”的Ｄ·拉古南丹评论道。

　　针对此类批评，拉梅什表示他并没有忽略制度化建设，他的计划包括在环境和林业部设立一个有权调查并处罚各种环保违规行为的专门机构，功能类似于美国环境保护署。

　　拉梅什能否在任期内将这些计划付诸实施仍不得而知，他首先要确保的是自己不因特立独行而丢掉官位。不过，至少在环保事务上，他比其前任更有力地运用了一部之长的权力。

　　说到底，拉梅什的特立独行并非毫无底气。他说，自己从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那里得到明确指示：确保印度向外界展现出自己是全球变暖“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而非一个“传统的妨碍者形象的印度”。辛格已对外承诺：印度在人均碳排放量方面将永远不会超过发达国家。《新闻周刊》评价说，考虑到印度的庞大人口基数，有人会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承诺，但它来自渴求增长的印度，已经是意义重大的一步。

　　：拉梅什：心直口快的印度政治家

　　现年56岁的拉梅什机械工程专业出身，毕业于孟买的印度理工大学，它被视为高层ＩＴ管理人才的“摇篮”。他还曾在美国的卡内基－梅隆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进修过。

　　拉梅什曾先后为两任印度总理以及两任印度财长担当政策顾问，2009年5月任环境和林业国务部长之前，2006年曾任商业国务部长。作为印度国大党的高级幕僚，他帮助该党筹谋选举战略并最终赢得了2004年和2009年的大选胜利，因此深得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赏识。

　　不过，同典型的印度政治家相比，拉梅什的从政资本不算雄厚，他没有显赫的政治家族背景，没有参与过青年国大党以及青年学生运动，也没有参与过地方政治。也许正因从政之路与众不同，拉梅什在印度政坛显得特立独行。在印度，他以心直口快著称，这让他常常成为媒体焦点之外，也给他带来不少“横祸”。

　　2009年在出席一个活动时，作为环境部长的拉梅什看到印度处理城市废弃物的陈旧设施时发出感慨：“我们的城市是世界上最脏的城市，如果有一个为污垢而设立的诺贝尔奖的话，毫无疑问印度会赢得该奖项”。

　　去年4月初，拉梅什出席印度林业管理研究院毕业典礼时，当众脱下身上的西式学位服，他说：“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独立60多年后还保留这些野蛮的殖民主义遗俗。”此举赢得在场听众鼓掌喝彩。

　　据印度媒体报道，去年5月，拉梅什在北京出席会议时说，印度内政部对于中国电信企业进入印度的态度“防御过度”，有损于两国在气候变化问题合作中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此番言论遭到印度反对党猛烈抨击。